浪漫的騎士詩歌來到尾聲,浪花淘盡,波瀾壯闊歸於風平浪靜,這場天底下最浪漫的婚宴
亦是敘事詩的盡頭。
春天不曾到來。
愛與美的聖人。
日出拂曉。
春日爛漫,太多浪漫。
思戀愛慕之人。
關於真愛問答的結論已有共識,愛聖得了答案,沒有做出任何表示,她蒙著面紗,看不出
喜怒哀樂情緒,一襲灰白素衣,胸前繡著大大雙心重合符號,回過頭來靜靜看著他。
萊諾斯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口乾舌燥緊張起來。
「愛就是■■的意思,是這個樣子嗎?」自風平浪靜而水波動盪,突如其來一陣海風凌亂
她的衣衫。
「答得很好諾,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會說話。」愛聖朱唇輕啟,暗香叢生,接著舉起一手
緩緩揭下面紗,在那底下的佳人花容月貌──
望穿秋水而天涯咫尺,伊人早已陪在身邊,原來愛聖的真面目就是思慕雪。
她抿著唇,芳華靜歛,似有千言萬語欲說還休。挽起鬢角垂落的秀髮,眼波橫過柔情似水
。
柳眉聚攏,情意深重,胸脯微微起伏,深吸一口氣,已然下定決心和盤托出。
她伸手探入胸口,素手沒入心窩處,從體內取出一根棒子,約莫十來吋長,分作十二個小
節,每一節都獨立旋轉著,上頭發著點點星光,彷彿整個夜空的星星全聚集到她的手裡,
此物正是時光之輪的輪軸。
「看哪,這就是你們賽萬提斯人人念念不忘,求而不得的『時軸』,能超出天命自由做出
選擇的證明,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我反而羨慕你們受天命支配,不迷惘的人
生。」
「萊諾斯、萊諾斯,」思慕雪輕聲說著,滿臉飛紅,語氣既高揚又竭力克制,如癡如醉說
道:「原來是你,
「
(中略...)
。」
(情歌:命運好幽默 讓愛的人 都沉默
一整個宇宙 換一顆紅豆)
◎
長夜將盡,初生的旭日之光自大海的彼端緩緩拓展開來,萬丈光芒充耀天地。思慕雪背對
著日光,整個人沐浴在拂曉裡,粼粼漾漾得看不清。
「萊諾斯,問你一個問題喲,不會告訴其他人的。你是不是喜歡...」說到末段,她已哽
咽得說不下去,忽覺頭暈目眩,整個世界隨之天旋地轉,差點站不住腳。
故事來到這裡,才驚覺已無法回頭。(當中一定有某些地方寫錯,天命不應該如此!)
「不可能!妳根本不像踏雪隊長,他不會直接叫我的名字,也不會像妳這般嗲聲嗲氣說話
,那不是男人想模仿就能輕易模仿得來的,你們達成什麼樣的協議?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
!」
「啊、啊!你說那個呀,他喊你『波士頓』,我卻叫你『萊諾斯』,為什麼會有這種差異
?我就想這樣叫你、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奇怪,可我和踏雪明明是同一個人哪。」思慕雪
泫然欲泣,淚眼婆娑,嬌軀輕顫,好不容易站穩身子,說道:「那是因為我很害怕的關係
,『恐懼』(fear)佔滿了我。」
「恐懼?」萊諾斯‧波士頓‧派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絕色麗人,「妳在害怕什
麼?」
她說的話語似曾相識,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他稍加思索便回想起來──是了!若干年
前他說過一樣的話!就在此處、在風平浪靜堡,曾有兩位年輕騎士開始他們的旅途,啟程
前往河谷地豐林堡;當時踏雪是他的小隊長,同時也是他第一個敞開心胸與之深交的男人
,路途中他們野營在星落平原,有過幾次深夜談心,談話內容經過年歲的風吹雨打,埋沒
在思緒之洋沙灘底下,此刻稍經浪潮稍微便裸露出來。
萊諾斯清楚記得當年那個夜晚自己說過什麼,踏雪如何回答,現下卻聽思慕雪說道,給出
「第三人」的說詞──
思慕雪似乎不確定該不該繼續說下去,囁嚅了一會,說道:「我、我怕很多東西...,幾
乎是所有的東西噢,有形的、無形的、莫須有的,Everything,害怕還活著的東西,更怕
死亡...。
(回憶堆砌,重播片段,字詞繾綣,落筆成卷)
......動輒得咎,拼命揣測他人的心思,還是做不好,每分每秒都活在不安和戰慄之中,
焦慮得不得了,就連繼續呼吸著也讓人覺得挫折和痛苦。」
「這種事情有什麼好怕...?」萊諾斯顫抖著,隱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仍守不住
話語,一個一個自嘴邊跌落,說出劇本上擬好的台詞。
「你當然不怕,因為你既無知又弱小,胸無大志,只想過上安穩的人生,但不是每個人都
像你這般天性樂觀,無憂無慮。」
他忽然模模糊糊摸到一點命運的邊,明白何為「天命」。老天爺太幽默,對他們開了一個
玩笑,天命的結構以遞迴的方式呈現,迂迴曲折,洄瀾反轉,必須反.覆.逆.著.讀.才能
理清全貌。
重複的字句,一模一樣。
對稱的場景,相互映照。
鏡像中人物,卻是左右顛倒。
思慕雪說的話,和踏雪說過的話,此刻重疊在一起,絲絲入扣,如一組中旋轉中的齒輪,
機械結構上頭的凹槽喀啦喀啦密合起來,不留一點空隙,弔詭的是他們說的話語意正好相
.反.。
思慕雪這番話硬是賦予沉寂生灰的過往截然不同意義,在了無生氣的乾涸土地中迸發出鮮
綠的嫩芽。
說到這個份上,萊諾斯再無猶疑,急問道:「妳當真就是踏雪?我不明白─?為什麼和愛
聖大人長得一樣,還有霜雪?」
「自然是我,不管是在山還是海的那一邊,陪你走過天南地北四季寒暑,從來都只有我一
個人而已。還有,是冬霜那個小女孩長得像我。」
「妳為什麼要否定自己,說出和那時候完全對立的話?!隊長始終相信只要我們肯努力付
出,就能改變命運!你也真的做到了!我們救了真龍公主的性命,擊敗『日落薄暮』的太
陽騎士,你因此贏得『日出拂曉』的太陽騎士之名,前往凜冬城迎娶『愛與美』的聖人..
.,我們一路走來完成這麼多可歌可泣,後人將會傳誦一輩子的英雄事蹟,我、我真的不
明白──?!」
(男:是你提醒我 別怕去幻想 想我內心躲避慣的渴望)
「我...」思慕雪看著他痛苦扭曲的臉龐,悽苦地笑道:「說天命能改變,是看你憨直好
騙,逗你玩的,沒想到你笨得可以,將他的話照單全收。」
(女:我 在曠野漂流 漂流的盡頭 就是你愛的寬容)
※
明月無暇,白花花的月光如金子銀水般流洩滿地,將街道塗抹得明明白白,在皎潔的月光
下,有一對男女正在談話,風光瀲灩,旖旎無限。
待雷蒙德(Raymond)離開後,萊諾斯(Reynolds)臉上表情顯得不太開心。
「他可真帥不是?」思慕雪嘴角噙著一抹淡笑,意有所指地問道。
「帥個頭。」
「我以為他是你的菜。」
起初萊諾斯是個文弱瘦削的少年,相貌平平、武藝也不出彩,雖為波士頓派侯爵的末子,
卻因性格軟弱不受重視,被送至風平浪靜堡接受訓練。對自己沒自信,畏畏縮縮的,在城
堡內一干見習騎士中並不顯眼。
之所以選擇萊諾斯做自己的跟班,存粹因為踏雪一眼看出他的「異常」之處,他是同性戀
,那份同志特有的柔弱相處起來格外自在。
《春日爛漫》
※
兩人漫步走在花園的青石步道上,拂曉嘰哩咕嚕說了一堆抱怨的話,萊諾斯在一旁聽著略
為尷尬,心想陪著隊長聊天,就算被人看到,上報到大公那兒,不至於受到罰吧。
史上最年輕的太陽騎士!幾乎等同王國「武藝最強」,讓無數貴族未婚女子為之瘋狂,即
將迎娶愛之聖人,這樣的經歷何人不羨慕?大公膝下無子嗣,按他對踏雪的厚愛培養,幾
乎將其視為接班人,只差沒公開賜姓,這件事人盡皆知,那麼日後風平浪靜堡的管轄權和
月落灣等其餘封地也會交由踏雪繼承,此時此刻,他可真是最璀璨的新星!得到人人求而
不得的事物,還有什麼煩惱...?
「是啊,人生在世,有誰能過的無憂無慮?嘿,小波,機會難得,我表演個有趣的戲法給
你看看。」
「法術?」
「你待在那裡不要動,施展這個法術需要一點空間。」
一片漆黑中,聽得拂曉一聲大喝「變!」,頓時冒出大量白霧。
「隊長?!」
《春日爛漫》
※
「我氣得半死!」說到此處,思慕雪勃然大怒,「拚了命暗示,為什麼你始終沒有發覺?
!我就要結婚離開這個地方,沒剩多少時間,你卻還悠悠哉哉地在追逐那個幻影,被蒙在
鼓裡耍得團團轉,我著急得不得了!為什麼你會對他的話深信不疑,頻頻向他示好,我們
明明是同一個人啊!」
思慕雪:我吃我自己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