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陳清甜嫁入朱家的第三個過年，蔚瑾兩歲四個月，虛歲三歲。大伯朱學榮的長子，蔚
瑾的堂弟朱蔚藍，約莫一歲半，虛歲兩歲。
電視上在播放熱鬧的綜藝節目，父女倆都是無心觀看。朱學光在摺紙，那是待會吃年
夜飯會用到的紙垃圾桶。茶几上擺著一疊平時蒐集的廣告傳單與賣場型錄。朱蔚瑾坐在一
旁，目不轉睛地看著父親靈活的動作。
朱家的客廳和飯廳，以一張長沙發作為區隔，飯廳放了一張可摺疊的大圓桌，只有朱
家爺奶和大嫂每天在家用餐，桌上便總是堆著雜物。陳清甜回到朱家，便將那些瓶瓶罐罐
收拾到飯廳靠牆的櫃子上。
「吞下去了！蔚藍好棒噢！」朱奶奶左手端著粉紅色米妮小碗，右手拿著鵝黃色米奇
湯匙，瞇著眼睛，對剛吞下一口粥的朱蔚藍笑著讚嘆。
朱學光認得那個小碗和湯匙。他想，那似乎是女兒滿兩歲的生日禮物。早在朱蔚瑾對
湯匙產生極大興趣時，陳清甜便想買一套兒童餐具了。但一般賣場的，她嫌品質粗糙，百
貨公司的，她對價格跳腳。
最後是品牌活動加上員工價，才終於讓她買下那套迪士尼兒童餐具。內裡保溫的不鏽
鋼材質，外層隔熱的塑膠外殼，並且色彩繽紛、圖樣可愛，朱學光很是讚賞妻子那次的購
買行動。
「啊……」大嫂曾金茗一邊哄著坐在腿上的兒子：「蔚藍再吃一口。」一邊用角落有
隻藍色小象的藍邊手帕，替他擦去臉龐和嘴角的米湯。
透過500度的近視眼鏡，朱學光看見那條純棉手帕。前兩個月，陳清甜在○嬰房買過
同樣的手帕。她嚷嚷著太貴了，只捨得買了兩條。拿到朱家，便拆封一條給蔚瑾做口水巾
用。隔天再到朱家看蔚瑾，卻是再也找不到未拆封的那條手帕了。
「清甜阿，菜還沒煮好嗎？」朱奶奶不耐煩地往廚房喊了一聲。
「啊還沒！爸、大哥、小叔他們回來了嗎？」陳清甜有些緊張，這是她第一次在朱家
負責年夜飯的掌廚。
「應該快了，妳快些！」朱奶奶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對她催促。
晚上的年夜飯，朱家爺爺、奶奶、大伯、嬸嬸、父母、三個叔叔齊聚一堂，蔚瑾亦得
了一席。
「蔚藍好棒啊！」奶奶上了年紀後，胃口變小，只吃了半碗飯，便從大媳婦手中抱過
孫子放在膝頭，夾些綿軟的肉菜，哄著他吃幾口。
「真乖啊。」
「不挑食呢。」
「真聰明啊。」大伯和幾個叔叔順口稱讚，爺爺也是點頭附和。
陳清甜雖然覺得大家總是沒來由地讚美朱蔚藍有些奇怪，卻也不以為意。朱學光則看
向坐在自己右手邊的女兒。
像是察覺到父親的視線，正在用筷子和碗裡白飯奮鬥的蔚瑾，頭也不抬地喊了他一聲
：「爸爸……」她終於用筷子夾起一團飯，「你看！」笑嘻嘻地看了朱學光一眼，趁著筷
子還夾得住飯，塞進嘴裡吃了下去。
「好厲害喔，蔚瑾好棒。」朱學光不吝嗇地給予蔚瑾肯定。
朱蔚瑾幾個月大，會自己抱著奶瓶把牛奶喝光，一歲左右，便會自己握著湯匙，馬馬
虎虎地吃飯喝湯了。朱學光對照一歲多還在餐桌上當兒皇帝的他姪子朱蔚藍，便覺得自己
的女兒才是一個怎麼誇讚也不為過的好孩子。
「不錯啊，這麼早就會拿筷子。」朱奶奶有些驚訝。
「蔚瑾是個大孩子啦。」大嫂曾金茗跟著說：「可以去上托兒所的年紀了。」
＊＊＊
過完元宵，據說已經是個大孩子的朱蔚瑾，要去上學了。春節期間，陳清甜上班之餘
問過鄰居，找了一間住家附近的托兒所，環境不髒亂，老師溫柔親切，還有雙語教學。
「真要讓她去托兒所啊？」陳清甜在檢查新買的粉紅色小豬書包，猶豫著要不自己少
上點班，或辭職照顧蔚瑾吧，可是又不想折騰已經穩定下來的工作。
「嗯，媽說她的年紀負擔不了兩個孩子。」朱學光正在替女兒削鉛筆。
「是有聽說過妯娌搶著讓奶奶、外婆照顧自己孩子的事，但沒想到我會遇到。」陳清
甜自從那天大嫂建議朱蔚瑾去上托兒所後，便一直嗤聲連連。
「妳就當送小孩去學校玩好了。」朱學光也認為，這年紀去托兒所，委實太小了。可
他不能再火上澆油了。「蔚瑾在家，都沒人陪她玩。老是看卡通也不好吧。」
陳清甜沒有回話，攬著朱蔚瑾問：「要去上學，妳開心嗎？」手上調適著背包肩帶。
「嗯。那裡有很多書。」都是彩色的書，很好看。朱蔚瑾看著父親削好的粉紅色雙子
星鉛筆，覺得上學的好處是很多的，這些鉛筆比平常用的彩色筆好看多了。
「真用功阿。」朱學光感慨了一聲，倒是忘記了朱蔚瑾還一丁不識。
「她最喜歡看書了。」陳清甜喜孜孜地說：「我們去婦幼館的圖書室，其他小孩都在
亂跑啊、尖叫啊，只有她乖乖看書。」書拿反了這件事，倒是忘了個精光。
夫妻兩人是逃課認識的，想不到朱蔚瑾竟是個學習種子。
朱學光將奇奇蒂蒂浮凸圖樣的鉛筆盒放進書包，讓朱蔚瑾背上：「會不會很重？」
「不會阿。」蔚瑾看父親將剩下的鉛筆放回包裝紙盒，問了句：「那要給蔚藍嗎？」
「沒有啊，蔚藍不用上學。」朱學光隨口回了句，準備找一個盒子，以後都用來放蔚
瑾的文具用品。
朱蔚瑾聞言緊接著問：「等他上學了，就要給他了嗎？」陳清甜拿下她背後的書包，
用簽字筆在正面寫上女兒的名字。
「等他上學，妳大伯會幫他買啊。」朱學光將一個閒置的空盒擦乾淨。
「所以，這些也是我的嗎？」她指著那盒還沒削的鉛筆，和那組缺了一個的水果造型
橡皮擦。
其實，桌上還有一個紙袋，裡面裝著許多尚未拆封的文具。這時的孩童，大多是從幼
稚園中班開始讀起，也有很多是大班才開始念的。像朱蔚瑾這樣不到三歲的幼童，別說家
長通常捨不得，園方也會覺得麻煩，連塞進幼幼班都嫌太小了。
因此，為了讓朱蔚瑾認為上學是一件好處多多的事，陳清甜買了許多漂亮的文具。
「對阿，因為妳要上學了，我跟爸爸去買的。」陳清甜將那個紙袋打開給朱蔚瑾看，
「這些都是妳的。」
「哇！」朱蔚瑾難得睜大那雙單眼皮眼睛。「不用分給蔚藍，都是我的啊？」
朱學光嘆了聲氣，「是啊，這張桌子也是因為妳……」怕女兒牴觸，他想了想把『寫
功課』改口為：「也是因為妳要上學了，才特地去買的。」
這種桌面有著九九乘法表、注音符號、英文字母與數字的小摺疊桌，在當時非常流行
，市場經年不衰。
「你家的人，」遲鈍的陳清甜，聽了朱蔚瑾接連的問句，終於回過味來：「是不是強
迫蔚瑾把東西分給蔚藍用？」
為了教導小孩成為一個大方的人，許多大人都會逗弄孩子：「你的玩具要不要分給誰
誰誰玩啊？」成人都辦不到的心胸開闊，卻要求小孩子做到，真是太苛刻了。
朱蔚瑾在陳家，也常被問：「妳的玩具、衣服、彩色筆（各種物品）可以送給姨婆、
阿姨或舅舅（各種長輩）嗎？」不過，基於和樂的氣氛與良好的眼色，朱蔚瑾可以看出這
些人不會搶自己東西，因此總是大方說好、可以。
「恐怕是已經用了，才問。」想起在朱家所見，蔚藍身邊許多眼熟的生活物品，朱
學光艱難地回答。
朱蔚瑾這一得到好東西，便如臨大敵的樣子，是來自多次被玩笑著掠奪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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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抱歉啦，上次忘記回來改標點符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