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國舅戰皇叔
(1)
　　程蘭英有四個姐姐，程家雖比不上宇文財團的勢力，
但也是頗具規模的地方望族。程蘭英的父親縱使排行第三，
仍然受到不少傳宗接代的壓力，只得一連生了四個女兒，
才於近五十歲時，誕生了這個備受他期待的小兒子。
　　但程蘭英很快就讓他父親失望，
在大家族中要有地位，人際手腕及談吐非常重要，
程蘭英雖有俊秀的臉，但他只與少數能接受的人相處，
對於看不慣的，說話既直接且帶刺，很快就成為一隻孤鳥。
　　更糟糕的是，程蘭英的興趣在研究機械，
對於以經商與從政為主業的程家，這無疑是冷門的行業，
使他在家族的社交場合顯得格格不入，最後索性都不參與了。
　　程家與宇文家在政商部份均有密切來往，
為確保雙方的合作忠誠，政治上的婚姻自然不可避免，
程蘭英的大姐，就嫁給宇文家第三代的嫡長孫宇文鐳。
但因婚後數年無子，在龐大的壓力下，她為了要懷孕，
嘗試不少藥物，導致懷了宇文釤時，身體狀況已十分虛弱。
　　在得知懷的竟是女孩時，大受打擊的她，
產後不久就死去，宇文家為了快一點替宇文鐳續弦，
她的喪禮迅速且從簡，甚至大部份的工作皆由程蘭英來處理。
　　但這也有些好處，程蘭英絕對比宇文家的那些人，
還要瞭解大姐希望怎樣的一個喪禮，而且他也因此能見到，
由於不願被政治婚姻犧牲，逃家後數年不歸的二姐程蘭芷。
　「芷，進來吧，別擔心，我已特意安排，
　　今晚的靈堂只剩我一人留守。」
　　程蘭英打開後門，身穿一襲黑衣，綿綿夜雨中，
身形更顯得纖細的程蘭芷，臉上帶著一抹怯生生的表情。
　「謝，謝謝你，蘭英，好久不見。」
　「嗯，真的好久。」
　　四個姐姐之中，程蘭英只與這個二姐十分投緣，
當他躲在自己的小天地，埋首於各種被家人視為怪異的研究，
直率的程蘭芷總會敲幾下門，然後不經同意就闖進來，
擾亂他原本的工作，讓房間頓時變成聊天場所。
　　面對這樣的情況，程蘭英從不以為意，
而向來脾氣不好的程蘭芷所回報的，是少有的溫柔微笑，
但在這重逢的瞬間，兩人間的互動卻突然有種微妙的尷尬。
　「芷，妳淋到一點雨，來，這是毛巾。」
　「嗯，蘭英，真的很對不起。」
　「怎麼了，為何要道歉？」
　「要是我也嫁進宇文家，大姐就不會孤伶伶的被欺負，
　　而我也弄到甚至連家門也回不了，還要靠你偷偷放我進來，
　　這才會讓你不到二十歲，就得一肩扛起這麼悲傷的事。」
　「我可不希望妳嫁進宇文家，以妳的個性，
　　恐怕在幾年後，我又得辦妳的葬禮。」
　「呵，你說話還是老樣子，不過當我跟他一起私奔時，
　　我很高興你是這家中唯一支持我的人。」
　　看著程蘭芷擦乾了臉，較為恢復昔日的神采，
程蘭英遞給她一柱點著的香，領著她走到大姐的靈前。
　「大姐一定也不反對妳這麼做，只是她很溫和，
　　所以不太敢在爸媽都很憤怒時，替妳說幾句話。
　　但妳今天會回來，或許是她冥冥之中的希望。」
　「嗯，所以我今天想告訴她一件事，
　　大姐，還有蘭英，其實我，我有了。」
　「甚麼？」
　「我懷了孩子，是個女孩。」
　「這，這，這算是好消息呀，
　　那妳還這樣淋雨，也不注意自己的身子。」
　　程蘭芷笑了笑，右手比出一個表示自己很強的手勢，
小時候欺負程蘭英的壞傢伙們，常被大他七歲的芷罵到嚇哭，
甚至被她打到逃走後，她總喜歡對著程蘭英比出這個手勢。
　　程蘭英看到後，也和小時候一樣的反應，他笑了。
　「呵，我知道妳一直都很強，那孩子打算取甚麼名字？」
　「夏秀芳，秀氣的秀，芬芳的芳。」
　　程蘭英點點頭，心想孩子的父親果然是當初跟她私奔的人。
　「蘭英，我剛才祭拜大姐時，祈求她在天上能保佑這女孩，
　　而我也懇求你在這孩子需要照顧時能幫助她。」
　「芷，這甚麼見外的話，我是她舅舅耶。」
　「嗯，也是。」
　　說完這話，程蘭芷先靜靜瞧著程蘭英好一陣子，
然後走上前，和他只剩半步不到的距離，抬頭望著他的臉。
　「蘭英，你長大了，幾年前還比我矮一些，
　　現在我卻必須仰望著你了。」
　「這段時間男生本來就長特別快呀，
　　呵，是該輪到我來保護妳了。」
　　這是句玩笑話，程蘭英卻瞧見芷的臉頰微微一紅，
接著眼眶泛淚，他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想把她擁進懷裡的衝動，
他隱隱覺得她心中藏著甚麼委屈，或許安慰一陣子能讓她說出口。
　　可是程蘭英仍靜靜站在原地，擁抱她這樣的動作，
在親人間或許沒有甚麼，但他瞭解自己心中潛藏的那份情感，
若是一碰觸她的肌膚，縱使繼續死命壓抑，也難以避免潰堤。
　　芷的嘴唇也只是輕顫了一下，最後甚麼都沒有說，
大姐的驟逝，孩子的降臨，久後的重逢，許多事夾雜下的混亂，
使程蘭英在往後的日子裡不斷後悔，若早知這是一場和芷的訣別，
無論如何都理不清頭緒的自己，應該無視一切原則而緊擁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