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他對著所有協助撤離的族人大喊,
「你看山上一片白,等等雨就要下到這裡啦,
我們先下山好不好?」她耐著性子勸說,屋簷已開始滴雨。
好不容易眾人把他推上車,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咕噥著,
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房子,週遭的七嘴八舌彷若無聲。
她看著他,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在風雨中和他抗戰,
他的固執與堅持,永遠提醒她不能率先放棄。
「我要回去!」他的聲音像閃電劃破空氣般震撼,
頓時讓車裡一片靜謐,「妮那會怕……」
「山上那些土石滾下來,把房子壓壞了!還有人……」
「妮那會怕!我要回去!」他陷入恐懼身體不斷顫抖,
族人們面面相覷,擔憂之情溢於言表,眼睛看的卻是她。
滂沱幾乎將週遭包圍,她不斷安撫他的情緒,
總算捱到安置所,他依舊喃喃自語但已不再嚷著回去。
黑夜很快吞噬大地,傾盆從未停歇,
他悄悄沿著山裡唯一的聯外道路,試圖返回家園,
雨勢更顯凶悍,早已模糊了前方的視線,
他念著妮那只想回家,完全沒有意識到落石坍塌的危機。
他沒有忘記,妮那唱的好聽歌聲,在小米豐收時;
他沒有忘記,妮那跳的動人舞步,在婚禮饗宴時;
同樣他也記得,那場風雨災難,山林奪走了妮那摯愛的家人。
他承諾過,會牽著妮那的手看著櫻花綻放,
建造一個穩固的家園陪伴妮那到老,不需要再擔心害怕,
風雨會滋潤涵養土地,那些失去的愛會再回來。
連夜風雨交加不見趨緩,她在清晨發現失去他的蹤影,
她只能祈禱,這輩子她從來沒有奢求過上帝什麼,
即使在失去親人朋友,或是失去他的記憶時。
當他疲憊不堪地被眾人架了回來,她的淚水沒有決堤,
她明白,以後這樣的情形還會重演,但她並不絕望,
因為她清楚知道,他有多麼在乎妮那,無論時間走得多倉促,
無論他的記憶還能維持多久,她都會撐到最後一刻。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我在你面前而你卻看不見。
是你困在記憶長河裡,只記得過去那個不是現在的我,
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想起來,其實你愛的始終是同一個人;
直到有一天,生命還在你卻徹底忘記名字、影像、知覺,
那會是世界上最遠最遠,最殘忍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