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所以妳就逃來我家？」華仁聿哈哈大笑，身邊兩隻貓咪正在打架。
「我馬上就要走。」周宛宛打開窗戶，「什麼豬窩，一地都是貓毛，你趕快把房間整理吧
。」
「……我沒空啊。」華仁聿無奈的說。
「找個人來幫你清理吧？一個月，甚至禮拜一次也行，還有吃飯，你該好好吃飯的，瘦太
多了。」周宛宛看著他，一臉不爽。「一點也不帥。」
「好啦……」華仁聿嘆了口氣。
不好玩了。連常常跟他鬥嘴的華仁聿都變了樣子，本來他幼稚又有趣，卻在幾個月內消沉
萎靡得這麼厲害，果然是因為夏子揚的死，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但誰不是呢？已經過了半年，人們自然也就漸漸的遺忘他，大家嘆息過後，就回到自己的
生活中，也就遺忘他的好他的壞，就算流於家常閒話，也不是真正的懷念了，大約在周宛
宛的心中，能夠認同的也就只有他們三個，能夠彼此互相安慰了吧。
但是她沒有說，她不是會安慰人的類型，所以周宛宛只是陪著貓玩了幾下之後，去他的冰
箱找東西吃。「華仁聿。」
「幹嘛？」
「我想吃你做的涼麵，你之前不是有做給我們吃過嗎？有加小黃瓜和椒麻雞絲的那種。」
她在冰箱裡找出一個布丁，隨手打開吃了。
「現在已經11月了，妳不能吃得那麼涼。」華仁聿回答。
「那我想吃楊枝甘露。」
「那也是夏天的。」華仁聿忍不住笑了，「現在芒果不是產季，妳就不能要個當季的食物
嗎？」
「我喜歡夏天，又有涼麵又有楊枝甘露、又有西瓜。」周宛宛關上冰箱，不開心的說，「
還有……」
還有夏子揚。
他是五月底出生，六月底離開的。夏初的夏子揚，就像陽光中的紫陽花，帶著玄幻多變的
顏色，有時陰鬱、有時溫暖，有時候帶著虛無飄渺的性感，有時候卻又狂躁異怒的讓人害
怕。
夏子揚的離開，對於他們的生活看似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其實，什麼都變了。
「……明年做給妳吃，妳平安生下孩子，什麼都會做給妳吃。」就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
華仁聿急急的接了話。「現在身體重要，妳先照顧身體。」
看著華仁聿的表情，周宛宛真的覺得可憐，聽說他最近還是有在創作，但是卻一直都沒有
出新的書，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影響無法發揮水平，還是因為最近這幾年出版社倒得很多
。
時代慢慢的在改變，他們的輝煌與燦爛好像轉瞬間就消失了，她以為她自己還是個孩子，
幼稚又年輕，但是看著自己的模樣，雖然找不到什麼老態，卻是和從前卻是大不相同了。
不知道別人看到她的時候，會不會也覺得她很可憐呢？她說：「那我回去了。」
「嗯。」華仁聿不知道是怎麼解讀自己的表情的，只是任她放下了垃圾，打算離開，「那
個……岳明是個好人，他給妳太大壓力也只是想關心妳。」
「知道。」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只是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地方能夠讓她無拘束的亂跑亂玩了，長大之後，膽子小了，
現實卻更殘酷了，交不到什麼真心的好友，也沒有那麼多人願意了解自己了。
什麼都不好玩了。
周宛宛離開了華仁聿的家，坐著公車一路下山，在車上又接到了岳明的電話。「妳又跑去
哪裡了？不是嫌天氣熱嗎？又跑出去？」
「我去買跳蛋啊。」她翻了個白眼，說。
「……」這話果然可以堵住他的嘴，岳明緊張的頻頻口吃。「……早點回來。」
「是，岳明老師。」周宛宛就算懷孕了也皮得很，她本來就不喜歡輕易被駕馭，就算岳明
是個好人，就算他在夏子揚死後對她照顧疼愛有加，周宛宛也不覺得非得要聽他的不可。
她當然不要馬上回家，今天天氣這麼好，她打算去學校繞兩圈，看看潘老師有沒有什麼事
情需要幫忙或處理的，帶回家去好好辦公，然後真的去情趣用品店買幾個跳蛋吧，順便買
個飛機杯給岳明嚇嚇她，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不能抽菸，周宛宛嚼了一顆口香糖，看到了櫥窗間玻璃上倒映的自己，那雙吊吊的下垂眉
眼，仍然帶著叛逆的好奇與目中無人的傲慢，卻已經不是從前的風采。
周宛宛總說自己不想為了孩子改變得太多，希望就算有了孩子或許還是可以保有自我。但
是恐怕很難，她看著自己漸漸改變的外貌，輕輕撫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很多事情已經都跟著改變了。
沒有愛人之後，她本可以活得更自在，回到以前那個複數的男人與性愛，菸或酒隨意充斥
的生活，但現在，恐怕是難了。
＊＊＊ ＊＊＊ ＊＊＊ ＊＊＊
7-2
畢竟誰看到一個大肚婆還有辦法跟她做愛的，詭異。她自嘲著，看著鏡子前的周宛宛，她
已經半點不認得自己了。
耳洞放著有些已經長回去了，頭髮的顏色已經褪得淺金色，半長不短的頭髮只能整齊的梳
成馬尾，不管是四肢還是臉龐都嚴重的浮腫變胖，肚子上還有一條條的妊娠紋。
自從懷孕後她幾乎再也沒化妝，也穿不下以前那些漂亮衣服，高跟鞋都不能穿了，她的腳
腫得只能穿球鞋或拖鞋。
雖然看起來都只是外表的變化，為了孩子，怎麼也是得忍過去的，或許生完之後一切都會
好轉，至少她是這樣相信的。
但是實際上她的心情變化的更多，經過了很多事情之後，她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原來的周
宛宛。
或許這是成長，或是這是自然的改變，或許她已經無法回頭。
回到家，岳明問，「學姐中午吃了嗎？」
「吃了。」
「我有事情要跟妳說。」岳明的表情似乎有些異樣。
他一向情緒淡淺，比起華仁聿和她總是哭泣，他面對夏子揚的事情總是比他們兩個情緒化
的人來說，要冷靜俐落得多。所以她在面對岳明的時候，總是要努力發現找尋他細微的情
緒，否則她不在意，就會什麼都看不出來。
「我母親得了癌症，乳癌三期，已經轉淋巴。」岳明態度平和，沒有任何崩潰或失控，「
這陣子我會往返桃園家和這邊，下個禮拜的手術已排定，我可能某幾天不會在，所以妳要
好好照顧自己身體。」
「……你不回家陪著？」這麼大的事情，他還好嗎？
「家裡有我爸和兩個姊姊，照顧不缺人手，我只是回去陪一陪她，讓她安心而已，沒事。
」岳明解釋道，「畢竟我媽手術化療後免疫系統較虛弱，我本來就經常出入學校，怕往返
帶了病菌，所以也不適合照顧她。」
「噢。」周宛宛皺著眉頭，心裡一陣奇怪的惻隱。
岳明照顧她，她雖然心中感謝，但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怎樣對不起他，這是他自願的，周
宛宛沒逼迫他，也沒打算為他的行為負責。她就是這麼自私又自我的人，不在乎別人的看
法。
但是他如今母親都病了，身為兒子他本來就應該要全程陪在身邊照顧的，卻要為了她做退
讓，這樣對嗎？明明周宛宛什麼也不是啊，既不是岳明的太太，生的孩子還是別人的，這
樣好嗎？
她不在乎別人對她周宛宛怎麼看，不在乎別人說她自私惡毒或男女關係混亂隨便之類的話
，但是如果是岳明的家人對岳明有誤解了，卻不是她願意看到的情況。
「你回家吧。」周宛宛皺著眉頭，「我會小心的，有什麼也會馬上通知我媽，我上禮拜多
放了一個媽媽包在她辦公室，這樣一來隨時可以應急，你不用擔心。」
「嗯……」岳明似乎也很猶豫，「就這個月，下個月就會恢復正常的。」
「岳明。」她抓住岳明。「你還好吧？如果覺得壓力大，隨時都可以說。」
「我還好。」岳明點點頭，表情一如往常的冷靜。「學姐妳能夠做的，就是配合我的協助
，至少告訴我妳去哪裡，不要到處亂跑。」
「好啦。」周宛宛嘆了口氣，看來她就算問，也不會問出什麼結果。「你給我三號電池，
三顆。我就會聽話。」
岳明皺眉回到房間找，他竟然有放電池的盒子，裡頭各種型號大小的電池，方便使用，他
這個一板一眼的個性還真是讓人嘆為觀止，「……妳要幹嘛的？」
「跳蛋啊。」周宛宛翻了個白眼。「你今天晚上不准過來我房間。」
「……」岳明沒回話，只是把電池找給她。
「還是你想一起玩？我可以留門給你哦。」
「學姐！」岳明狠狠的怒瞪周宛宛，害得她大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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