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時間點在刺客後傳後,作者還沒看最新的刺客系列。
黃昏的勝利之神
帶我走,請帶我走;
夕陽已然西下,僅餘昏黃但仍刺眼的光。
傾頹石塊間,我孤身一人,
渾身沙土,且一無所有;
只求你帶我走,去那遙遠未知的地方。
帶我走,請帶我走;
讓我洗淨塵埃,迎向溫暖舒適的寧靜。
我不求歌頌凱旋的晚宴,亦無需財富犒賞;
只望一隅壁爐火光,猶似夜幕繁星──
木雕閃爍著如生黑影,壺內飄散出清蘊茶香。
帶我走,請帶我走;
曾經日升之時,綠葉及露珠皆裹上晨曦。
奶油白光中的你,為了不負勝利之名,
將我推入險境,毫不遲疑;
自此我爭戰沙場,以求致勝天下。
帶我走,請帶我走;
身受重傷的我們遠赴異地,
烈日當頭,四周蟲鳥齊鳴,
一抹沁透的試探,在雜色斑斕的嘈雜之間……
彷彿滴水可穿,卻又如汪洋無垠。
帶我走,請帶我走;
如今我遂得所願,攤開掌心卻空無一物。
閉上眼廉,黑暗中是曾經純白的指尖,
忽明忽滅,微弱得猶如暴風雨中的小船──
於是我下令揚帆,在夜霧來臨之前。
縱使距離當初學會在紙上描繪出各式飛躍文字已過了漫長的歲月,但直到現
在,我還是無法用如舞蹈般的優雅節奏來掌控它們,無論是它們的排列、音韻或
所代表的意涵等等。這並不是說我的舞姿有多優美,事實或許恰好相反,對於那
些要求藝術氣息及美感的東西我一向不拿手;當然,在他面前,絕對沒有任何人
敢自稱如此。
所以,雖然被賦予極高的期望,但我想我永遠也學不會如何翩翩起舞。
歷史總是不斷輪迴。
就像是圓舞曲,隨著拍子轉呀轉的發現又回到原點。
也像是我,群山外島海洋荒原,牆內牆外走遍之後又回到了切德的老房間,
這個我最熟悉的座位。
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好比這個房間。以前我坐的小椅子現在堆滿資料,
只要不小心碰到一角就會倒塌。但現在沒有當時冒失又充滿好奇的我了。
在這些變化中不變的只有我──我依舊在這裡──也就只是在這裡而已。
我再度審視桌上疊放的文件,雖然從那天起就有意無意地開始收集,有時是
古籍中的片段描述,有時只是一則令人在意的口信;但相較於這之間流逝的時
光,我能掌握的資料實在少得可憐。如同預期,由南方來的消息隨距離增加而更
為模糊不清。這些只需一撮小火便可燒盡的紙片是我僅有的線索。
可這不算什麼,不過又是一次試圖在黑暗中摸索方向罷了,和我常年費心的
任務並沒有什麼分別。
更何況這次我有明確的目標:在陽光遠比公鹿堡溫暖、色彩瑰豔更勝群山之
處,撥開外島的巨浪和冰雪,總是不厭其煩指引我過去和未來的,那個人。
就只有那個人而已。
他的話總有些晦澀難懂。更別說是他的詩了。
那張紙我就收在左邊第一個抽屜裡。不是說詩有多困難,比那更長更複雜的
文件我都能過目不忘了,在我還坐在那張小椅子上的時候。
我就只是喜歡不時拿出來看看。彷彿每多看一次就能發現什麼不同的線索,
即使我早就連紙張的花紋都默記於心。彷彿我皺個眉頭就能看見他在旁邊搖搖手
指笑得一臉神秘。
彷彿只要我能夠明白,錯過的就不會再錯過了。
過去的我有故友伴隨,牠帶著我的回憶遠行,來自彼方的聲音偶爾在心底想
起,彷彿仍用牠獨特的睿智及幽默看著這個世界;而就算他極力阻止,我的未
來,終究還是掌握在他手裡,或者說掌握在我們手裡。
如此簡單的道理,我卻花了遠超過常人一生的時間才想明白。
活在當下不受任何牽絆的我,只能試圖抓住牠和他遺留下來、希望我擁有的
一切:地位,名聲,財富,家庭,平靜的幸福,屬於自己的人生。如此令人稱
羨,也曾是我無論如何掙扎也無法達成的理想──至少在年少時那確實是我的理
想,希望能逃離只因為身份而加諸於我的枷鎖,拋開皇室私生子或催化劑的責任。
現在想來還真是少不更事,只為了最原始的需求而行動,虧我還是我們之中唯一
的人類,卻也是最缺乏智慧的一個。又或許正因為我是個人類。
這個當下持續了很久,久到我幾乎認為,就算重視的人一個接著一個不敵歲
月離我遠去、就算時過境遷人事已非,只要我能守著現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結
局了。
直到我作了一個夢。
我夢到了弄臣。
白色的弄臣,笑著跟我說脖子沒洗乾淨,像施了大恩般蹦跳著走了。
黃色的弄臣,眨眼對我說不親愛的,輕拍我的肩邁步離開。
褐色的弄臣,沉著臉說珍重再見,推開我的手頭也不回。
然後是黑色的弄臣,面無表情的弄臣。
弄臣的旁邊沒有任何人,當然也沒有我。他就只是看著遠方。
但他還是變成黑色了。
我醒來,發現椅子上的文件全掉到地上。我彎身整理,卻發現最上方的紙張
沾了水滴,將墨水都糊開了,連忙伸手去擦。
一滴,又一滴。
瞬間整份文件都變得模糊不清。
我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放入早已準備好的背袋中;就算決定出發,我還是
慢調斯理的花了數個月才整理好行囊。每次好不容易快打包妥當時,總會想起又
少帶了哪些東西而不得不回頭尋找;擔心自己像小孩想炫耀手上的寶物,又讓我
對放入背袋中的幾份卷軸猶豫再三。
帶不走的捨不得,能帶走的又怕被不屑一顧。我自己也分不清楚,對於這趟
旅行,到底是期待較多一點,還是恐懼更深一些。他會對我帶去的文件感興趣
嗎?說不定未來的某天,我可以說服他回來這裡看看我的收藏?也許比起公鹿堡他
更喜歡溫暖的南方?又或者他根本不想見到我……
不。
這次我不會放手。畢竟在我們兩個之中,我才是催化劑,是那個該作出選擇
的人。
我才是改變者。
這次我會緊抓著你的手,說沒有你我還是學不會跳舞。
這次我會看著你的雙眼,對你說……
帶我走,請帶我走。
(完)
註:
關於齊兀達(Chyurda)人的「帶我走」這種草藥,當地有一句俗語
說:「一片葉入睡,兩片葉止痛,三片葉慈悲送人進墳墓。」
後記:
這篇文的初稿竟然是六年前……還記得那是個秋日黃昏,看見穿過高樓大廈
的夕陽餘暉,突然就想起了弄臣。
然後就拖稿拖到現在(被打)
想說再不寫完新的刺客系列中文版都要出了到時候小說看下去也就不用寫
了……還是捨不得啊小親親我永遠的愛。
嗯所以請大家記得支持刺客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