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晚上，家祺坐在床沿，
漸漸暗了的夏夜，早已過了晚餐時間。
背後的窗外是看不見星星也沒有微風的天，
接近圓滿的月，有著被誰擋住的蝕缺。
堅持在白日剪指甲有個壞處：時間總不充裕。
早晨急著出門，剪壞了左腳小趾的部分，
慢慢滲出的血來不及包紮，亦不太痛，
姑且用對摺的衛生紙裹著，套上襪子即可。
未受關注的傷，好了也就沒事了，
脫下襪子、慢慢分離腳上的衛生紙屑，
看著沾染襪上的點點汙漬，家祺轉身將燈關上，
就這麼靜默地在床邊坐下，側著頭，
也聽不見蕭邦的夜曲流淌。
待炒菜聲香轉而成了杯盤洗刷的疊撞，
與窗外飄進的淡淡煙味，
也彷彿迎來了無奇一天的尾聲。
家祺多坐了一會，不打算動，
像在哀悼，又似等著上場獨奏的業餘琴手。
直到聽見隔壁套房的林先生與他的女友，
步上樓梯、一一脫鞋、轉動鑰匙、
開燈、開冷氣的固定返家流程，
才像終於可能靠岸的扁舟，慢慢地、隨著水波，
漂啊搖地抬頭看了一眼暗室牆上的時鐘。
女友撒嬌地說了些什麼，林先生低笑著安撫，
然後是廁所的喇叭鎖、水聲等等。
約莫半小時後，隔壁的大門開了，
「要先脫水呀！」女朋友一面邁出步伐一面說，
「我覺得還是洗不掉啦！」在關上門之前，
回應著林先生的嘟囔，她喊道。
她穿上拖鞋，走向陽台的洗衣機，
選擇脫水模式之後回來，開門的時候她說：
「以後再也不去那家乾洗店了。」
萬籟俱寂不適合用來形容都市的夜，
這裡有隨時可能發動的機車和汽車，
分不清是歸來或離去的方向；
有冷氣的運轉聲，室外機、壓縮機，徹夜未眠。
凌晨，家祺走向門外，
在缺了一角的月光與晚風混雜的熱氣中，
緩緩將雙腳套入夾腳拖鞋的縫隙間。
撐起體重的那一瞬間，左腳小趾，
像是長了一顆如臼齒般微小的心臟，
聽得見它正噗通、噗通作響。
頂樓陽台上，掛著一件白色洋裝，
夜色中，不仔細看的話不會發現，
在裙擺的左側，接近後方的部份，
有一塊深色的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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