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中)
這陣子沈律岑時常在看劇本。還是那部下個月將移到國外拍景的電影,他說過因為編劇決
定改動原著,加進了新角色,之前寫好的都不作數。
我以為明星看劇本是非常需要安靜,要預先揣摩一下角色情感,不過沈律岑通常不在書房
做這件事,有時在客廳,有時則是睡前翻一下子。
沈律岑也不藏劇本,看我好奇也讓我看。
坦白說劇本不太有趣,什麼都是明明白白,很單調,直接點明場景,出現的人物,甚至伏
筆,攝影師應該怎麼帶鏡頭,人物對白和表情動作是怎樣子的都寫得一清二楚。
我說:「這上面都寫了,那不是照著演就好了?」
沈律岑說:「嗯,是照著演。差異在個人表演的方式,比如這一段,上面直接寫出了一面
說話一面表現吃驚,但吃驚的程度又有很多種了。」
我把劇本還給他,說:「這太高深了。」
沈律岑微笑。
我說:「那新加的角色是演哪個?」
沈律岑說:「主角的兒子。」
記得他也說過新角色是由謝輕漁主演,他演的是沈律岑的兒子?我不是電影公司老闆,都
能感到這是非常好的宣傳話題。
但我又記得,沈律岑說他們不會有對手戲。
這時沈律岑已經放下本子,說:「睡吧。」
我說:「好。」
剛躺下,燈就關了,沈律岑照例來摟著我睡。這幾天已經很習慣了——一旦習慣也很自然
了,通常我也是摟住他。
他會親吻我,我也給予回應,但都是適可而止。這種感覺很好,也有點違意,畢竟我們的
交往一切都太快,在這方面反而慢。
本來都有點反應不過來。但不得不說我卻漸漸有股踏實感,不然好像是玩雲霄飛車,咻地
一下子到終點,要來不及回味。
隔天照例是沈律岑送我去公司。
說起來要不好意思,明明睡在一塊,但我卻是比他要晚起來,甚至沒聽見鬧鐘。總是他來
叫我,連早飯都準備好了。
停車時,我說:「其實我能自己買吃的。」
沈律岑說:「我也要吃飯。」
我看看他,說:「我覺得你不容易才放假,天天還要早起送我,唔,總是你做飯,有點不
好意思。」
沈律岑不說話,但湊近過來親了一下我的臉,說:「我很高興做的。」看著我,又說:「
也不用不好意思,以後有機會你也做給我吃。」
我紅了一下臉,說:「呃,好是好,但你敢吃嗎?」
沈律岑笑了笑,不說話光看著我。我也看看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湊去親了他一口,匆匆說
了再見,沒好意思地趕著下車了。
等著電梯時,手機響了。我拿出來看信息,是沈律岑,他說:『晚上見。』附帶了兩個笑
臉。
我兀自微笑。
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聽見小吳說:「早啊。」
我也說早,趕緊收了手機。小吳和我一塊走進電梯,看來,說:「又自己帶早飯?」
我說:「嗯。」
小吳說:「你這真是轉性了?以前誰時常趕準點打卡?」
我說:「早睡早起身體好。」
到樓層,進去部門後,小吳趕著去茶水間。我打開食盒,今天是飯糰,不過和普通飯糰不
同,比較小,做了四個,都夾了火腿用海苔裹住,配菜是很簡便的沙拉。光這樣也要花時
間,真不知道他是多早起來弄的。
我看看時間,打了電話給父親。
父親很快接了,說:「這麼早?」
我說:「問個事,有沒有容易簡單做的飯?」
父親說:「你把一杯米洗了下電鍋,外鍋記得放一杯水,簡單吧。」
我說:「這是煮飯啊。」
父親說:「不是問煮飯嗎?」
我說:「算了。」
父親說:「等一下,問這個做什麼?你要開伙啊?」
我說:「考慮中。」
父親說:「我看不要吧,剛住進去幾天就要燒了人家廚房。」
我一頓,說:「梁先生,我怎麼聽不太懂你的話。」
父親說:「你們不是住一塊了嗎?」
我沉默了一下,說:「你,你怎麼知道?」
父親說:「你媽說的。」
我說:「噢。」
父親說:「好了,不和你聊了,我要去超市呢。」
那頭掛掉電話,我還愣著,不過並不感到不高興或別的情緒。早晚也要說,他說或我說都
是一樣。
也不能否認,他去說了,我輕鬆不少,不用面對母親。假如母親逼問起各種細節來,我實
在招架不了。
不過我還是打開微信,本來要發信息,想想看了一下他的朋友圈,每個他發過的照片下面
都有熟悉的聯絡人。
母親的號是萬年不見用的,想不到也能有使用頻繁的一天。我想真不能怪沈律岑告訴她。
大概他是也很受騷擾。
中午和小吳幾人去吃飯,我們都看見黃經理和樓上會計部門的一個女孩子一齊走進一家咖
啡店。
小吳他們相互地遞眼色。一個說:「這太不對了,不去吃飯,光喝咖啡。」
小吳立即笑說:「一聽就知道,你一定沒帶過女孩子去過咖啡店。」
幾人都笑了,鬧起來。那人紅著臉反駁。
我倒是怔著。也不知道要什麼想法。我知道好像我這樣讓家人接受是gay的事實是比較少
。
下午上班,我送完文件去茶水間,在那兒又碰見黃經理。
我說:「經理。」
黃經理點頭,拿走盛好的咖啡,讓開位子。過了一下子,聽他說:「早上我看見你從一輛
車子下來。」
我一頓,看看他。
黃經理說:「我沒什麼意思。」又說:「你很幸運。」
我張張嘴,終究也沉默。
黃經理說:「不過工作還是不要影響了,這幾天你做的東西錯誤太多。」
我說:「呃,對不起。」
黃經理看我一眼,端著杯子走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我泡完茶回去位子,小吳馬上湊過來說:「喂,知道我剛才去廁所的路上看
到了什麼?」
我說:「什麼?」
小吳左右看,壓低聲音說:「樓上會計那女的扯著我們經理哭呢。」
我呆住,「什麼!」
小吳說:「小聲點!」
我說:「什麼時候?我,我剛才遇到經理呢。」
小吳說:「早發生了,在你去送文件那時候。」
我張張嘴,聽到小吳又說:「不是聽說經理結婚了嗎?唉,不會真是搞婚外戀吧?」
我想說他沒結婚,他之前才搞過一場婚外戀——還是插足的那個。不過我當然是沉默如金
。
突然心情沉了起來,說起來也不關我的事。
手機這時響了,是信息。曹盛給我單獨發了信息,『四橋同學,過兩天去B市玩,好不好
住你那兒啊?』
我一頓。和沈律岑同居的事,除了張莉昀,一直也沒有和曹盛及王觀新說過。不是不說,
而是回去總和沈律岑在一塊,沒什麼機會,剛好這幾天白天也忙。
我想想,回復:『你直接住吧,但是先和張莉昀拿鑰匙。』
曹盛說:『什麼意思啊?』
我說:『我現在不住那兒了。』
曹盛說:『你搬家了?呃,不對,你還有鑰匙,那你住哪兒了?』
我說:『我和我對象住。』
曹盛沒有回復。但過一下子高中群裡有新信息,是曹盛:『天啊,四橋和人搞同居!』
張莉昀馬上回了:『你現在才知道啊。』
曹盛說:『我們的友誼呢?』
張莉昀說:『和你存在過嗎?』
曹盛發了一串的哭臉。我說:『我一時就忘了說了,抱歉。』
曹盛說:『抱歉什麼啊,哎,好事,終於又能跟人同居了。』
張莉昀說:『你會不會說話啊?』
曹盛說:『呃,我沒什麼意思,四橋你知道的。』
我說:『嗯,沒事。』
又說了兩句,曹盛去和張莉昀拿鑰匙,他到B市來時住到我原來的住處。曹盛說:『到時
出來喝兩杯。』
張莉昀說:『你帶家屬我們不反對。』
曹盛說:『我家屬在遙遠的未來。』
張莉昀說:『誰管你帶不帶。』
我說:『呃,先說了我能去,他不一定。到時確定了什麼時候告訴我。』
他們兩人都回復了挾帶愛心的笑臉。
我下了線,手機馬上響了。是董姐,她上次讓我一定記下號碼。我趕緊接起來。
她說:「沈先生這裡的事拖延了,可能來不及過去接你。」
我怔了一下,說:「我知道了。」
董姐說:「我會過去接你。」
我說:「不要緊,我能自己回去。」
董姐說:「沈先生讓我去接你。」
我一頓,「噢。」
董姐說:「記得我的車牌嗎?我會在沈先生早上停車的地方等你。」
到下班,我不敢多拖延,匆忙收了東西就走。走之前,依稀聽到旁人和小吳揶揄我最近八
成是交對象了。
小吳說什麼,我已經聽不見了。
通常沈律岑總是把車停在公司後的一條路口。我拐過彎,遠遠地已經看見屬於董姐的那輛
黑色淩志。
我過去,開門上車,一面喊:「董姐。」
董姐點頭,看我扣上了安全帶,馬上把車子開出去。她說:「沈先生和導演他們開會通常
不會太快結束,本來也不在今天,不過新劇本完成了,必須討論。」
我點點頭,不知道能說什麼。就算知道沈律岑的工作細節,也依然迷茫。娛樂圈的那些對
我依舊遙遠。
董姐也不再說話。
車子走到新城東區了,這兒一向不少辦公大樓,本來比較清靜,但去年附近開了一家大型
商場,往這一帶來的人逐漸多起來。
董姐把車子開往一棟非常新穎的大樓。她直接開下地下停車場。一下去有道柵欄,旁邊有
架鐵箱子,大概有辨識功能,車頭一靠近,那柵欄就往上升。
董姐把窗戶放下來,和另一邊守衛室裡的人招了一下手。她把車子直直開往地下三層,終
於在其中一個空格停下。
「下車吧。」
我跟著下去。停車場很大,停放了不少車子,比較多名車。
董姐叫了電梯下來。電梯門開的時候,我一時怔住,很寬敞,對著門的那面是貼花藝術玻
璃,其餘三面也打造晶亮,完全不像大樓電梯。
電梯向上升,從藝術玻璃望出去是大樓內天井,非常寬廣,依稀可見底下中央有一座銀光
閃閃的什麼。
隨著電梯向上,更隱約能見每層樓的似乎來來往往忙碌的人。
我不禁問:「這,這裡是沈先生的公司?」
董姐聽了,說:「這兒是映樂集團大樓,但總部在十一到十五樓,其餘樓層的都是它旗下
的公司,像是新佳城電視節目事業,可能你聽過,它在二到五樓,還有華擎音樂發行製作
則在六到七樓,而八樓就是沈先生的公司了,銀輝影視。」
我聽得是一愣一愣。
董姐說:「銀輝影視是沈先生和我們董事長共同成立的,而上次提過,沈先生是同時也持
有映樂的股份。」
電梯這時到了八樓。董姐先走出去,一面又說:「不過沈先生經紀約目前還是掛在總部,
但做的任何安排都是他過目過才執行。」
本來在我的認知,沈律岑已經是非常大牌,這時聽下來才知道他身處的高度可不是能輕易
追上的程度;放眼現今娛樂圈大概沒幾人。
我想到媒體總是喜歡拿謝輕漁比較。我覺得仍然差太多了。倒有點想通了,沈律岑面對後
輩來勢洶洶的追趕一點也不以為意。
可是很有得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