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過年，他鬱悶的回到了台北。
台北溫暖多了，剛下飛機就感覺熱，脫了一件毛衣又脫了羽絨外套，才能勉強和台北的十
六度高溫適應。
面對家中父母仍然有意無意的催促他更換工作，他基本上都裝作聽不見。
「那裡一定是又冷又濕的吧，瞧你回來的時候那個熊樣，看來在那個鬼地方沒少凍著。」
吳愛蓮說。
「前幾天只有三度哦。」喬昊呵了一聲，發現自己帶回來的衣服都帶太厚了，這些衣服都
只在西塘才能穿，幸好家裡有些舊衣服薄外套能替換。
「雖然說獸醫不太賺錢的，但是小動物獸醫還是不錯的。你像你的同學一樣就好了，那個
姜育偉不就跟朋友開了個獸醫院嗎？本來貸款什麼的聽說欠了許多，不到兩年竟然就回本
了。」王愛蓮說。
「是哦。」他無聊的看著家裡的盆栽。「這是琴葉榕？」
「兒子你真厲害，怎麼知道這是琴葉榕？我以為你對盆栽毫無興趣的說。」喬媽媽驚訝的
說，「今天早上陪我去買菜，竟然也會分油菜小白菜空心菜，怎麼這麼棒？」
「就自己煮久了當然會知道，琴葉榕是因為辦公室有種啊。」他笑著回答，走到媽媽身邊
幫忙挑菜洗菜。
「唉，代表你在那裡吃了不少苦啊，竟然自己煮菜吃飯，你這個從小被爸媽寵著的孩子，
哪知道煮什麼菜啊。」吳愛蓮心疼的說，「別弄了，媽媽弄就好。」
「我既然要在那個島上生活，就該獨立。」他搖搖頭。
「說得好像以後都不回來一樣，不許這麼說了。」吳愛蓮的口氣重了點。
「其實，我是有考慮要在那邊……」
王愛蓮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趕緊搶著話說：「最近養寵物的人多啊，代表現在的人多寂
寞啊，寧可跟貓狗作伴，也不願意結婚生子。」
「嗯。」看著媽媽眼中的執著和不安，喬昊也沒繼續說下去，只能繼續剝著挑著菜葉，努
力敷衍著。
他真的很奇怪，明明是放假，但他卻想著小島上的事。
想著天氣冷了，前陣子TNR的孩子們是不是都健康？想著那邊海風強勁，辦公室的植物是
不是都要枯死了？清晨運動的叔叔伯伯們這種天氣是否都還會出門？想著林莫凡那個冷漠
又古怪的女人，到底藏著什麼秘密不告訴他？他離開小島一個多禮拜，又故意對她冷淡保
持距離，她又會不會想他？
明明就在放假，明明那裡各種不方便，明明冷得要死，明明很多好吃的都沒有，但是他卻
想念著那裡的一切，好像只有在那裡才能夠做自己，好像只有在那座小島上，他才感覺到
自由。
他肯定是有病。
因為爺爺奶奶過世得早，家裡頭的長輩就剩兩個年紀稍長，已經兒孫滿堂的兩個姑姑，爸
爸這天很早下班，回來後就在家裡頭打電話。「玉英姐身體都還好嗎？」
「都好，你們也記得保暖，不要工作太辛苦。」慈祥的姑姑笑著，也換了電話跟喬昊說了
好幾句話寒暄，才依依不捨的掛了電話。
他小時候一直很不懂，為什麼爸爸對兩個姑姑這麼孝順，後來聽媽媽說才知道，兩個姑姑
從小不能念書，國中畢業後就在紡織工廠作女工，賺的錢都提供給爸爸唸大學、考執照。
在那個物資缺乏的年代，身為女兒只能犧牲自己，讓家中唯一的弟弟拚死拚活的考上律師
執照，那時候的爸爸連補習班的學費都湊不出來，向姑丈和姑姑借了一點錢，寄住在他們
家中的小房間裡頭讀書考試。
所以爸爸把兩個姊姊都當作是恩人，也當作是自己的母親一樣孝敬。
畢竟是苦過來的，所以爸爸當然在意錢，也在意他的工作與未來，嚴格的要求他像自己要
求的那樣過活，也是其來有自。
以前他未必能夠體會，今年與家人分離之後，拉開距離之後，反倒是有些明白了。
結束了兩通電話的祝賀之後，就是自家人的熱鬧，小小的三人家庭，有著他們的溫馨與幸
福。
吳愛蓮準備了一桌子菜，慶賀著難得的團圓，難得爸爸沒再對他的工作指指點點，只是囑
咐讓他衣服多穿點。
但這樣的逃避，也不是辦法，喬昊知道，總有一天他是必須和爸媽講清楚的。
＊＊＊ ＊＊＊ ＊＊＊ ＊＊＊
7-4
「好久不見了，阿昊。」打開門，這個眉宇看起來總是很兇，俐落短髮，戴著眼鏡，看起
來總是乾淨氣質的女人就是陸鈺君，也就是李世基的母親。
「乾媽。」喬昊恭敬的鞠躬，送上了禮物。「這是草莓和蓮霧，我爸要我帶來的。」
「好，晚點記得也拿些東西回去。」李媽媽收下，轉身進入廚房。「在西塘工作得如何？
世基有好好照顧你吧？」
「當然，學長當然對我很好。」喬昊回答到一半，就看著學長抱了一大本文件到客廳坐下
。「學長，這啥？」
「我們要開業的評估表和內容，我給整理成表格了，然後這是店面資料，我整理了一些給
我媽看。」李世基說。
「但乾媽看這個幹嘛？」
「如果可行，我也要投資的啊。」李媽媽洗好了水果，擦擦手坐了下來，喝了點水潤一潤
後，拿起了資料來研究。「所以西塘加東塘的居民大約六千人，養寵物的大約有一千二百
多隻，這數字也的確不少，比例上來說，也比本島可能還多一些。」
「因為外島畢竟比都市什麼的寬闊，很多人家裡都有院子的，所以寵物的部分，也以養狗
的居多。」李世基說。
「我以為貓多呢。」
「貓的話，也很多都是浪貓放養，像大樹村餵養浪貓的就有好幾戶，一次十幾二十隻的貓
咪，不過這些我都沒算進去哦。」
「所以那裡真的很需要一家獸醫院。」李媽媽微微咳嗽後，又喝了點水問。「店面找了嗎
？」
「這邊喬昊幫忙看了三間，梅山村兩家，信義村一家。」李世基向媽媽解釋，「但是梅山
村距離機場近，租金貴得很，怎麼看都覺得負擔有點重，信義村這家呢就比較特別，他本
身是老屋，說我們花錢修整的話，可以抵十年房租，還能夠申請老屋修建的補助金。」
「補助金是修整房屋的百分之五十，我請附近的師父來評估，大約修整與家具、再加上租
賃醫療器材的半年費用，大約要一百三十幾萬。」喬昊說。
「行。外島本身工錢就比較貴，可以理解的。」李媽媽笑著拍拍喬昊。「雖然粗估是一百
三十，你們可要多抓一點。」
「所以我們打算去貸青年創業貸款。」
「我記得這個貸款的話，最高上限兩百萬。」李媽媽看著手上的資料。「但你知道的，它
們一定會砍，至於砍到多少就不清楚了。」
「會砍嗎？」李世基眨眨眼，「如果真的砍得太低怎麼辦？」
「企劃書寫得好，就不會被砍了。」李媽媽笑著說，「這個交給我吧，我來幫你們潤稿檢
查項目。」
「謝謝乾媽！」喬昊和李世基相視一笑。
「不過啊，這件事情，你跟你爸媽討論過了沒有？」李媽媽問。
「……」喬昊不好意思的笑。
「兒子，你還是得跟爸媽說的。」李媽媽拍拍他的腦袋，「這是一件很棒的事情，我相信
你爸爸雖然那個德行，還是會願意聽你說的。」
「真的嗎？」喬昊卻是一點信心都沒有。「我爸前陣子還要我搬回來呢。」
「放心，一切有我。你就好好跟爸媽說吧，真的沒辦法了叫我，李媽媽會幫你說服你爸的
。」李媽媽拍拍喬昊。「你爸其實也不是鐵石心腸，你要對他有點信心。」
「不是嗎？」
這時候李世基忍不住說，「媽，老實說，妳和喬爸爸年輕的時候，真的只是青梅竹馬嗎？
」
「連你都不相信我？我們國小就是同班同學，從小就看彼此不順眼，經常爭第一名第二名
。」陸鈺君笑著說，「一路爭到大學畢業，連司法考試都總是會互相比較。」
「但是總是乾媽贏，對吧？」喬昊笑著問。
「其實你別看你爸現在這個嚴肅可怕的德行，以前的他溫吞安靜，個性溫柔，考第二名還
常常會氣到哭出來。」陸鈺君說，「所以雖然我常常刺激他，但是安慰他，希望他振作的
也是我，或許他也是需要一個這樣的對手，和我才能越戰越強。」
這故事他和李世基其實聽了許多遍了，李媽媽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和爸爸有沒有什麼別的
感情，但是李世基知道，當自己媽媽因為先生偷吃而打算離婚的時候，最生氣的就是喬爸
爸。
或許長久以來已經不算是什麼特別的情感，但說這兩個人真的什麼都沒有，李世基和喬昊
也是不信的。
「你們就大膽做，需要什麼媽媽會幫忙。」李媽媽笑得輕鬆，就是這樣全力的支持，總是
讓他們充滿信心，「找時間我也要去西塘看看你們住的地方，聽說你們都開始自炊了？這
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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