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延伸的黑暗巷子沒有盡頭,亞伯爾氣喘吁吁地跑著,逃離後面的追兵,後面追著
他的敵人懷著莫名的惡意,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只知道要跑,不斷地跑。
他累得撐不下去了,忽然一層濃密的毛圍住他,他緊緊抱住那層溫暖的厚毛,緊繃的
心情一瞬間放鬆。
「克雷格......」
「......嗚......」
夢囈的亞伯爾緊抱著懷裡毛絨絨的物體,回應他的是灰影不舒服的鼻音,他轉頭尋找
克雷格,克雷格昨晚太累了,現在還睡在沙發上,只有馬克先起來,隨便切幾片麵包乳酪
當早餐。
馬克搖醒克雷格,「喂,快點起來吃早餐,你還要去退房退車票不是嗎?」
還很累不想起來的克雷格低聲呻吟,把身體翻了半圈面向沙發椅背逃避起床。他若也
要去找瑪麗安娜,勢必無法搭下午的快車,得趁早去退車票。
克雷格拖拖拉拉起床,馬克小心挪開亞伯爾的手,灰影一溜煙下床,盡情伸個懶腰。
整晚被亞伯爾抱著不能動,讓他難受死了。
灰影一離開,懷裡沒了溫暖的毛,亞伯爾從夢中驚醒坐起來,克雷格趕緊去床邊看他
,「還好嗎?」
亞伯爾抬頭張大眼睛看克雷格,停格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那個……是夢嗎?你變
成好大的……狼人?」
看來亞伯爾還蠻正常的,克雷格猶豫要不要承認,最後點頭,「嗯。我想要救你……
」
狼人……克雷格真的會變成狼人……
亞伯爾張著嘴巴一臉呆樣,然後抱住克雷格的腰,「哇,你真的會變……好厲害、好
大喔……」
克雷格環抱亞伯爾的肩膀,小心地問:「你不怕我嗎?」
「當然不怕,有什麼好怕的!」亞伯爾的側臉貼著克雷格的腹部,興奮說道:「一點
都不可怕,帥斃了!我超喜歡你的!」
克雷格半蹲下去,讓亞伯爾的頭靠著他的肩頭,環住亞伯爾肩膀的手也稍微用力,低
聲說:「我也……好喜歡你。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聽到克雷格的表白,亞伯爾呆了一下,心裡雖然霎時開滿小花,但他怕自己會錯意,
謹慎地問:「你喜歡我……是怎麼樣的喜歡?」
克雷格把問題拋回去,「你呢?你是因為我會變成狼人才喜歡我嗎?」
「當然……當然不是!」亞伯爾急忙澄清,「我不知道你會變啊,我以為你和我一樣
……我喜歡你,因為你是克雷格!」
這話一掃之前的疑慮,克雷格笑著摸他的後腦杓,「我也是,我喜歡你,因為你是亞
伯爾。」
相較於綻放耀眼粉紅色愛心光芒的床,茶几這邊卻籠罩著羨慕的烏雲,馬克忿忿地盯
著抱在一起互相告白的兩人,咬一口塗果醬的麵包,悶悶地對在地上吃乳酪的灰影說:「
人類真好啊……果然應該和人類談戀愛才對,我們也換個對象算了。」
灰影目光往上看他一眼,似乎瞧不起他這番發言。
「開玩笑的。」馬克嘆氣,摸摸灰影的脖子,「哎,誰叫我們愛上了,有什麼辦法。
」
由於行李要暫放在馬克那裡,三人一狼回到青年旅舍打包,走在前頭的灰影在快到門
口的時候,對前面吠了幾聲,三人不約而同往前看,亞伯爾驚訝地倒吸一口氣。
原本在門口等待的安東尼走向他們,彎腰摸摸灰影的頭,「還得給人牽,辛苦你了。
」
灰影臉色一沉,喉間不悅地發出一聲嗚嚕。
狼人通常認得出同類,但克雷格和馬克第一時間卻沒認出安東尼,亞伯爾小聲對克雷
格說:「他是那個女吸血鬼的血僕。」
「聽得懂灰影說話的那個?」克雷格確認問道。
亞伯爾點頭。
有了這個提示,克雷格才隱約感受到安東尼身上的狼人氣息。他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
本人,還在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安東尼向亞伯爾伸手,「牽繩給我,我要帶他走。」
灰影驚訝地豎起耳朵,安東尼低頭對他說:「路卡斯要你,你也想來吧?」
灰影一邊點頭一邊緩緩搖尾巴,轉頭咬住牽繩,要把繩子從亞伯爾手中拉過來,但牽
繩套在亞伯爾手中還繞了兩圈,沒那麼容易鬆開。
「請等一下。」馬克趕緊從後面撥開克雷格,「請問方便讓我們去府上打擾嗎?」
安東尼挑眉,「我只帶他而已。」
克雷格推開還想再說的馬克,嚴肅地說:「昨晚有人攻擊我們,我懷疑和路卡斯,或
是你家那位小姐有關。我至少得弄清楚敵人是誰,下次才不會又措手不及。」
「或許是你們自己的敵人。」安東尼沒有收回伸出的手,再度對亞伯爾說:「請給我
牽繩。」
「很明顯和你們有關。」馬克篤定地,又有點懇求般地說:「狼人不會對同伴見死不
救,難道愛上血族也讓你變得冷血了嗎?」
安東尼收回手,看著馬克,亞伯爾也不可置信地看他。馬克的言下之意,指的是這個
皮不笑肉也不笑的安東尼是狼人,讓亞伯爾又吃一驚。
「部族對我無情在先,我也無需對你們有義。」安東尼冷冷說道。
「我也愛上血族,我和你一樣。」馬克想打溫馨牌,指著克雷格用誠懇的語氣道:「
他堅持狼人和血族不該有仇恨衝突,還因此被大家排斥了。我們都是──」
安東尼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你也是排斥他的其中一人吧?他的理念和你有關,你
卻不支持他,果然愛上血族會讓人冷血。」
馬克被堵得無話可說,就連克雷格遠走他鄉,他也沒有私下尋找克雷格,只希望眾人
的目光不要放在他身上,不要發現他的秘密。他在心裡為自己辯護,那不能怪他,身為一
個不能曝露身份的狼人,要在人類社會生存已經十分辛苦,他不能失去部族的支援。
也因為狼人依賴群體生活,被部族拋棄的孤狼多少都會對其他狼人不友善,不容易攀
關係,克雷格選擇就事論事,「說不定那些襲擊我的人,目標也是你那位小姐,他們知道
亞伯爾去過你們那裡,打算帶走他,我猜他們是想問關於你們的事。讓我們雙方談一談,
對你們也沒有損失,不是嗎?」
安東尼大可繼續拒絕,不過他本來就對克雷格這個熱血小夥子有好感。血族和狼人
的關係能否轉好,與克雷格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只要妥協,就可以繼續在部族的庇蔭下生
活,他卻寧願為了沒人贊同也不關己事的理念成為孤狼,還會偶爾在網路上散佈澄清的說
法,企圖帶起風向,雖然不是很成功,但總的說來,安東尼認為他比自己還要帶種。
而且因為瑪麗安娜執意要查俱樂部的事,打算對亞伯爾和克雷格不利的人八成是他們
的對頭,和克雷格談也未必沒有益處。
他吐了口氣,說:「好,等我晚上連絡你。我有灰影的手環,我知道你的電話。我先
帶他回去。」
克雷格拍拍亞伯爾的肩膀點一下頭,示意他把牽繩交給安東尼,亞伯爾雖然不放心,
也只好交出牽繩。
灰影頻頻回頭看站在原地的三人,亞伯爾一臉擔憂,克雷格則穩重地對他微笑,像是
要他放心離開似地。能再和路卡斯在一起,灰影心中儘管雀躍,但與克雷格生活了那麼久
,想到今後就要分離也令他不捨,他希望能找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可是在那之前,他得先
學會變成人類才行。
圍繞一整層房子的調光落地玻璃窗內側全覆蓋上防爆遮光板,完美遮擋了外面高照的
致命豔陽光。在客廳等安東尼的路卡斯因為太無聊,在大得像單人床的沙發上睡著了,連
安東尼回來都沒能吵醒他。
高興的灰影跑過去舔路卡斯的臉,溫熱的口水終於讓路卡斯醒來,他一睜眼看到滿是
毛的狼臉還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開心地坐起來抱住跳上沙發的灰影,「灰影!你終於回
來了!」
抱著胸口的安東尼看著他們,簡直像走失的狗重回主人懷抱,一點都不像情人重逢,
他實在不知道讓灰影回來是不是正確的決定,要是灰影一直是這個模樣,讓他們在一起或
許確實不是好主意。
不過他相信灰影,相信給予狼人變身宿命的月神,一定可以讓灰影領悟變身的關鍵。
安東尼把這房子的鑰匙扔向路卡斯,「系統記錄了你的指紋,進出的時候記得在掃瞄
器上按一下。我要回瑪麗安娜小姐那裡去了。」
灰影聽了,轉身對安東尼吠幾聲。
安東尼聽出灰影向他道謝,以及詢問晚上的事,但他只回答前面:「不客氣。」
至於後面的問題,他認為路卡斯和灰影不需要知道。所以他說完之後就走了。
「安東尼好厲害喔,他好像真的聽得懂你說話耶。」路卡斯欽佩又羨慕,他也想聽懂
灰影說什麼。
看起來路卡斯不知道安東尼是狼人,這讓灰影相當驚訝,他吠了幾聲、用鼻子嗚嗚幾
聲,路卡斯都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一直搔他的脖子和頭頂。
沒辦法溝通。這個情況,讓灰影有點沮喪,路卡斯發覺他好像不是很開心,以為是項
圈的問題,他拿掉那圈陷在長毛裡的皮環,「哎,沒辦法,在外面得戴這個,在家裡別戴
了,不舒服吧?」
灰影趴在路卡斯的大腿上,還是不太有精神的樣子,路卡斯又想他該不會是餓了,畢
竟現在是白天,於是拍拍他的背,「灰影,我去找東西給你吃。安東尼應該會準備,平常
他也是要吃飯的。」
路卡斯在冰箱裡找到幾片厚牛排和幾袋蔬果,他拿蔬菜水果出來,馬上被灰影用頭頂
開,並搖頭表示不喜歡。
「你不吃這個喔?」路卡斯為難地看著又搖幾下頭的灰影。
這下只剩密封夾鍊袋裡還淌著血水的牛排。可是血族怕火,路卡斯不敢煮肉,他皺著
眉頭看著夾鍊袋,然後對灰影搖一搖袋子,「我不會煮,怎麼辦?」
不用煮啊,生的就行了。灰影朝他吠兩聲,可是路卡斯當然不懂,灰影只好雙腳站起
來咬走他手上的袋子,用牙齒撕開直接吃。
「對喔,你吃生的就好。」
路卡斯蹲下來看灰影吃肉,灰影吃完一片舔舔沾了血水的嘴邊,想向路卡斯撒嬌,路
卡斯趕緊去找濕抹布幫他擦嘴巴和前腳。
白天是路卡斯睡覺的時間,他也帶著灰影回到他的房間準備就寢。他一邊摸灰影身上
的毛,心中一邊嘆氣,但他又想想,安東尼成天跟在瑪麗安娜身邊,充其量也不過是一隻
人形的狗,灰影只要愛他、對他忠誠,和安東尼也相去不遠,沒什麼好失望的。
只是若能講講話就更好了。
路卡斯注視著灰狼淺藍色的眼珠,清冷的色彩之中滲出溫柔的目光。
一定會有辦法的。
路卡斯親一下長著短短白毛的嘴邊,輕聲說:「晚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