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為半架空,接下來的節目內容以「全世界極限サバイバル」為藍本。
求生技巧和人物遭遇等內容純屬劇情需要,切勿當真。
無來由、柒
輕鬆愜意的氣氛變得微妙,霍明棠清亮沉實的聲音彷彿帶了迴音:「豁出生命
在撩漢的是我。」
「啊?」鄭雅岑呆住,像雀鳥般歪頭面露不解,三秒後大笑:「煩啦,不要鬧
我喔,這真的不好笑。」
霍明棠又一次收歛笑容說:「不是玩笑。」
「噫?」鄭雅岑的臉立刻漲紅,玉白透潤的耳朵、頸子也染上豔色。他確實對
霍明棠暗生情愫,悄悄暗戀著,可是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情就被對方告白,哪有這麼
巧又幸運的?他倒楣慣了,一時間不敢置信,尤其是感情方面的運氣向來很差。
雙雙凝望僵滯著,霍明棠見他臉色古怪,改口道:「開玩笑的。」他看鄭雅岑
鬆了口氣,好像終於記得呼吸,方才一瞬間的心軟又被另一種情緒取而代之,他不
想放過這人,不想那麼輕易的讓對方溜走。
鄭雅岑抽了張面紙擦汗,丟完垃圾踱回來,被霍明棠拉住手肘往一旁懶骨頭沙
發跌坐,整個人陷進鬆軟舒服的沙發裡,他蹙眉笑睇人說:「幹嘛?有話就講,不
要動手動腳。」
「我想碰你。」
「怪裡怪氣的。」鄭雅岑被看得頭皮發麻,赧然別開臉。
「其實,不是開玩笑。」霍明棠拉住青年的手腕,篤定道:「也許你有察覺到
了。我喜歡你。」
鄭雅岑聽完一秒後輕哼,好笑道:「你戲癮發作?行啦,知道你也算老戲骨了。」
「不是戲。」
鄭雅岑定定望著霍明棠的眼,這才看清楚那雙眼原來在陽光下是漂亮的深琥珀
色,睫毛又濃又翹,連下睫毛都根根分明,很漂亮,身上是若有似無的冷香,這男
人渾身都散發著醉人的氣息,太過危險。
「不……」他的耳垂被霍明棠輕拈慢揉,敏感得縮肩閃躲,對方跪立在面前,
雙手抓牢他肩膀,僅僅是這樣被注視著,他就已經全身發軟了。
「你討厭我嗎?」
鄭雅岑先是低頭,然後搖頭,他還真不討厭,就是手足無措、無法思考。激動
到心臟都有點疼了,霍明棠沒有放手的打算,面對他的笑容溫和無害,但散發的氣
勢卻帶著佔有和追求的意圖。
他試著掙扎,霍明棠並沒有霸道箍著他,任他掙脫。
「雅岑,不要棄權。」和平常截然不同的語調,說的是節目,但那語氣絕對是
故意色誘,性感得很是霸道。
光聽那低沉悅耳的嗓音,鄭雅岑覺得身上該酥軟的地方酥軟,該硬的地方也快
硬了。他澀聲回應:「你先答應我工作歸工作,不要鬧我。其他的,之後再想吧。」
「呵。」
鄭雅岑就當他是同意了,用下午剪頭髮為由開溜。
大門一關,霍明棠笑意盡褪,幽幽盯著自家門板低喃:「沒能忍住,打草驚蛇。」
鄭雅岑面無表情離開,直到剪完頭髮都還不太能平撫心情。突如其來的告白令
他六神無主,方寸大亂,他就知道自己肯定是喜歡霍明棠了,不然他不會這麼失常。
從前他也不是沒有過喜歡人的經驗,多半是暗戀,然後無疾而終,他不是會主
動告白的人,如果喜歡的對象用戲謔輕浮的心態揭穿他,他也絕對打死不認。
可是他發現自己看不透霍明棠,似懂非懂,他們之間很容易培養默契,但不代
表他們是互相瞭解的。沒想到冷不防就被告白,他又驚又喜,更多的是徬徨。感情
方面,他一直以來都是單練模式,忽然有人想組隊加入,他沒有經驗。喜歡和被喜
歡是兩碼子的事,他腦子熱到無法再思考,滿版畫面充斥著「霍哥說他喜歡我」這
幾個大字。
在下個挑戰開始前,八名挑戰者上其他綜藝節目做宣傳,順便交流一下心得,
也在節目裡演搞笑短劇、做做遊戲。霍明棠意外的安份,不像在野外求生時會搞點
小動作撩人,但鄭雅岑控制不住想偷瞄他,瞄完了人再對著其他方向假裝回應主持
群或觀眾們的笑,藉以掩飾他自己春心蕩漾。
有一組男女傳出曖昧,上節目不時被拿來調侃,鄭雅岑被問到關於他們的事也
燦笑回答:「很好啊,都是優質單身男女,要是看對眼在一起沒什麼不好,但就怕
見光死,請大家多給他們空間。」
話題一轉落到他和霍明棠身上,他傻了下,接腔的是霍明棠,霍哥順著他的句
式應話:「不錯啊。都是優質的單身男男,請大家多給我們空間發展。」
主持群跟來賓笑了,參觀錄影的觀眾也都大笑,鄭雅岑一臉驚嚇的反應被當成
是做效果,霍明棠在他身邊靦腆的掩了下嘴笑得很含蓄。鄭雅岑心道:「哇靠老兄
你是玩哪招啊?」
當晚鄭雅岑就上線玩遊戲,放空一下思緒,然後看到杜若上線的黃字提醒。他
想到節目上的事,問:「你今天玩太大。」
杜若利用組隊功能直接飛到他身邊,說:「別擔心。沒人當真。」
「下次要玩能提前知會一聲嗎?我心臟沒你強。」
「對不起。」
「我沒有要怪你,只是嚇一跳。」
在節目偽出櫃的當下,霍明棠也有點不安,他輸入指令讓角色做個賠禮的動作,
傳訊道:「我上線就是想跟你道歉。還有,雖然這圈子太多真真假假看不透的事,
但我對你是真的。」他知道鄭雅岑沒有躲著自己,多少應該也是有意的。
杜若:「小浣熊,你也有點喜歡我對嗎?」
拉斯卡爾:「聊一下視訊?」
霍明棠調好鏡頭,點開視訊螢幕調到遊戲畫面旁邊,一片黑的畫面閃了下,出
現了鄭雅岑睜大眼一臉傻氣在找角度的樣子。
「霍哥,看得到嗎?」
「看到一隻呆浣熊。」
鄭雅岑靦腆一笑,對著鏡頭眨眼,遊戲角色被放置了,兩個人透過視訊互望,
他感慨道:「隔空見面對話真不可思議,這種事要不就是發生在科技發達的世界,
不然就是玄幻世界吧。」
「雖然這樣很方便,不過還是人在身邊最好。可以碰。」
鄭雅岑聞言羞怯眨眼,撥了下瀏海掩飾心情,他垂眼思考道:「霍哥,你出的
每張專輯我都有買,單曲也買,拍的戲跟電影也都有看,從你出道我就一直很欣賞
你。就是欣賞偶像那種喜歡,一下子要切換模式有點……我還需要想一想,不想混
淆心情。我沒有這種經驗。」
霍明棠安靜聆聽、凝視,不去打斷青年說話,對方大概也覺得現在講不出個所
以然,自動換了話題聊合作的工作,問他擔不擔心過幾天抽籤的事,他說不怎麼擔
心,沙漠跟極地兩個最難找食物的選項已經先體驗過,接下來的應該比之前相對輕
鬆,起碼食物比較好找了。
鄭雅岑聽完點點頭認同:「我也這麼覺得,而且有霍哥你在,感覺什麼都會順
利。」
霍明棠喜歡聽這話,愉悅回應:「因為我?」
「因為你很照顧我。」
「呵。」
「可是萬一抽到隱藏項目怎麼辦?」
「還是那樣,最冷跟最熱的地方都去過了,不用太擔心。」
「霍哥,你為什麼對我那個、我是說,為什麼喜歡我?」鄭雅岑微微低頭,抬
眼偷看對方的反應,那人在畫面裡溫柔笑看自己,一切美好得不真實。
「因為你有趣。」
「有趣?」鄭雅岑歪頭:「是因為我有整型?」
「哈哈哈。」霍明棠低頭笑出來,他望著螢幕上的人說:「不知道,越是看著
你,越覺得你特別。」
「可以有具體一點的例子嗎?」
「嗯。」霍明棠沉吟思考,舉例道:「一開始要去沙漠時,在飛機上你雖然很
緊張,可是看得出你其實有點亢奮,像要去校外教學的孩子。還有,你看到別人吃
蟲那種被嚇壞的樣子,看到乾屍之後低落可憐又害怕的樣子,喝尿的時候幾度作嘔
的樣子,在野外睡覺時打呼說夢話抓臉,怕肉食動物所以想睡又不敢睡,不停打瞌
睡的傻樣,冷到發抖忽然就開始做暖身操的活力,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餓著肚子
卻還能中氣十足罵節目變態的樣子。總之……」
「總之我落魄滑稽的蠢樣很有趣?」鄭雅岑汗顏。
霍明棠一手摀嘴半撐著臉,眉眼盈滿笑意看著青年說:「我欣賞你的韌性,還
是率真,雖然你怕的東西有點多,但是在我累到開始什麼也不想管的時候,你會讓
我振作起來。你也會為了我去嘗試挑戰,讓我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所以,我感謝
這個節目,也喜歡上這種挑戰。」
鄭雅岑連忙提醒他:「不要被節目洗腦上癮啊,這就是個叫人瘋狂找死的遊戲
啦。」
「但是有你在。」霍明棠淺笑,語調不覺低柔許多:「我不是喜歡看你出糗鬧
笑話,而是每次你一有什麼事總是會優先看向我,也許你自己不知道,但那些時候
你只依賴我一個人的樣子,真的讓我忘不了。」
霍明棠意味不明吁了口氣,對方並不知道他光是想起那些回憶,身心就感到無
比的愉悅,甚至出現生理反應,在放空心思後浮現的是鄭雅岑望著自己的模樣。
鄭雅岑低頭揉了揉鼻子,害羞低喃:「因為你是我的伙伴啊。而且我、我跟其
他粉絲一樣吧,你的鐵粉應該也是只專注你的一群人,怎麼……」
「但我只看見你。只想看你。」
心臟要壞了,鄭雅岑深吸一口氣把視訊關了,遊戲畫面停滯太久也跳出了。霍
明棠立刻打手機來,他接了起來,那人的聲音聽得出關心和在意:「雅岑,怎麼了?」
鄭雅岑抓了抓頭髮說:「我被你撩得好亂。」
「那很好,亂了表示我有機會趁虛而入。」
「哈哈。」他乾笑,思緒飛轉,忽然問道:「你怎麼會進娛樂圈的?有沒有什
麼追求或目標?」
「一時興起吧。但發現了你,我就有目標了。」
「唉,晚安。」
霍明棠想像得出那人莫可奈何的笑,道了晚安就要結束通話,臨時又被喊住。
他拿著手機等對方下文,聽見鄭雅岑說:「霍哥,能遇見你讓我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一直都是你聽我吐黑水,當我的靠山,有你在我就覺得一切問題都能解決。真的很
謝謝你。所以你要是有心事、想發牢騷吐苦水、一起罵誰,都可以找我,儘管說。」
「這麼貼心。」
「反正我要是做不到也會直接告訴你我幫不上忙的。所以不用跟我客氣。」
「……」他莞爾,互道晚安後結束了通話。
* * *
第三度挑戰極限環境野外求生,鄭雅岑他們抽到某熱帶叢林。此時已是夏季,
一離開有空調的建築物就能感受到夏季的炎熱,但是他們即將前往的地方是原始叢
林,高溫動輒三十幾度,濕度常常飆到80%,卻也是極容易脫水的氣候環境。除此之
外,現在那片雨林正值雨季,恐怕會遇到更多困難。
為了接下來的挑戰,鄭雅岑他們一有空就睡,有得吃就吃,直到抵目的地為止。
這次請來的專家花了一天教授他們相關的求生技巧,繼上回小紅棗記者之後就沒有
人要再來隨行採訪了,來的就是傻瓜。
上完課工作人員撤了兩名挑戰者的帳篷,發給他們一人一個背包,把他們丟在
叢林裡,帶隊者叮囑道,除非判斷有生命危險,否則他們不會出手相助,到時挑戰
結束就會打衛星通訊叫來直昇機,祝他們挑戰順利。
鄭雅岑已經沒第一次那麼愁眉苦臉和反感情緒了,起初他是被騙來,以為是旅
遊節目,但現在覺得要隨行拍攝節目的同事們也不容易,所以不再發牢騷,反而還
會不時跟他們聊天、開玩笑。
霍明棠攤開地圖,兩個人看上面標示的地點,這次獎金翻倍的任務是要到叢林
深處一座夢幻瀑布,和前兩回一樣,他們對當地環境是陌生的,不過看到隨行的隊
伍中也有人攜帶刀和槍,直覺這裡不比沙漠安全。
鄭雅岑小聲問:「該不會也有肉食動物吧。」
「應該有,但是專家說了,這裡最危險的就是大象。只要不遇到象群應該都還
好。」
聞言,鄭雅岑瞄了外圍攜槍的當地人狐疑道:「真的遇到大象的話兩把獵槍怎
麼夠。而且對野生動物開槍不好吧?我們只是錄個節目而已,動物是無辜的。」
「所以就逃吧。說是無辜,你不也吃過蠍子嘛。」
「……為了野外求生啊。」鄭雅岑心虛反駁。
兩個人誰也沒在管鏡頭拍攝,拿地圖研究了會兒,霍明棠走到一棵樹下觀察,
他說了個大致的方位,指著樹幹解釋給鄭雅岑聽,說是看樹幹上青苔長的位置,判
斷太陽的起落來找方向。
「我們的位置在這河流環繞的中央地帶。先找到河流,那是叢林裡的高速公路。
食物也比較好找。」畢竟多數生物都需要依賴水源而活。霍明棠說完,鄭雅岑已經
拿了把開山刀搶著走在前面開路,但叢林的路不好走,上面有樹鬚、藤蔓,周圍有
交錯繁茂的枝葉,腳下是盤錯的樹根、青苔、大小蟲子、石塊和起伏不一的土地、
窪坑。
幸而這兩天是晴天,沒怎麼下雨,霍明棠提醒他注意腳下,聽他在前面不時發
出各種驚呼怪叫,蚊蟲蛇一堆。鄭雅岑拿刀指著旁邊樹林說:「奇怪,好多葉子飄
在半空中。」
走近一看,那是一張蜘蛛網,青年呿了聲不以為意,再往前兩步有更多葉子和
蟲飄著,是張更大的蜘蛛網,繼續向前走,蜘蛛網一張比一張大,蜘蛛也是,看得
他頭皮發毛加快腳步走遠,害怕被蟲撲到臉上。
高溫三十七度,兩人不停流汗,也必須不時補充水分。他們背包裡都有瓶一公
升的水,鄭雅岑不敢喝得太大口,卻沒想到霍明棠比之前兩挑戰都還悠閒,拿了水
就喝,不到三小時就已經喝掉三分之一。
「你會不會喝太快?喝光怎麼辦?」鄭雅岑擔心道。
霍明棠自信揚笑:「不用太擔心,叢林裡水很多,會有辦法的。」他連瀏海都
汗濕得貼在鬢頰,隨手往後梳抹,那動作瀟灑隨興,格外性感,不管誰看來都好像
在拍礦泉水廣告。鄭青年也理所當然就看傻了,險些流口水。
叢林裡視野不遼闊,每走一段路就得停下來重新確認方向,午後終於走到河畔,
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霍明棠就拍拍鄭雅岑指著不遠的河岸。鄭雅岑順他指的方向看,
驚見一隻大鱷魚剛爬上岸,離他們不過十幾公尺,那鱷魚移動速度頗快,一下子就
鑽進叢林不見了。
霍明棠不想青年過度驚嚇,冷靜說:「不用太害怕,鱷魚很懶,平常待水裡一
動不動,別太靠近就好。」
哪曉得鄭雅岑一手抹了把臉,他道:「之前回家陪姪女看動物星球頻道,有一
集就在介紹鱷魚。別看牠們腿好像短,一上陸地跑得特別快,雖然很懶,一發動攻
擊就很驚人,最可怕是牠們的尾巴,能從水裡撲跳出來攻擊。慢著,這裡有鱷魚,
該不會也有……」
不知想到什麼,鄭雅岑蹲下來撿了根樹枝往河裡扔,一瞬間那根樹枝被水中許
多不明生物瘋狂撲咬,在飛濺的水花中碎成木屑不見了。他瞠目大叫:「哇靠!食
人魚?」
霍明棠睜眼說瞎話:「是嗎?沒有吧。」
「別騙,我剛才看到一隻魚跳起來了,根本就是!任務要渡河去找瀑布,這條
河不能繞過去嗎?」
「不太可能。」男人無奈微笑:「所以才要造木筏,除非你會飛。」
鄭雅岑聞言看了看自己雙手,再拉過男人的手檢查,仔仔細細每根手指跟看,
自言自語:「聽說跟鯊魚差不多,只要身上沒傷口不讓牠們嗅到血腥味的話就沒事,
之前也有人跟食人魚共游也沒事,萬一造木筏來不及我們可以游過去。但我水性不
佳,你可以要帶我一下。」
霍明棠猶豫了下,告訴他說:「有最新的研究指出,食人魚之所以群攻不是因
為血腥味,而是牠們受到驚嚇。所以不嚇到牠們就好。但我們不可能游泳,你忘了
剛才的鱷魚?」
「……」被食人魚一嚇忘得一乾二淨。「嚇到就攻擊,食人魚這小傢伙真是太
凶殘。」
天色不早,木筏還沒造好,他們得先設法安全度過這一夜,還得覓食。這裡生
態性多元而複雜,又有鱷魚,肯定不能睡地上,兩人找好穩固的樹把繩索纏在樹上
架構出類似吊床的網,作為支撐自身重量的床。
霍明棠生火的時候,鄭雅岑製作陷阱,後者忍不住碎念這裡蚊蟲太多,霍明棠
聽了就把對方找來往臉跟裸露的皮膚塗泥巴。鄭雅岑也替他塗泥巴,笑稱是替霍男
神補土,兩人在泥巴水坑旁玩鬧片刻,笑聲自然歇止。
鄭雅岑看向霍明棠,被一雙桃花眼狠狠電了下,沒想到臉都塗成這樣了,這男
人依舊電力十足。霍明棠再去忙生火,火堆剛弄好就飄起毛毛雨,暗幸這雨來得晚,
要是下得早就麻煩。甫回首,他看鄭雅岑呆愣愣站在後方看自己,他笑問:「餓不
餓?」
鄭雅岑一下子紅了耳根隨口回應,就霍明棠神態戲謔的在附近地上翻找什麼。
霍明棠摘了些蕨類嫩葉之後,又搬開一塊較大的石頭,下面滿滿的蟲,五顏六色,
有甲蟲、蜈蚣什麼的,他故作歡喜神色回喊:「你來看,就說叢林不缺食物,隨便
一塊石頭下面就──」
鄭雅岑走近看,從後方抱住霍明棠的腰身驚叫阻止:「哇啊啊不可以啦!不可
以吃,這麼多草不必要吃蟲啊!」
霍明棠爽朗笑開來,鄭雅岑才曉得自己被戲弄了,氣得嗤聲輕踢他小腿。霍明
棠從火堆抽了根火把,哄他到河畔覓食,他一路驚怕不已的講起關於鱷魚的見聞,
說之前A國有個孩子在池塘被鱷魚咬走,鱷魚擅長躲在任何水體裡。霍明棠卻說:
「要是發現鱷魚蛋的話可吃看看。比起鱷魚,河馬更可怕吧,在陸地跑更快,跟戰
車沒兩樣,哺乳類咬合力第一,連同類都吃。」
鄭雅岑臉皮抽動:「夠了,我不聽。」他祈禱霍哥不像魏璐那樣,意圖抓鱷魚
吃。
在河岸上走了一小段路,沒什麼收獲,鄭雅岑很怕從草叢或水裡竄出鱷魚,緊
跟著霍明棠說:「我們回去火堆那裡吧,有火跟煙牠們不敢靠近。」
霍明棠回頭揮著火把:「不怕,我們現在也有火跟煙。」
「有食物早就被鱷魚或其他動物叼走了吧。」
「啊,有東西。」霍明棠叫他看前面,果然有個黑黑長長的物體橫陳。「電鰻?
走運了。」
霍明棠笑了,現實很殘酷,但他們這回走運。他給鄭雅岑科普道:「牠們會互
鬥爭搶地盤,應該是打架死掉的。」
鄭雅岑掩鼻:「超臭。」
「因是屍體啊。」
「你該不會要吃牠吧?」
「不,這都發臭了。」霍明棠抓起電鰻屍體的尾部往河裡甩,釣上至少十幾隻
的食人魚再甩到岸上,叫鄭雅岑趕緊幫忙。鄭雅岑一看樂了,手舞足蹈奔過來幫手,
兩人的晚餐有著落了。叢林沒辦法保鮮食物,因此這些魚一次都烤熟吃了,畢竟有
這餐不能保證有下一餐。
「好好吃!」鄭雅岑吃著魚肉感動道:「好像鯧魚。」不是吃蟲就好。
吃飽喝足就想睡,然而他們不像其他人有帳篷,只能睡在樹上綁好的繩子上,
這一晚睡得極不安穩,入夜後又聽見許多不明生物的叫聲,想到可能還有什麼肉食
動物就覺得心驚膽顫。那些怪聲忽遠忽近,最近的時候似乎就在他們休息的樹下。
天剛亮他們就下來準備找材料做木筏,還有巡視放陷阱的地方有無收獲。陷阱
被不明生物壞了,只好隨便嚼幾片果乾,喝點水開始造木筏。
勞動完流了更多汗,水瓶裡的水連一半都不到,霍明棠把自己的水都倒進鄭雅
岑的水瓶裡,後者問:「那你怎麼辦?」
霍明棠朝他眨單眼笑說:「別擔心,我有辦法。」
鄭雅岑愣了下,心說這人又在亂放電,皮卡丘嗎?他收好水瓶,看霍哥拿空瓶
走到一棵樹下扯了根藤蔓下來,拿刀砍斷,藤蔓不停的流出水被接引到瓶中。他詫
異:「哇,水耶!」
「是啊。」霍明棠回話的口吻就像老師對待疼愛的學生,他說這叫水藤蔓,導
管粗大,水流通時細菌無法通過,可以安心飲用。
「怎麼你都會知道這種事?上次那什麼達爾文的麵包也是。」
「哈哈,是達爾文菇。本來我就喜歡看野外求生之類的節目,國外有很多,剛
好就記得了。」
合力造好木筏之後,霍明棠叫鄭雅岑先坐上去,自己從岸上將木筏推下水,接
著兩人拿出自製的划槳將木筏撐遠,途中開始下雨,他們費了些工夫到對岸。鄭雅
岑餘光瞄到工作人員輕鬆搭有引擎的小船跟拍,一路嘀咕,他說自己的臂肌都變大
塊了,上岸後自詡為硬漢的歡呼怪叫幾聲,蹦蹦跳跳朝之前岸上的鱷魚們示威,回
應他的只有其他人的笑聲。
渡河之後的叢林環境似乎更複雜,比之前的空間還要濃綠,彷彿進入更深處冒
險。一個工作人員提醒說先前勘景時在這一帶有發現象群,鄭雅岑擺手笑回:「那
有什麼,沒這麼衰啦。」他拿刀砍了一旁姑婆芋的葉子遮雨,和霍哥同行。
走沒多久聽見象的叫聲,眼前冒出一隻幼象,其他大象憤怒叫了起來,他抽了
口氣轉身叫霍明棠快溜,兩個人就在叢林裡逃竄。霍明棠跑了會兒要回頭拉鄭雅岑,
才發現那青年不見了。
「鄭雅岑!」他此刻錯愕驚怒的心情不亞於方才的象群,自己一時疏忽,把人
弄丟了。
同一個時刻,鄭雅岑停下來抱頭大叫:「哇靠,我把霍哥搞丟了!你們有看到
他往哪裡跑嗎?」工作人員事先都有開會討論過各種突發情況的應變,萬一挑戰者
失散就分成兩組進行拍攝工作,而且衛星通訊也備了兩組,但他們一路跟來並沒有
刻意聯絡另一組,也不能給予任何幫助,所以都聳肩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鄭雅岑衝著他們翻了白眼,原地踱步,焦急喃喃:「糟了糟了,萬一霍哥出事
怎麼辦。」
一旁眾人心想,你還是擔心自己吧。
鄭雅岑慌得胡言亂語,抓著鏡頭說:「我也想像泰山那樣抓著藤蔓蕩來蕩去找
霍哥,但是不可能,我應該會摔死。糟糕,要是大象一怒之下把霍哥當玩具丟給幼
象踩怎麼辦?」
工作人員安撫他說:「那邊有人有帶槍,應該能稍微嚇阻。」
「會激怒大象吧!要是大象把霍哥吃掉──」
旁人齊聲吐嘈:「大象不吃人啦。」
「那要是霍哥宰了大象?」說完他自己先冷靜了:「應該不可能,哈,那我在
原地等霍哥來找我好了。唉,背包裡沒有信號彈這種東西,走散了怎麼辦啊。」
攝影大哥開玩笑說:「你棄權的話我們就可以立刻聯絡霍先生過來。」
「想我棄權?想得美。霍哥──我在這裡啊,快來找我!」
喊了一會兒喉嚨也乾,不喊了。鄭雅岑看到不遠處有條小河流,想起先前學過
當地人抓魚的訣竅,找到岸上一種魚藤。這種藤類植物的毒對哺乳類傷害極低微,
卻能有效殺死昆蟲和水族。他將魚藤的皮拿石頭搗一搗,放進水裡攪和,過不久果
然看到水中的魚陸續浮上水面,而且都昏迷了。他開心拍手,朝鏡頭比了勝利V。
霍明棠花了少說半個小時把附近搜尋過,終於發現青年的身影,他趕過去之後
看見青年淋雨淋得一身濕,腳邊有好幾尾魚,沉著臉皺眉問:「怎麼不躲雨?」
鄭雅岑坐在石頭上等,一見霍明棠出現就笑得有點傻,站起來時頭發昏,半瞇
著眼說話:「沒差啦,雨不大。你看我抓一堆魚耶。又有魚吃了,哈哈。」
「都濕了。」霍明棠拿出毛巾給他擦臉和頭髮,嘆了口氣。
「你也差不多啊。等下我們先升了火烤乾衣物,順便取暖,叢林很悶熱,但下
了雨好像也挺涼的。哈啾!」鄭雅岑狠狠打了個噴嚏,一下子就被霍明棠抱進懷裡,
周圍的人發出低呼。
霍明棠拍拍青年的背說著沒關係,假裝自己只是尋回伙伴表示關心,那句沒關
係其實是講給自己聽的。不久前他在叢林裡找尋鄭雅岑,明知道其他人不會真的放
任挑戰者出事,但他就是擔心,一想到鄭雅岑一個人迷失在叢林裡是否會害怕,就
恨不得立刻飛奔到青年身邊。
鄭雅岑微訝,然後安心笑了笑,掙開霍哥懷抱說:「你沒事就好啦。虛驚一場。」
說完一陣暈眩,霍明棠扶著他,他抓著對方的手才站穩。額頭貼上微涼的溫度,是
霍明棠拿手背探他額溫。
「你看起來氣色不好。」霍明棠捏起他下巴問:「哪裡不舒服,告訴我。」
「頭有點暈。」他不希望扯後腿,不肯再講了,霍明棠卻一臉嚴肅甚至焦慮逼
問著,他才小聲說:「就是覺得累,不過參加這個本來就累。真的沒什麼啊。」
其他人圍過來給鄭雅岑做個簡單的檢查,說他應該是有點低燒。鄭雅岑暗道,
怪不得覺得渾身無力有點發燙。工作人員詢問鄭雅岑是否棄權,鄭雅岑搖頭:「不
要,我不要棄權。」
霍明棠握住他手腕勸退:「你不要任性。大不了我完成任務,獎金分一半給你。」
「不是這個問題,我,不棄權。」鄭雅岑固執道:「我要跟你一起完成挑戰。」
「你……」
「睡一覺就會好了。如果真的不行,他們就會阻止我而不是問我啦。沒事啦。
走吧,找東西升個火。」
霍明棠看他轉身的背影默默握緊雙拳,暗惱自己要不是先前跟他講了那番話,
他就不會這麼固執吧。即使在發低燒了,鄭雅岑依然沒有忘了對他微笑,試圖表現
得堅強。他知道勸不了鄭雅岑,無奈嘆了口氣跟上去,拉著青年說:「你坐這裡休
息,我去準備。」
鄭雅岑趁著霍哥走遠,起身幫忙收集一些搭建遮蔽處的材料,拿了藤蔓當現成
的繩子,搬了幾個石頭當作架高床的基礎。霍明棠走回來發現他不安份,沉下臉要
他多休息,拿了剛砍回來的一堆姑婆芋葉交給他,讓他先遮雨,然後逕自去找木材
搭屋棚。
鄭雅岑不想閒下來,他將空瓶割成一半,把一點點餅乾丟進去當餌放到剛才的
小河裡當陷阱,趁那人還沒回來趕緊坐回去裝乖。也許是生病發冷,鄭雅岑抱膝坐
在葉子鋪著的地方發抖,又被問了一次要不要棄權,他拼命搖頭拒絕,等霍明棠回
來他發現對方臉色超難看,不過也沒再念他什麼,就是沉默的加緊動作生火。
濕度高又下雨,一個小時半過去,勉強搓出火星又失敗,兩小時後才成功生火,
霍明棠吐了口長氣,回頭發現鄭雅岑眼睛快闔起來了,心頭一緊把人撈過來摟住,
搓了搓他雙臂關心道:「還好嗎?烤一烤火,衣服都濕透了,脫掉吧。」
兩人脫了衣物烤火順便也烤魚吃,雨不下了,鄭雅岑腦袋靠著霍哥的手臂休息,
後者還想勸幾句:「如果真的遇難了,你這麼堅持我會很感動。但這是錄節目,健
康要緊,你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說完霍明棠就繼續去搭建臨時休息處,弄了個可以躺的平台叫鄭雅岑睡進去,
鄭雅岑沒想到他蓋得這麼好,歪頭問:「可是接下來就要趕去瀑布那裡,蓋這麼好
也可惜吧。」
「不去瀑布了。能熬到一百小時就好。你睡吧,如果睡完再沒好轉就棄權,我
們兩個一起棄權。」
鄭雅岑看他好像有點生氣了,不敢廢話什麼,乖乖躺進去睡覺休息。過沒多久,
霍明棠也躺進來,裡面很幽暗,拍不清楚他們做什麼,頂多看到兩人兩雙長腿露出
來一小截。
霍明棠放輕語調,溫聲道:「我不是有意凶你,是擔心你。」
「我知道,抱歉,害你擔心。」
「如果沒有你,這挑戰我玩得也沒意思,但你迫於無奈棄權,只要你精神與我
同在,我也會為了你完成挑戰。所以你不用硬撐,接下來要是再逞強,我真的會棄
權。」霍明棠知道自己要是棄權了,以鄭雅岑目前的狀態也很難完成任務,他半是
威脅的和鄭雅岑商量,其實還是擔心對方逞強過頭了。
說完良久都沒等來鄭雅岑回應,霍明棠蹙眉,轉頭發現他睡著了。
「唉。拿你沒輒。」
霍明棠躺了會兒就到外頭顧著火堆,然後在附近樹林找能食用的植物,分辨植
物是否有毒的方法就是將其汁液塗在手臂內側等敏感部分,發癢刺痛就是有毒,如
果沒反應就再塗到舌尖嘗試,五分鐘內沒有異樣即嚼碎嚥下。觀察24小時都沒有異
狀,那麼該食物就是可食用的。
一連試了好幾種,幾乎都有毒,還試到一種有毒的漆樹,後來才摘了些蕨類和
草回來,搭配剩下的魚稍微處理一番,部分加了水煮成魚湯蓋好,等鄭雅岑醒來可
以喝。
鄭雅岑睡了一覺被喊醒,天已經暗下來,他們在火堆旁喝魚湯,他偷瞄霍哥,
碰巧對方轉頭跟他四目相對。嘿,他靦腆笑了下:「謝謝你啊。我好多了。」
霍明棠應了聲,表情緩和不少,還摸了摸鄭雅岑的頭。鄭雅岑聊道:「我在想,
被丟來挑戰野外求生的該不會都是圈子裡的問題兒童吧。」
「我不算吧。」
「哈,也是。你有王牌經紀人,肯定前途光明。」
霍明棠聽了沒講什麼,聽見青年又跳躍式的發問:「霍哥你看過哆啦A夢嗎?
有一集是在演大雄離家出走,落難到荒島,孤獨活了十年。最後因為無意間啟動一
個道具裝置才被哆啦A夢找回家。」
「好像有印象,很久以前的集數了?」
鄭雅岑低低笑了笑,火光把他的笑臉照得有些詭異,他說:「我對那集印象非
常深刻。首先,大雄根本是野外求生天才,一個小學生居然在野外求生十年,比泰
山還威猛。再來是他都沒有瘋掉,最後還記得怎樣講人話。最後是我覺得最不合理
也是最奇怪的,他跟機器貓重逢之後沒有氣得把那隻家用機器人砸爛洩憤。」
「因為不是那種寫實走向的作品吧。」
「可能吧。但是我現在忽然覺得,其實大雄回哆啦A夢身邊,光是這點就算是
一種報仇了。你想啊,這孩子都有辦法一個人荒島求生十年,沒病沒殘的,那他怎
麼有辦法每次都拿著哆啦A夢的道具胡搞得亂七八糟?你不覺得大雄說不定是在報
仇?」
「哈哈哈,真黑暗的猜想。」霍明棠被這人逗笑了,怎麼老想一些古怪的東西。
「我只是試著合理化看看啦。」鄭雅岑揉揉鼻子,笑道:「他們真是孽緣哦。
所以柒姐就是我的哆啦A夢啦。柒姐我不會離棄妳的,啾咪。」青年對著鏡頭賣萌,
之後節目播出,戴琳翎看到這片段也只是抽了抽嘴角,喝一口酒罵他有毛病。
霍明棠似是被他那開玩笑的不離不棄告白刺激到了,眸光閃動,抓了他手肘拉
近,用旁人不及收音也很難錄真切的聲量附耳細語:「你不是大雄,我也不是靜香,
但我對你也會不離不棄。接受我吧。」
鄭雅岑因為怕癢而縮了下肩膀,其他人都不曉得他們兩個交流了什麼,只看到
鄭雅岑垂眸輕嘆,好像發燒得更嚴重,因為耳根、脖子和臉紅得不像是火光照染的
光暈,神態有幾瞬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