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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想閱讀諸侯之棋這部長篇小說，
又不想被雷到劇情，那請在本文閱讀完之前，
別看導讀與參考文獻。因為這雖然是依著每話的順序而寫，
但對主角性格及劇情走向，常有跨越整部作品之評論。
第三話 上善若水
1.道家與儒家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
其次，畏之；其次，侮之。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貴言。
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這兩段話皆出自於老子《道德經》，
第一段翻譯已放小說的本文中，第二段翻譯如下。
「治理國政，可分為四個等級。
最上等的統治者，使人民各順其性，各安其生，
人民只知有統治者，卻不知他到底在做甚麼。
次一等的統治者，用德教感化人民，用仁義治理人民。
第三等的統治者，用政教治理人民，用刑法威嚇人民。
第四等的統治者，用權術愚弄人民，用詭計欺騙人民。
統治者的誠信若不足，人民當然不會相信他。
好的統治者非常悠閒，甚少發號施令，事情辦成功了，
老百姓仍渾然不覺，說這是自然如此的。」
老莊是道家哲學的代表人物，
由老子的觀點，儒家推崇以德教仁義為本的統治者，
也只能算是第二等。不過中國自從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後，
多數知識份子的中心思想較偏向儒家，也就是孔孟哲學。
目前本島的統治者，從其言行看來，
必然是儒家的信徒，中華民國100周年的新年致詞，
就曾說本島是全球實踐儒家思想最普遍、最徹底的華人社會。
他想以仁義治國，本身卻不幸為法律背景出身，
久而久之，不知不覺便往第三等的統治者傾斜，以處理酒駕為例，
只一味提高刑度、讓酒測標準更嚴苛，但在成效不彰的情況下，
也無其他作為，只得又編些假數據或玩弄文字與數字的遊戲，
來誆騙人民百姓，最後墮至第四等，也就是最下流的統治者。
這產生了個疑惑，為何信奉儒家的多數中國知識份子，
臺下謙謙君子，道貌岸然，一上臺立刻虛偽腐敗，醜態畢露呢？
可由幾方面來說明，首先漢武帝時，董仲舒提出，
強調以儒家思想為帝國的哲學根本，杜絕了其他的思想體系。
他在政策上，將道家，陰陽家和儒家中，利於君王統治的部分，
加以發展，形成了新儒術，來作為獨尊儒術的基礎學說。
實際上，董仲舒體系中的儒學只是個殼，
本質上卻是法家思想，因此被稱為『外儒內法』。
法家思想講求以法、術、勢，來鞏固君王的統治，
自然是最受到統治者的歡迎，所以在漢武帝之後，
中國帝制，多半假借儒家仁義的外皮，實行法家的強硬治理。
漢武帝時，有個正直的大臣名為汲黯，
就曾批評漢武帝是『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帝王已如此，
上行下效，帝國的制度與風氣，自然逐漸往這方向傾斜，
也難怪儒家知識份子當官掌權時，皆有儒皮法骨的性質。
再來就是儒家本身重視倫理秩序，
這從他們有許多的祭祀與儀式，皆可看得出來。
本部小說的女主角，宇文珊，就非常重視外表儀態，
但她並不只是那種女孩的愛美，而是為了不失禮儀，
且更為了維持住在她心中所希望給周圍旁人的形象，
我以這較為形於外的方式，來詮釋一個極具儒家思維的女孩。
倫理秩序，向來是上位者與既得利益者所喜愛的，
五倫明確定義，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這五個關係。
若是君無道，臣縱使想反抗，還必須擔心背負弒君的罪名，
而像宇文錸一直欺凌宇文珊，但礙於長幼有序的觀念，
她也始終乖乖挨打，甚至必須靠側辮，遮掩腫起的額角。
而道家對仁義、智慧、倫常的看法。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
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老子《道德經》
仁義智慧孝慈忠臣，在老子眼中，
都是在大道廢棄、純樸破滅以後才產生的。
這些東西的出現，正說明了道德破產、人心墮落，
努力提倡這些時，已是社會退步的徵兆了。
所以道家思維的丁一，除了憐惜宇文珊，
也替她被這種無形的規則所限制，於大呼荒唐之餘，
還不時會嘲弄她幾句，例如兩人要去救小玲時。
「雖然妳的腳程比較快，但妳太怕丟臉了，
大吼大叫把小玲父親引開的工作，就交給我。
妳找機會衝進去，拉住小玲就快逃，哦，對了！
擅自闖入別人家確實不禮貌，但這是為了救人不得已，
妳可別浪費時間，在門口打一堆招呼，知道嗎？」
丁一的道，和宇文珊的儒，在許多方面呈現對立，
處理學生事務時，丁一較傾向無為之治，他認為社團林立，
諸多紛亂爭執，只要別鬧太兇，順其自然就好。但道家的無為，
容易成為儒家眼中的消極與懶散，所以宇文珊才會看不慣。
丁一和宇文珊之間在思想上的對立，
並未發展成嚴重衝突，或歸因於兩人若有似無的情愫，
但這部份的影響其實不大，宇文珊起初熱情款待丁一，
純粹是想利用他的能力，而丁一不太喜歡順女孩的意，
嘴巴又壞，使得雙方前期的相處，可說處處針鋒相對。
丁一已是個三十七歲的老男人，
縱使遇到不錯的女孩，情感上的是擺在後面思量，
男女雙方的價值觀差異，才是這年紀男人優先考慮的事。
縱使宇文珊在第一話尾深，因出現對夏秀芳的嫉妒之情，
而讓丁一察覺她對自己的情愫，但丁一也不以為意。
其後丁一奪學生會長之位，
甚至使得宇文珊因為情緒激盪而昏倒，
可見他對思想的堅持，不太受男女之情而左右。
但有趣的是，由後面的故事，如第七話第九話，
丁一於年輕時，也是個積極，甚或激進的儒家知識份子，
從他渴望經由具突破性的研究，進而功成名就便可看得出來。
但飽受人際方面的波折與打擊，先捲入高家的家族鬥爭，
繼而在宇文家又被程蘭英大割草，最後甚至重病纏身。
中國的知識份子，滿懷經世濟民之心，
卻於步入社會，承受無情打擊後，逐一碰觸現實的黑暗面，
經常會出現由儒轉道的過程。舉個類似而較易懂的例子，
就像你稟持一腔真心意，苦追一個窈窕淑女許久而未果，
卻在某次和客戶上酒店談生意時，竟然看到她上場坐抬，
還對你頻頻獻媚，定讓你的愛情價值觀，起了根本性的變化。
丁一既然是由儒轉道，在他的心中，
自然能體會年輕他二十歲的宇文珊，抱持著怎樣的憧憬，
想讓她的世界產生美好變化。但丁一知道這過程兇險萬分，
如同中國歷代變法少有成功之人，而且位於最上位者，
也就是學生會長，更絕對是污穢罵名之所聚。
儒家遠比道家，來得重視名聲，
當然更會為了維持自身形象，而瞻前顧後，
所以丁一在看到宇文珊被女學生們，群體攻擊了一次，
就頹然昏倒的狀況，便決定要把這滿是惡名的會長做到底。
丁一可能想保護這個小女孩，
不要被風風雨雨給弄傷，但他更或許是看到了，
宇文珊這種滿腹理想的儒家知識份子，在迭遇挫折飽受打擊，
通常為了保護自己重視的名聲，會以更多的謊言來維持形象。
若走到那田地，我們會很遺憾發現，不論多英俊挺拔的男士，
或多嬌俏可喜的女孩，被權力腐化而衍生的虛偽臉孔都一樣醜惡。
所以也在此奉勸天下的男人，
最好早點看清自己，若不擅長甜言蜜語，
若不是人見人愛的類型，就別硬演不適合自己的角色。
丁一對宇文珊的溫柔，是深思熟慮瞭解她，是弄清該如何幫她，
最後縱使情感沒開花結果，也是他順著自然行走的尋道過程。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老子《道德經》
但丁一的道家思想，確實也容易流於消極，
事實上很多人常把『無為』，當做懶散怠惰的藉口，
也常把『無為』與『無能』混為一談。其實無為的境界，
是在於能弄清整個現實條件，包括所謂的自然環境，
而判斷許多事情並不可為，或沒必要做，因而無為。
至於一個人若被套上無能兩字，
則表示他已有所作為，只是這作為毫無效果。
如本島目前的統治者，若能認清其自身之淺薄無知，
好好打瞌睡，安份當西瓜，國家情勢絕對比他積極作為，
整天攪亂一池春水來得好，說這倒也不是在馬後砲。
想想中國歷代的變法為何大多會失敗？
是由於吏治已然長期腐敗，只要提出新的政策法令，
幾乎都成為官商勾結下，堂而皇之剝削人民的最好藉口。
譬如國道改電子收費的BOT案，美其名為跟上時代科技，
造就便利，實則折扣補貼皆由稅金買單，還輔以胡亂扣款；
且國家比起舊有收費方式，每年多花七億，收費員被迫資遣，
人民國家、收費員皆受害的情況下，究竟何人得利，不問可知。
道家之人崇尚無為，剛才也提到無為的境界，
但人不見得能事事都弄清狀況，人的思考判斷也容易出錯，
全靠判斷來決定是否做事，還蠻容易搞到最後甚麼都不做。
所以儒家那莫名其妙說著自己有天命，就勇往直前的方式，
有時也恰如其分，補足道家略嫌消極的態度，使時代前進。
儒與道，正如陰陽，也如一體兩面，
所以當儒為百家之首流傳中國時，道也始終不衰，
甚或轉為道教以宗教方式流傳更廣，老子在神話中可是很威的；
道於武俠中也佔一席地，如武當派、逍遙派都是信奉道家哲學。
因此本部小說，就以男女主角的儒道之爭，拉開思想的序幕。
最後補充一下，儒家其實也有退場機制，
只是要像孔子這樣通達的儒者，中國歷代少之又少。
「危邦不入，亂邦不居。
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
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
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孔子《論語》
「不進入危險的國家，不居住動亂的國家。
天下政治清明就出來實現抱負，天下政治黑暗就隱退。
國家政治清明而自己卻貧賤，這是恥辱；
國家政治黑暗而自己卻富貴，也是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