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去了，大學打工、當兵幾乎都待在部隊之外，開始工作後也都待
在外縣市，幾乎不回台中家，現在再次回去，卻不知道會是這個景象。
一排排的罐頭塔從小巷中排放至外頭的街道，拐進這個熟悉的巷弄，工廠的鐵皮屋已經拆
了，剩餘的空間改建成廣大而荒廢的庭院，庭院中放著許多紅色的大桌，許多陌生的遠親
坐在一旁折著紙蓮花。
「是世鋒……」那些人他沒見過幾個，有些好像是祖父兄弟那邊的親戚，他點點頭示意，
不知道是不是鍾世鋒想太多，這些陌生親戚看著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古怪。
那扇熟悉的大門敞開著，記憶中的它其實很巨大，不知為何，不過隔了幾年沒見，卻是變
得有點窄小。
進了門，大姑姑馬上看到了他，開心地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回來啦。先去後面看看你大
伯吧？」
他不假思索地跟上，看著老舊的木造房子在他的記憶中又小了一些，仔細想想自己發育得
晚，大約是高三和大學時候長得高了，又不常回家的關係。
一樓走廊走到底的房間，是家中最大的主臥房，是大伯和伯母住的房間，他從小就懼怕大
伯，所以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隨著姑姑敲了門，他進入了大伯的房間。
陰暗的房間，只點著小夜燈，開了大燈之後，床上的人面色枯黃，頭上白髮蒼蒼，身子更
是乾瘦得不成人形，因為亮光的刺激，他只是勉強用手擋了擋臉部。
那人竟是大伯？鍾世鋒愣了半天，卻是沒能夠馬上認出來？
「大哥，世鋒回來了。」姑姑說。
鍾世鋒看著床上的老人掙扎了一會兒，「關燈。」
姑姑抬眼看了看鍾世鋒，他便點點頭，轉頭伸手將燈關了。
好不容易整個房間回復了昏暗的環境，大伯適應後勉強坐起身來，拍拍床畔讓他接近，鍾
世鋒本能的低下身子，才尷尬的要開口說什麼，這時候大伯的手卻是緊緊的握住了他。
「……長得那麼高了，樣子倒是比國雄英俊瀟灑得多。」大伯的呼吸破碎而嘶啞，帶著各
種異聲，手的溫度卻仍冰涼。
「大伯……」鍾世鋒想說什麼的時候，發現姑姑已經轉身離開。
「我身體不太好，這幾天的喪儀主要會交給你姑姑，你也記得在一旁幫忙，不要讓她太累
。」
「是。」
「你前幾年沒能回來，記得也去給你伯母上柱香。」接下來大伯就交代了一些瑣事，鍾世
鋒點點頭，一一記下。「還有過幾天世珍回來，你再記得把剛剛我說的交代給她……她性
子不好相處，你就多擔待一些……」
「好。」鍾世鋒拿出手機，把這些細碎的事情一一記下。
「這個家族就差不多是這樣了。你爸消失、鍾佩玉改了名字下海、我半死不活，鍾佩霞孤
身寡人。」大伯說話的時候，總是夾雜著些許的感嘆，不知道這些話是對著他說，還是其
實只是對著天花板自言自語。「真是造孽啊。到底是我們鍾家的命不好，還是真的都是我
的不對……」
這話聽得鍾世鋒皺起了眉頭，他是個晚輩，對於這個家族發生的事情雖然有所耳聞，卻因
為在長輩面前，必須盡量保持禮貌而裝作不知道。
但大伯在他面前挑明了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頓時覺得尷尬的鍾世鋒站起身，「……如果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出去了。」
「……世鋒啊，你恨我嗎？」
鍾世鋒站著，頓時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他看著大伯那張頹喪而毫無生氣的臉孔，吞了吞
唾沫，勉強滋潤了瞬間乾澀的喉嚨，他眨眨眼，回答：「怎麼會呢……」
「你媽這麼年輕就死了……你爸一輩子也不會回來了……這些都跟我有關，你難道就不會
恨我的存在嗎？」雖然伯父的表情沒有太多變化，但是那雙銳利的眼神，卻是瞬間流轉出
精光，使得鍾世鋒全身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好像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光，那時候他還是個不懂世事的小胖子，在飯桌上被大伯銳利的眼
神一掃到，整個胃就都會緊張的縮了起來。
恨意嗎？
日子過得太過安逸順遂，他幾乎已經忘記自己需要恨意。
「……就連對人該產生的恨意都沒有嗎？」大伯冷哼了一聲，「幸好你是這種孬種，否則
還不知道會怎樣威脅到我們世珍的地位呢。」
鍾世鋒不敢邁出步伐，只木木的站著，聽著大伯講著奇怪的話，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離開
。
「我們鍾家就算沒有了工廠，還有田產，總之任何一分一毫，都不會是你這個外人的，你
能夠搞清楚，別失了分寸就最好了。」大伯又說了些話，最後終於放過他，讓他出去了。
「出去吧，我睡一下。」
＊＊＊ ＊＊＊ ＊＊＊ ＊＊＊
這是加更，
順便跟大家說說話，
也再次強調：
現在疫情嚴峻，
大家都要保重身體，戴好口罩。
答應我少少出門，多待在家裡。
我們一定會一起撐過去的。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