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車啦~
-10-
張之悅趕到的時候,醫師正在做病情解釋。母親半坐在病床上,身邊是不住把手伸進口袋
摸菸盒的叔叔,兩個人很明顯根本聽不懂半句話,表情倒是很嚴肅認真,反而顯得張之悅
像是個外人。
病解到一半的住院醫師轉過頭,瞥了他一眼又繼續講解。張之悅心不在焉聽著,原本以為
對方沒注意到自己,結果病解結束後,那個住院醫師直接把他帶進了主任辦公室。
再次見到謝明睿的父親,張之悅有點恍惚。偌大原木辦公桌前有個名牌寫著謝致遠院長幾
個字。跟數天前相較起來,男人的情緒很平靜。讓他感到訝異的是,對方一開口壓根沒提
到謝明睿,而是先簡述了母親的病況。
大致上就是,目前沒有進一步的遠端轉移,狀況算穩定,只是腫瘤病灶對原本的藥物反應
不佳,所以治療計畫改用最新的自費藥物試試看。謝致遠問他同不同意,他當然沒有不同
意的道理,反射性點頭。
療程的費用他心裡沒底,但到了這裡,眼下是什麼狀況他也大致上理清楚了。酒店那邊突
然『資遣』他,八成是謝致遠動用了什麼關係。
他靜靜坐著,等著,等對方開出交換條件。
為了治母親的病,他先是拿自己的身體還有大把時間作為交換,現在,謝致遠提供了新的
療程,卻不知道要他用什麼來換。
用他跟謝明睿的關係?
用他的感情嗎?
張之悅低著頭,覺得自己連筋骨血肉都可以稱斤論兩地賣。他在等對方開價,然而謝致遠
只是將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那是一份借據,清楚羅列了治療及住院自費部分的費用,並沒有提到還款期限或者利息。
謝致遠解釋這份文件沒有絕對的法律效力,最多就是個佐證文件,讓張之悅簽署的目的,
只是為了避免日後有任何糾紛。
張之悅把那幾張紙讀了好幾遍,確定上面寫的實實在在,不是什麼天文數字,也沒有任何
附加條件。
「就這樣?」他啞聲說,「這樣就可以了嗎……沒有其他要我做的事了?」
「做你覺得該做的事就行了。」一直雙手交握的謝致遠用指尖敲著桌面,嘴角一抹若有似
無的弧度。
***
謝明睿獨自坐在護理站前的座位區,身為這間醫院院長的公子,在自己老爸的地盤上,那
身影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有幾分狼狽。
「你還好嗎?」一聽見張之悅的腳步聲,他便倉促迎上前。「我爸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嚴格說來,他爸爸不只沒對張之悅做什麼,還幫了他一個大忙。但張之悅只是幾不可見地
搖頭,勉強擠出一絲心不在焉的微笑:「好久不見。」
其實也不過才兩三天,充其量一個周休二日的時間。
謝明睿環視一圈,護理師各個低頭忙碌著,匆匆從廊上經過,病房門扉緊掩。
「……這裡不方便說話,我們先出去吧。」
去哪裡?天色漸漸暗下來,他們不可能再到謝明睿家裏去,雖說吃飯時間到了,但兩人都
沒什麼胃口。
最後在謝明睿的堅持下,他們去了張之悅家。或者說他住的地方。
搭了七八站公車,鑽進小巷左彎右拐大約十分鐘,就到達目的地。
一個從頭到尾都沒有父親,母親又長年缺席的家會變成怎樣,謝明睿沒有想像過。儘管他
爸媽也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但家裡按時都有鐘點工打掃,吃穿用度也不虞匱乏。
張之悅呢,他的住處是一間租來的雅房隔間,得徒步爬六層樓的台階。衛浴設備、洗衣機
跟同層住戶共用,髒汙老舊不說,他的房間是整層裡面最小的,其實就是在客廳用便宜板
材勉強隔出來的一個空間。
房裡有單人床墊,書桌,塑膠三層架,沒了。書桌上隨意攤著課本筆記,椅子掛了一件現
在還不合時宜的冬季制服外套。那些書本和制服,謝明睿是如此熟悉,以至於放在這陌生
的環境中,在他看來異常突兀。
「你平常就這樣看書?」他忍不住脫口而出。沒冷氣,沒檯燈,沒電腦,這年頭沒冷氣到
底怎麼活?
「反正我沒什麼在看書。」當然這說的是跟謝明睿相較之下。張之悅聳聳肩,「椅子給你
坐吧。」
謝明睿堅決推辭,於是最後兩個人並肩坐在床墊上。床墊是坐久了屁股會痛的那種,地板
空間不夠,腳會卡到椅子,只能屈著腿。那畫面怎麼看怎麼窘迫。
張之悅應該要覺得尷尬的,謝明睿提出要來他家的時候,當下他感覺就像被雷劈了一樣,
但等到他們真的來到這裡,他反而釋懷了。
沒什麼好掩藏的,再說,有些事情想藏也藏不住。
想改變也改變不了。
他想起謝明睿父親對他說的話。
「講正事,我爸到底對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跟我解釋我媽的病情。」
他說的倒是不假,但謝明睿不買帳。
「怎麼可能只有這樣?」他失笑,「我爸那個人,我太瞭解了。他是不是拿你媽的病威脅
你?」
張之悅搖頭。
「……他給你錢嗎?」
張之悅搖頭,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你不要生氣,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告訴我,我就只能隨便猜。」
「他說了很多你的事情。」
「啊?」
「還包括你小時候。」張之悅的嘴角翹了起來。「聽說你國中追校花被打槍難過了幾個月
啊?」
「靠……我爸還真的跟你說這些?」
「不但校排第一,還是籃球隊長,那個女生太不識貨了。喔對,你還當了三年的班長,那
時候是班長,現在是風紀嘛。」
「同學,可以麻煩你小聲一點嗎?」謝明睿湊過來,板著臉,表情嚴肅,卻掩不住眼底的
戲謔。
懶洋洋的晚風吹過窗隙,張之悅想起午後教室的陽光,謝明睿掛著臂章在教室裡巡視,路
過他座位就停下,低著頭,兩人目光交錯。他半邊臉枕在手臂裡,謝明睿站在光線中,溫
柔的輪廓閃閃發亮。
不知道是誰先忍不住,總之張之悅回過神來,兩人的身影已經交疊在一起了。他後背抵著
牆,耳邊和頸間是謝明睿溫熱的吐息,他們剛交換一個綿長的親吻。謝明睿將雙唇貼在他
頸側,單手撐在牆上,另一隻手則毫無阻攔地向下探索,經過幾近透明的制服襯衣包裹的
腰部,褲緣隆起的髖骨,最後停在雙腿之間。
他的掌根緊貼住飽脹的慾望,就那樣不輕不重地施壓,像是掠奪又像在懇求。
張之悅模糊地呻吟一聲,腦海裡滿滿都是謝明睿端正的五官,明亮到快要稱得上是凌厲的
雙眼,還有那張臉上常年不變的,自信沉靜的神情。
而如今,一向自信沉靜的謝明睿,與他一同淪陷在失控的邊緣。
「這牆壁很薄……!」這句話根本是被他從牙縫間給擠出來。
「所以你不能出聲。」
謝明睿欺身上來,胯下抵著他的,兩具身體貼得嚴絲合縫,隔著兩個人的衣物摩擦著。
張之悅緊抓謝明睿的肩,背脊拉成弓弦,有一把火從身下一路燒上來,讓所有思緒霎那沸
騰。又一次,老師,同學,鄰居,酒客,全被他拋到腦後,他只想到一個人,只想要一個
人--
「謝明睿。」聲音裡有濕意。做什麼都可以,想怎麼樣都可以。
皮質沙發,昏暗的廂間,紛亂的舞台燈光,他難以面對的不堪記憶,可以一下子就抹去,
所有花樣他都甘之如飴,只要對象是謝明睿。
謝明睿把他壓在冰冷的大理石桌面,手指粗魯地玩弄後穴。
謝明睿把酒水兜頭淋在他身上,舔吮揉捏每一個脆弱的部位。
謝明睿當著其他人的面逼迫他口交,同時自慰。
只要是謝明睿。
看不見盡頭的漫長時間裡,唯一美好的事物。像在深淵裡被向上托起,讓他以為自己即將
要脫離深淵。
但是有沒有可能他其實從未向上移動,而是在拖著謝明睿往下呢?
他的校服長褲已經褪到一旁,陰莖頂端流出的分泌物打濕了毛髮及菊穴入口,謝明睿將他
的雙腿都架在肩上抽插著。這個幾乎將他整個人對折的姿勢有點彆扭,但顯然謝明睿也管
不了這麼多,他的臉上寫滿慾望,被慾望給吞沒。
銳利的目光變得濕潤,雙頰潮紅覆著一層薄汗,多了幾分誘惑的意味。這就是讓張之悅深
深沉迷不可自拔的謝明睿。
是嗎?
他們改變了姿勢,肉體拍擊聲益發猛烈,夾帶沉重的喘息聲,如同獸類一樣不管不顧地交
合。張之悅四肢貼伏在地上,扭動著腰,抬高臀部,讓謝明睿帶來的快感在他體內爆炸,
沖盪所有感官神經。
他知道自己現在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模樣,就像一隻淫蕩飢渴的小母狗。很多客人醉眼迷離
地用類似詞彙稱呼他,他們都想看見他的這個模樣,但始終苦無機會。
只有謝明睿可以。只要謝明睿願意,張之悅甚至可以一直做下去。
去他的大考,去他的醫院,去他的學校老師同學鄰居。
張之悅願意沉溺在這樣的時刻,即使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也心甘情願。相比於茫然不可知
的未來,他更希望這就是終點,是他的全部。
「嗯……嗯……啊啊、……哈啊--啊……」
他的身體緊繃、扭絞,謝明睿使勁抓住他的腰,發狠地撞擊已經紅腫的臀瓣。
熱流將他填滿,他抽搐著,體液隨之小股小股湧出,下腹部很快就濡濕了一片,帶著年輕
男性特有的淡淡鹹腥氣味。
神志一片空白,像閃光彈落下後的暫盲。
如他所願,時間戛然而止。
長達半分鐘,也或許是半個世紀的虛無。像長途跋涉的人總算坐倒,失眠的人陷入沉睡。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夠就這樣一直睡下去,但是謝明睿不一樣,無論他們兩個人一起
睡了多久,謝明睿總歸是要醒的。
『你覺得我兒子是什麼樣的人?』偌大辦公桌對側,謝致遠溫和地問。
他聰明,認真,堅定,自制力很好,會將自己制定的目標一件件完成。他很優秀,而且努
力,他的努力又讓他變得更加優秀。
『你覺得他應該要有怎樣的未來呢?』
他會有人人稱羨的未來,有一份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工作,有美滿的婚姻,有家庭,有兒女
。
張之悅咬著牙,這些答案他說不出口,但是他跟謝致遠都心如明鏡。
晚風吹過窗隙,謝明睿彎腰吻他後頸。
他又恢復了知覺,淚水泉湧而出。那些沒說出口的答案,他知道那些答案是對的。
他知道謝致遠是對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