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渡。
無來由、拾伍
濕冷陰雨天,霍明棠跟鄭雅岑兩人接了某雜誌的工作,在棚內拍攝照片,接受
關於個人流行觀點的訪談。兩人穿著某老師收藏的古董西裝面對鏡頭,然後再換上
品牌贊助的天然橡膠靴,拍完一組照片之後鄭雅岑再換上中性西裝和霍明棠合照,
拍出一組性別界線模糊的作品。
鄭雅岑臉上化著淡妝,直接用接染過的長髮拍照,這是他新造型首次亮相,攝
影師讚不絕口,誇他氣質特殊,在這之前他從沒想過自己也能做出這種神態,電腦
裡的照片彷彿另一個人。他既想引起霍明棠關注和驚豔又不想被對方氣勢壓過,工
作時的他們既是伙伴也是對手,而兩人都很享受這樣的合作氣氛。
天氣轉涼,鄭雅岑說想吃火鍋,霍明棠載他去採買食材,買了真鱈的白子、豬
絞肉和一些香料回家。鄭雅岑幫忙拿出鍋子,擺好餐具坐在中島台等,欣賞男人穿
圍裙下廚的身姿。霍明棠拿了罐啤酒喝一口再遞給鄭雅岑,回頭將買來的蔬菜豪邁
切過,轉身拿平底鍋煸花椒,香氣一下子就瀰漫整個廚房。
鄭雅岑不甘寂寞,拿啤酒走近觀看。霍明棠像開刀的醫生般簡短下令:「酒。」
鄭青年立刻拿酒伺候,再拿回來自己接著喝。
霍明棠喝了酒之後關火把花椒倒進缽裡研磨,讓鄭雅岑調些鹽水來,講了比例
教他將白子剪成易入口的大小順便去筋,放鹽水浸洗除腥去污。
對鄭雅岑下完指令後,霍明棠接著開小火熱鍋,加麻油跟豬絞肉拌炒,肉稍微
變色後把剛才切的蔥薑蒜丟進去,粗略切好的紅椒跟其他蔬菜一併倒入,炒了會兒
倒入雞湯和調料,轉中火等待。這時鄭雅岑喝著剩下的酒看他調味,酒幾匙、醬油
幾匙、五香粉多少,再添些砂糖,看得他滿眼期待,口水都快流下來。
霍明棠看鄭雅岑乾嚥口水的饞樣發笑,拍他背說:「再煮個七、八分鐘吧。」
說完他又去切一堆蔥花,等火鍋煮好加上去。兩人並肩坐在中島台旁喝同一罐酒,
不時轉頭互望,唇碰著唇,或親在臉上、耳朵,你看我頭髮、我看你耳朵,愜意而
旖旎的撫摸情人。
霍明棠最喜歡戳鄭雅岑酒窩,指腹曖昧揉捏其耳垂,再摸那細白好看的頸脖,
而青年也有樣學樣歪著腦袋含咬他喉結。霍明棠呼吸一沉,笑斥他別玩火,起身在
火鍋丟了把冬粉,添了兩碗飯準備開動。
「我家男人太賢慧了。」鄭雅岑不吝讚美,他說:「寒流來的話我們再吃麻辣
鍋吧。你會做吧?」
「這鍋還不夠辣?」
「辣啊。我們可以再吃一遍。」
「不能常吃。」霍明棠想起了什麼,堅決搖頭。
「為什麼?」
「為了菊花好。」
鄭雅岑會意過來,嘴角抽動,蹙眉失笑。又一個週末,不是寒流會來的季節,
卻是颱風常來報到的季節,外面天氣很糟,兩人恰好沒排什麼工作,約好在家看影
片。播片時霍明棠手機響,招來鄭雅岑咋舌跟白眼,霍明棠摸他頭髮順毛,拿了手
機往外面客廳走,氣密窗隔音好,外面風颳得再大都聽不見,只有他壓低聲量的說
話聲和影片聲效。
來電是個陌生號碼,聲音卻似曾相識,他問:「請問您哪位?」
「這麼快就忘記阿姨了?」
聲音溫柔,但語調惹人厭,霍明棠立刻記起她,冷淡說:「妳答應過不會再出
現。」
徐珍禎笑了出來:「我答應的是不會出現在鄭雅岑面前,沒說不能跟你聯絡吧?
霍先生。」
霍明棠木著臉,他知道她狡猾,但沒想到能這麼不要臉。他說:「上回妳說了
不該說的,讓我很後悔付那筆錢。」
「他發現啦?哈哈,我兒子就是聰明。不過阿姨不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
說,我只是關心兒子有錯嗎?」
霍明棠認為多說無益,直接掛斷來電就回起居室看影片。鄭雅岑抱著大包洋芋
片像小動物一樣啃食,霍明棠把浣熊君摟過來啃吻,浣熊君笑著躲他,這時他手機
又響了。鄭雅岑氣道:「誰這麼煩破壞氣氛,給我聽?」
霍明棠猶豫了,鄭雅岑察覺他的異樣而挑眉,直接捉過他拿手機的手腕瞄螢幕。
鄭雅岑看那排陌生的數字滑開手機接聽,拿了男人的手機放在耳邊,雙方都是幾秒
的沉默,只有影片的配樂,片中角色這時突然拔高嗓門尖叫:「誰啊?到底是誰!」
「我是徐珍禎。」
鄭雅岑聞聲立即抬頭愕視霍哥,一手還拈著洋芋片。霍明棠搖頭用眼神阻止,
結果被青年餵了一片洋芋片。鄭雅岑盯著霍哥,眼珠轉了圈回話道:「妳打錯了。」
說完立刻掛斷。
霍明棠有些意外,兩人又像沒事一樣繼續吃零食看影片。徐珍禎不死心再打來,
鄭雅岑搶過手機,這回還是接通電話,捏著鼻子裝別人:「哩咖嗯丟啊啦。(你打錯
了啦)」語畢掛斷。
他們沒想到徐珍禎這麼難纏又打來第三遍,鄭雅岑沒還霍哥手機,這次試著將
嗓音弄尖開口講:「The number you dial is busy , please try again later……」
徐珍禎掛他們電話了,鄭雅岑訕笑:「她生氣了吧。」
「嗯。」霍明棠無言以對,這對母子真是何苦互相傷害。
影片是恐怖片,正進入高潮驚悚的部分,但誰也沒心情接著看。霍明棠把影片
暫停,專心親鄭雅岑的臉,像在安撫對方,也在平靜自己不安的情緒,他捨不得青
年再受傷害。鄭雅岑苦笑回擁,枕著霍哥肩膀輕喘,片刻沉澱心情後他說:「如果
她再打來,我來跟她談。」
霍明棠應聲,兩人終於看完影片,但誰都不覺得這部片恐怖了,頂多畫面獵奇
噁心。看完片他們就各自去忙,一個在書房寫詞,一個在客廳玩跳舞遊戲。
夜深了,這回是鄭雅岑的手機來電,接聽後徐珍禎的話音和外面風雨一樣冷厲:
「你怎麼對媽惡作劇。」
「妳不該找霍哥。」
「唉,媽媽是不希望你多想。」
鄭雅岑關遊戲,握了握拳深呼吸,他告訴自己夢該醒了,甚至催眠自己不是鄭
雅岑,或騙自己這是在演一齣戲。他冷著語氣回話:「我沒多想。我知道妳要錢,
但我跟他都不可能給妳錢。」
良久的沉默後,徐珍禎再度跟他講:「不瞞你說,我從一些管道知道你金主一
些不為人知的事,他沒有你跟其他人以為的那麼光明磊落,你是我兒子,我不希望
你被他騙。是啦,我確實想要錢,因為需要處理一些麻煩,但你是我兒子,何況你
現在過得這麼好,為什麼不能幫一下媽?就當是買情報,我可以告訴你霍明棠是個
怎樣的人,你知道他曾經跟黑道千金交往嗎?你真的相信沒有人挖得到他的八卦又
不報導?呵,光是先前為了打發我,他搞的那些都還是不足為提的小動作。哪天如
果他膩了你的話……何不趁現在受寵多為自己設想,我們母子聯手絕對能過得更好
啊。」
鄭雅岑垂在身側的手攏緊拳顫抖,嚥著唾沫,語氣堅定回說:「不管他以前怎
樣,現在我相信他、喜歡他,甚至不介意他為了追我而耍點心機、玩些手段。我認
識的他雖然不是多善良無害的人,但也不是大壞蛋,更沒有理由接受妳的敲詐。我
跟他怎樣都與妳無關。
徐女士,妳以我媽的身份自居,但充其量就是生下我,除此之外我也沒給妳添
過什麼麻煩。我自己賺的辛苦錢一分都不會給妳,要給也是給我哥跟照顧過我的人,
或是捐給弱勢族群,妳有辦法搞到我們的手機和那些資料,怎麼不想辦法去賺正經
錢?
這世上有資格跟我要錢的就只有我哥,是他辛苦教養我,不分日曬雨淋接送我
上學,幫我打聽補習班,帶我去看病,我跟人打架他跟我講道理,幫我擦藥,兼職
累得像狗一樣,受委屈不敢給弟弟看見,偷偷躲在廁所哭,找個老婆搞得像在找繼
母,離婚也逞強不表現出來,常常告訴我姪女長大要好好孝順我這個叔叔,還在電
話嗆那些多事又欺騙我的親戚搞到大家都不往來。
我能夠現在感激妳生下我,都是因為我的人生中有人始終關懷我,而不是因為
妳生了我。徐女士,請你不要再騷擾我身邊的人,這樣我會真的感謝妳。」
「廢話說完了?當初應該生下你就把你賣了,你跟你爸一樣絕情。算你狠。」
徐珍禎輕聲講完就掛了。
鄭雅岑站在原地做深呼吸,兩手抓手機抵在額前像膜拜或求饒,等情緒平復後
一轉頭就見霍明棠立在不遠處神色擔憂望著自己。雖然只是被霍哥看著,但他知道
有人是關愛自己的,心裡頓時獲得救贖。他尷尬笑揉鼻子,說:「你都聽見了?你
看,給她錢也沒用,有些事錢解決不了。」
霍明棠走來握他手溫柔摩挲,淡笑:「確實是,錢買的是戲,不是心,也不是
感情。」
「就是說啊,感情得靠時間培養。」
「但有時候,錢或許買不到想要的,可是能處理掉不想要的。」
鄭雅岑想到徐珍禎講霍哥的那些黑料有點不安,他直接問:「你跟黑道千金交
往過?」
像是聽到好笑的段子,霍明棠朗笑幾聲回說:「阿姨想像力太豐富。不管跟誰
交往過,你是現在進行式。」
鄭雅岑聽了還不滿意,卻也不再追究其過去:「還是未來進行式。除了過去式
以外其他都是我的。」
「好,都是你。」
當晚就寢前,霍明棠抱著鄭雅岑做愛,從臥室到浴室狠狠弄了兩回,像是要藉
劇烈的互動和結合確認什麼,也想把鄭雅岑搞得沒空亂想。
鄭雅岑睡得仍不安穩,徹底斷斷續續的夢囈,雖然只是模糊低吟,但聽得出充
滿不安和難過。霍明棠就算不開燈都能知道青年肯定皺著眉,而且有時還磨牙,整
個人蜷曲身體往他懷裡縮,手揪著他的上衣,一米八的大男孩也不過是個天倫夢碎
的可憐人。
霍明棠淺眠,但光是這麼擔心也無濟於事,甚至看著情人受傷害卻無能為力,
自己心裡都湧現出一股暴戾的情緒,他需要發洩,但又怕傷了人,只好剝開青年揪
自己衣物的手指,拿了抱枕讓對方抓抱著,走去書房寫些東西收拾情緒垃圾。
為了讓人安眠,臥室一盞燈都沒開,但鄭雅岑凌晨醒來摸不到床上應該在的另
一人,嚇壞了,只穿一條四角褲就衝出房間找霍哥。
霍明棠聽見動靜走出書房,他看鄭雅岑光著腳ㄚ衝過來撲抱自己,嘴裡念著不
符現實的夢話:「太好了,你沒有被賣掉,腎沒事吧?」鄭青年邊念還摸了霍明棠
的腰腹,神態恍惚。
「我沒事。你睡糊塗啦。」霍明棠拍他臉頰喊了聲,鄭雅岑也應了聲「噢。」
慢慢清醒過來,腦袋重新開機。
霍明棠問:「你還要繼續睡?」
「嗯。你陪我。」鄭雅岑渾然不覺自己在撒嬌,挽霍哥的手回房。他才剛躺好,
黑暗裡他的四角褲被往下拉,不久前才接納過異物的私處又被男人的手碰觸、侵入,
他低哼著扭腰閃躲,口齒模糊抗議:「我、我呼嗯,我要睡覺。」
霍明棠理所當然回應:「你睡吧。」
「可是你這樣我怎麼睡?」
「我在取暖。」霍明棠壓抑氣息,戲謔低語:「我怕冷。」
鄭雅岑抱著枕頭不理他,最後那人攻勢過猛,他埋首在枕頭裡哭叫,激情過後
他又累得睡著了。霍明棠輕手輕腳收拾善後,這時門鈴響了,為了不吵醒情人,霍
明棠以最快速度跑去開門:「知道現在幾點嗎?」
門外紅髮青年被霍哥的殺氣嚇一跳,尷尬訕笑,撓著佈滿鬍渣的下巴回答:
「早、早上六點。對不起啊,但我真的餓到受不了,昨天晚餐就沒吃,工作完沒空
屯糧颱風就發飆了,真的好餓……」班恩實在受不了餓肚子,對他來說餓肚子比熬
夜難受一百倍,連站著都駝背了,講到這裡幾乎要哭出來。
睨著眼前饑民,霍明棠閉眼吸氣,收歛脾氣側身說:「進來吧。拖鞋在鞋櫃左
側,黑的跟白的有主人,其他你自己挑一雙。」
班恩謝過霍明棠就進屋拿拖鞋換穿,除了黑跟白,其他室內拖還有兩雙,清一
色都是灰,連尺寸都一樣。他套好拖鞋跟進屋裡,安分坐在客廳等。霍明棠到廚房
打開冰箱,把前一晚剩的火鍋拿出來熱。那是霍哥自製的蒔蘿風味火鍋,加了雞肉
丸子、雪白菇、豆腐、酪梨,用白胡椒、魚露跟酒調味,雞湯為底,加了檸檬,湯
裡還有許多蒔蘿,加熱後依然香氣濃郁。霍明棠再把冷凍的飯拿出來蒸過,盛了兩
碗,一碗是自己的。
班恩沒想到鄰居家伙食這麼好,幾乎把剩下的火鍋清空,吃完後滿臉幸福的合
掌拜謝:「得救啦,謝謝霍大神!天啊,你們平常都吃這麼好?」
「偶爾。」霍明棠平淡回應。這時鄭雅岑醒了,他被火鍋香氣誘醒,結果一到
客廳發現全被吃光,一臉失落望著那兩個比自己高大的男人控訴:「你們怎麼不叫
我一起吃?」
班恩汗顏,霍明棠心虛,心虛是因為他以為鄭雅岑會睡到中午,所以完全沒打
算準備早餐,還餵食了情人以外的生物。
然而下一刻氣氛驟變,這次鄭雅岑除了四角褲還穿了上衣,但難掩頸脖周圍的
紅痕,班恩看見他身上許多密密麻麻的紅痕訝叫:「天啊,你是過敏還是蕁麻疹?
這麼嚴重要趕緊吃藥啦!」
「噢!」鄭雅岑心虛,兩手掩著頸脖,霍明棠即刻起身擋在他們兩者之間說:
「雅岑,先回房間吧。」兩人想瞞混過去,沒想到班恩雞婆得繞過霍明棠抓過青年
的手打量:「噯我看看嚴不嚴重,這個嚴重的話得打針,你……」
班恩驚呆,什麼屁過敏、什麼見鬼的蕁麻疹,都不是,是草莓!班恩嘴巴張成
O型。鄭雅岑抿嘴睨著罪魁禍首,霍明棠再度把他拉到身後護著,憑一飯之恩對班
恩講:「火鍋好吃嗎?我們是好鄰居,我想你沒有亂講話的壞習慣,對嗎?」
班恩點點頭,舉雙手說:「咳、我明白。謝謝招待,我就不打攪你們啦。先、
先Bye。」氣氛豈只尷尬,簡直肅殺,他看霍明棠雖然掛著優雅笑容,渾身放的
簡直是殺氣。他轉身即回,一背對他們就睜大眼無聲怪叫,鄭活寶頸間那串草莓項
鍊簡直世界奇觀!
鄭雅岑向來缺心眼,又少根筋,被班恩發現他和霍哥的事也只有最初激動跟惱
羞,過了一會兒就懶得想了,有些事就是既定事實,外人知不知道都不影響他想跟
霍哥在一起的心情,所以就不浪費精神多想。現在更讓他在意的是那個被吃空的火
鍋,他看了看客廳石桌上風卷殘雲的場面,再抬頭幽怨看著霍哥:「你怎麼這樣對
我?」
霍明棠無奈,不可小看食物的怨念,他拉著鄭雅岑的手安撫:「他是吃昨晚剩
下的,你想做什麼我給你現做,好嗎?」
「泡麵。」
霍明棠一愣:「我們家沒泡麵。」
「有,有泡麵。」鄭雅岑堅持。
「沒有。」
鄭雅岑揉揉鼻子,主動繞到中島台裏面把底下收納櫃打開,他說:「其實之前
你不在的時候,我網購了一箱的泡麵。」霍明棠老說吃泡麵不好,能不吃就不吃,
每次去賣場都不讓他買,所以他就趁人不在買了很多。
霍明棠拿他沒輒,煮泡麵不費事,但他堅持要營養均衡,洗菜切蔥花還加了一
些菇類、肉片進去,更提醒他不能把湯喝光,不健康。他笑著敷衍應好,吃得一臉
幸福洋溢,前一晚的負面情緒完全不復見,足見食物的治癒效果。人只要吃飽睡好,
什麼事都不是大事吧。
霍明棠坐他對面,一手撐頰笑說:「一碗泡麵而已,吃得這麼高興。」
「因為是你幫我煮的。對了,你不用再理我媽,至於班恩,我覺得他不是會亂
講話的人,不用擔心。我有時看人還挺準的。再壞的情況,頂多就是不混演藝圈啦。
我是怕連累你也混不下去,大不了我做生意,等我賺很多錢就花錢捧你,這樣也不
錯你說對吧?」話講到後來有點玩笑意味,可是鄭雅岑表情又那麼認真。
霍明棠沒想到他有這些念頭,訝異笑語:「你做生意賺錢捧我?」就算只是一
句玩笑話,他還是感到心中很溫暖,彷彿雨過天晴。
「對啊。我賺錢幫你的金主、男朋友以及家人。」
霍明棠目光深深:「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嘿,我知道啊。」鄭雅岑俏皮眨眼笑了下,說:「這代表你不能關我小黑屋
啦。」
霍明棠聽完這天真有趣的發言就笑了,搖頭低笑,深深被感動到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這人的言行舉止總能讓他感到歡喜、感動,大概是因為鄭雅岑真心喜歡他,
而他也越來越沉溺這樣的感情。他看得懂鄭雅岑每個眼神和表情藏著什麼心思,鄭
雅岑也能明白他的喜怒哀樂,情感、生活逐漸相融、滲透,你依然是你,我依舊是
我,但有著共同的羈絆,也把日子過得更真。
颱風過境,各地出現一些災情,不算太嚴重,至少無人傷亡,而這裡的人早就
習以為常,忙著整理家園,生活回歸常軌。J台籌拍的連續劇又來邀約霍鄭二人,
程昭寧跟柒姐都向高老闆提過該劇原著的抄襲爭議,高老闆親自去應酬婉拒,這事
算告一段落。
另一方面衛導演執導的電影已經開始進行角色試鏡,霍明棠爭取到男主角,這
是他第一次在大螢幕擔任男主角,雖然之前在其他電影也演過主角群,但都不是男
一。鄭雅岑知情後表現得比霍哥本人還開心,嚷著一定要慶祝一番才行,他自己則
是飾演大反派,也是他從沒接演過的類型。
衛聖豐是國際名導,私下相處時脾氣出名的好,只是工作上有些堅持在其他人
看來近乎苛求,這回的選角不少人都跌破眼鏡。試鏡爭取演出的不乏一線實力派演
員,有的還曾跟衛導合作過,偏偏男一挑上霍明棠這麼一個表現雖然平穩卻不特別
出眾的演員,而反派這樣設定複雜的角色居然選上鄭雅岑這個少根筋的花瓶。
選角確定下來,衛導還是被許多人追問,不僅記者,贊助商也問,衛導沒給理
由,只說:「憑感覺,到時記者會再講。謝謝關注。」
電影試鏡還有其他角色,離正式開機還有段時間。霍明棠說要到外地出差,為
期十多日,鄭雅岑則開始為了電影角色做訓練和健身,等新專輯宣傳期過後就要把
長髮造型換一換,期間仍持續參與公益活動,也在社群平台分享幾則活動號召粉絲
一起參與,像是替獨居老人整理居家環境、二手品捐贈、綠化環境、到中途之家幫
忙。
網路依然有黑粉酸他想藉弱勢洗白自己的形象,但力挺的人還是不少,公司裡
的人都開玩笑說他不務正業。只有鄭雅岑自己知道,這些無償的付出才是他繼續待
在娛樂圈的動力之一。
他知道有人需要他,支持他,所以他才會站在舞台上,或許心裡多少有虛榮、
得意的成分,但有誰能純粹犧牲奉獻到忘我的狀態?那是聖母了吧。他知道自己能
給予多少,也明白當個藝人有影響力,只待在一個位置容易迷失,但是當他走過每
個角落看一看,會明白自己該往何處去。如果沒有鄭尚海的包容,也許當年的他會
在某個育幼院一直等徐珍禎來接自己,一直等,直到自己再也不會做夢為止。
他想念霍哥,傳了許多封訊息都未讀,霍哥彷彿人間蒸發,無從找起。問了程
昭寧,程姐說霍哥有別的事業要打理,讓他之後再自己問個清楚,他也只能等一天
算一天。他一天總要傳十多封訊息給霍明棠,照三餐打電話,多少懷著一點灌爆對
方信箱的壞心眼,畢竟霍哥一次也沒回應他,這讓他很氣惱。
之前他和霍丹妃的緋聞很快就無疾而終,畢竟再走紅的明星有戀情不是什麼怪
事,何況他們的緋聞無憑無據。現在兩人也常一起約上其他朋友唱歌、逛街、美容。
某天他在公司空著的會議室裡簽名,桌上是堆成小山的海報以及粉絲後援會週邊,
簽到手痠停下來摸魚,郭渢英就鬼鬼祟祟打開門跑進來,關門拉窗一臉神秘緊張。
鄭雅岑吐嘈他的服裝說:「幹嘛?在躲誰?你穿得這麼繽紛亮眼,想低調也低
調不來好嘛。不是在隔壁大樓錄節目?衣服也沒換就跑回公司,搞笑啊?」
郭渢英把一本八卦周刊拿給他看,壓低聲音說:「你看這個。」
鄭雅岑看他滿頭汗,表情嚴肅,笑著接過雜誌瀏覽,翻開的那頁下了一個大標
題:「全方位藝人竟是私生子,臉蛋身世皆假像。」副標加註:「整型闖星河,為
錢撇清生母。」
郭渢英抓亂瀏海,擔心道:「我剛剛在休息室翻雜誌,剛好看到豆蔻姐姐在看
這篇八卦就搶過來、我是說跟她借一下。這照片上的人就算眼睛貼海帶條,但擺明
就是你吧?你、你整型?啊,我不是來挖八卦啦,但是周刊敢報導就表示會有人信,
你怎麼辦啊?」
鄭雅岑才嘆了口氣要他去喝口水冷靜,會議室的門就被打開了,是戴琳翎。他
們兩個同時喊柒姐,戴琳翎抬了抬下巴示意郭渢英說:「回去工作。你,跟我去樓
上見高老闆。」她前句是對郭渢英講的,後句針對鄭雅岑。郭渢英對前室友投以同
情的目光,灰溜溜跑掉了。
鄭雅岑拿那本周刊跟上柒姐,電梯層層攀升到達頂樓,他們越過秘書接待處跟
走廊,柒姐打開門,一個東西砸來,鄭雅岑本能擋在她前方被迎面而來的茶杯擦過
臉頰,杯子應聲碎裂,熱茶也潑了他一身。
戴琳翎驚叫,趕緊抓過青年關心:「你有沒有怎樣?我看看。高、高老闆,燙
到他的臉怎麼辦?」
高寬恆氣壞了,指著他們吼:「燙到再去整啊。整型,哈,之前代言的保養品
那些都說要解約了,媽的,你之前怎麼沒報備你有整?吭?你最近招誰記恨了,搞
這種新聞?」
鄭雅岑不是沒看過高寬恆暴怒,只不過這回的對象是自己,而且他頭一回看到
高老闆砸東西,幸好水不是很燙。他小力推開柒姐說:「我沒事。當初沒說整型要
報備,何況都是進圈子之前的事。之前不是說不必跟這種小報八卦隨之起舞?」
「那是因為還沒鬧到廠商要求解約、不用付違約金,沒有損失的時候。你說,
你說怎麼收拾?」高寬恆手裡也有一本八卦雜誌,氣得甩地上。
鄭雅岑說:「我自己賺的錢,都拿來付違約金。夠吧?柒姐。」
戴琳翎也被高老闆暴怒的樣子嚇傻,聽鄭雅岑問起,為難思考道:「不確定夠
不夠。而且有的工作還在進行中或是剛開始,像是電影……」
高寬恆冷笑:「呵,我看人家搞不好也想換角了。這上面寫的都是真的?」
鄭雅岑點頭:「差不多吧。」
高寬恆長吐一口氣,擺手揮他們出去,一邊下令道:「叫公關部準備開個記者
會。」
戴琳翎慌忙喊:「老闆,不再內部討論看看對策嗎?」她清楚高老闆這態度意味著什
麼,替鄭雅岑緊張。
娛樂圈的風浪,高寬恆看多了,雖然大明星難免也有些人生問題需要公司幫忙,但鄭
雅岑不過就是支比較好看的花瓶,儘管賺得多,稱得上目前少有的金雞母,可是為了應付
各種黑料和花邊新聞,再多資源都不夠揮霍,偏偏花瓶還不知收歛,這回的料又幾乎是無
法掩蓋跟洗白的事實,他可不打算再留鄭雅岑這尊大佛了。高寬恆認為就算是其他老闆也
不會傻到奉陪,他不玩了,只能棄子。
鄭雅岑沒想到「混不下演藝圈就做點小生意」這種話有可能一語成讖,雖然有些茫然
,內心卻平靜得自己都意外。在柒姐擔憂惋惜的注視下,他笑了:「好啊。開記者會吧。
順便處理一下合約的事。」他明白高老闆不會留人,說著轉身即走,也懶得看高寬恆的嘴
臉。藝人,很多時候充其量就是公司發展的一項商品而已,賣笑賣藝賣身的商品。但他不
想賣了,他是非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