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在贊成方約二十個人的發言結束後，
陽光逐漸轉為渾厚的紅色，由兩旁的窗灑進會場，
也讓終於上場的墨家代表小唯，臉上多了一抹紅。
贊成方人數遠多於反對方，極端不利的情勢下，
只好期待在學妹面前，以落落大方態度講解巧克力的小唯，
來力挽狂瀾了，然而丁一看到她拿著小抄的手在微微顫抖。
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一上台就像變了個人？
「各，各位同學好，我們墨家是主張兼愛的，
愛並不，並不，嗯，只有存在於男女之間的情愛，
若是，嗯，若把愛情看得特別重，容易忽略其他情感，
因此我們不贊成讓男學生進入文蘭高中。」
也太跳了，這是之前就寫好的稿吧？
剛才那一大群贊成方的發言人，希望能讓男學生進來，
是因為有免費的勞力，壓根沒人提到能因此而有機會談戀愛，
小唯怎麼也不看一下情況，拿起小抄就直接照唸？
旁邊的宇文鑀輕嘆一口氣。
「唉，這番話是好像很有道理啦，
但總覺得兼愛從小唯口中說出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畢竟剛才她還在教我們，做情人節巧…」
丁一趕緊摀住宇文鑀的嘴，不能讓情況糟下去。
因為小唯剛才的那些話，似乎點燃贊成方女孩們的愛情引信，
田徑隊長說男女間的互動，能激發運動時的爆發力與持久力；
園藝社長簡單的表達，植物需要愛情的灌溉；就連必須維持中立，
身為主持人的辯論社長，也上台提出兼愛根本不合人倫的論點。
文藝社長在即興創作愛情詩的時候，
小唯已搖搖欲墜，輕咬嘴唇的她，不時向學妹投以求救的眼神。
宇文鑀推開丁一的手，在四周因氣氛熱烈而吵雜的環境下，
她貼近丁一的耳朵，神情顯得頗為不悅。
「這還不都是你們這些大人害的，
你怎麼不快點上台去解救小唯？」
「我們害的？」
宇文鑀一臉非常肯定的表情。
「因為這全是出自於你們的強迫，
難道小唯還真的會信仰墨家的教義？
我覺得她並不喜歡，但她也不懂得如何否定它。
畢竟面對這麼龐大又艱澀的東西，她又怎麼敢多說甚麼。
所以她只好站在台上，為捍衛兼愛的立場被砲轟；
所以算命社、風水社，靈異研究社明明是三個社團，
你這老古板偏偏要硬扯到起源是陰陽家；所以我們玩社團，
只想要個痛快，沒空理老掉牙的典故，以及你們訂的鳥規則。」
丁一並未回應，因為很多自認為成熟的人，
在面對別人情緒激動的指控時，會喝斥對方不該那麼激動，
會誣陷對方的脾氣差勁，卻從未仔細傾聽內容。丁一需要思索，
在尚未理解對方時，匆忙開口都只是為了捍衛自己的立場。
「你怎麼不說話，你在生氣嗎？」
「小鑀，我想了一下，妳是覺得我自以為開明，
讓妳們能成立社團，讓校園似乎變得很熱鬧很自由，
實際上仍挶限在我的框架裡，所以這只是屬於我的百家爭鳴？」
「嗯，沒錯，因為這並不是我們想要的。」
那她們究竟想要甚麼，無止境的玩樂與放縱？
完全的自由？ 情人節巧克力？ 丁一縱使翻遍自己的腦袋，
也無法給宇文鑀一個滿意的答案，這才驚覺到，自己真的老了。
歲月終於使丁一與這群小女孩們脫節了。
苦思再三，也無法改變丁一與她們，身處在兩個世界的事實。
丁一總以自己不受歡迎，來作為逃避與她們相處的藉口，
其實是一經觸碰，他就會看見那條深隧的鴻溝。
宇文鑀起身離開座位，決定上前替小唯解圍的她，
才踏上兩步，就被突然出現在講台後方的立體影像嚇到，
一個長相斯文，眉宇間充滿自信的男生，先是微微一笑，
向現場的觀眾打聲招呼，正是風紀委員長高崇歡。
「各位學妹，妳們好，先謝謝辯論社長，
接受我冒昧的Call in。關於是否讓男學生進入文蘭，
女學生一定會覺得很沒安全感，因為男生在女生眼裡，
向來是粗鄙、好色，骯髒的集合體，不知我是否有說錯？」
帥哥又如此風趣幽默，許多學妹都笑了起來。
「在我就任風紀委員長的這一個多月，
希望我的所作所為，能讓各位對男生稍稍改觀。
這麼說雖有點大言不慚，若本校確定開放男學生，
風紀委員會絕對會維持住校園目前的平靜與秩序，
杜絕粗鄙好色的行為，至於骯髒的部份就交給蘭英了。」
再次響起的笑聲與掌聲，暫時沖淡小唯的緊張，
止住鑀的腳步，更停下學生會長的思緒，他起身走上講台。
「對於風紀委員長所提供的保證，我在此表達道謝。」
丁一向高崇歡的立體影像點個頭，
高崇歡微笑回禮，同時也把發言權還給丁一。
「謝謝各位讓我觀賞到這麼精彩的一場辯論會，
不過我有一點小小的建議要給大家。」
丁一瞧著台下的宇文鑀一直在對自己狂使眼神，
心下不免好笑，這哥德蘿莉似乎怕我一上台，不是冷暴就是砸場。
「辯論要精彩，題目的選擇很重要，
要讓雙方的勢力均衡，雙方的道理都站得住腳，
本校從明日起，會開始進行男學生的招生。
所以我建議在校慶上的正式辯論會，
題目還是改成『該男女分班還是男女合班』，
不知各位覺得如何？」
此話一結束，伴隨著程蘭英的怒拍桌，
高崇歡的拍手，以及宇文鑀身後全體女學生的歡呼。
丁一走下台來到宇文鑀身前。
「妳不是已用瞳孔放大片了嗎？
幹嘛我說完這番話，妳還要再把眼睛撐大。」
宇文鑀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沒辦法呀，我沒眼鏡可以跌破，而且我沒想到，
永遠只有一堆老掉牙典故的某人，也會說出人話。」
丁一嘆了一口氣，老典故其實也有些好處，
有七夕這老掉牙的玩意，妳們才能一年過兩次的情人節呀！
這句在昔日他都會脫口而出的言語，這次只在他的心中轉了轉，
因為他發現上個世代的詼諧，可能只是這個世代的冷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