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澄醒的時候是被曬醒的,他其實有個習慣就是只拉遮光窗簾,第二層厚窗簾他幾
乎不拉。所以太陽升起時他通常有一些感覺,但總會在偷著時間睡一兩個小時。
等到太陽真正曬到他時,也差不多是他起床上班時間了。雖然今天還是假日,但生理
時鐘的威力不容小覷。他在床上坐起身發呆,一會兒又像撐不住一般往前撲倒,想要就
著這個姿勢再睡一會。
但又突然驚醒想起恩佐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起床,早餐該怎麼辦。他趕緊下了床刷牙洗
臉,然後小心翼翼地開了房門往客房前進。還好二樓的地板全被他鋪上了地毯沒有走動
的聲音,雖然難清洗,但他喜歡赤腳踩著地毯的感覺。
腳步聲響不大,客房的門半掩著,裡頭的人似乎還在熟睡。夏以澄站在那糾結了一會
要回去繼續睡還是下樓做早餐,但假日的懶勁戰勝了一切,他也不覺得恩佐需要他小心
翼翼伺候著。
夏以澄又回到床上睡回籠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早上10點。這會他真的徹底清醒了,
又匆匆忙忙地去看客房,發現房間已經空無一人。夏以澄穿著睡衣慌忙地到了樓下,在
樓梯口就聞到無法抵擋的咖啡、煎火腿及烤吐司的香味。
這下慘了,他讓老闆伺候自己了。恩佐回身發現夏以澄呆愣地站在樓梯口,便開口說
早安。
「早餐是自助式的,自己來拿吧!」恩佐不知道夏以澄的口味,所以他什麼都做了一
點。黃澄澄的炒蛋、微焦的培根和從冰箱翻出來的果汁牛奶,以及嗡嗡運作的咖啡機。
夏以澄以前總以為眼前這副情景才是家,但他後來也幾度被打破幻想,純粹是他看太
多國外戲劇。現在實際生活中發生了,他還是覺得有一個人陪你吃早餐這件事,的確是
他對家的終極幻想。
在亞洲生活時總是匆匆忙忙地從早餐店拿了個三明治,或是便利商店隨便一個三角飯
糰果腹。他總是睡到最後一刻,因為前天晚上的工作三不五時壓榨他到半夜十二點。
他每天都保持著高速率的運作,就為了符合那個社會的期待。這樣的生活很容易忘記
自己是一個人,需要休息、需要感情。即便工作狂的他現在偶爾還會想念那種生活,但
也覺得窩在『家』這件事也格外重要。
家到底是什麼定義呢?一個房子是家,一位陪伴者也是家。到底是缺一不可,還是擇
一即可,他到現在也沒搞懂。
夏以澄盛了兩條德式香腸、一條培根、兩片火腿、炒蛋,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肉食主義
者,蔬菜完全是為了健康而吃。恩佐就不一樣了,他那早餐一大盤簡直像是蔬菜沙拉,
肉類是為了平衡飲食均衡而勉強拿了一些。
兩人的早餐擺上桌形成強烈的對比,夏以澄看到那差距也不知不覺地笑了。「我們倆
的體型好像應該反過來吃才對?」夏以澄承襲亞洲人身形的優點,完全吃不胖。而恩佐
本身並不胖,純粹是為了維護他的六塊肌才這樣進食。
「你都不知道辦公室那些大塊頭們看你這樣吃有多嫉妒。」這國家的人本身就愛吃甜
食,飲食也都是過量的油膩食物,相反地夏以澄覺得他們只胖到那種程度才令人意外。
「我今天得回去拿幾套衣服,你要跟我去嗎?我們順便再去買些吃的?」夏以澄的冰
箱很明顯就只準備了一人份的食物,他自己不吃隔餐菜,食量也不大。但加上恩佐的話
勢必得再去採買一次。
「你先回家,我開車去賣場跟你會合吧?」夏以澄有些抗拒到愛蓮娜與恩佐的家,就
算他們倆只是純潔的同事關係他也不想去。不想看裡面的擺設,也不想聞到那家裡的香
氣。
「還是我回來一趟載你,開兩輛車沒什麼意義。」賣場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人山人海的
,要停兩輛車實在太過麻煩。「好吧,我在家等你。」夏以澄覺得這句話很曖昧,說出
來不像是我的家,而是我們的家。
吃完早餐,夏以澄自動起身清理餐桌和廚房。這種分工像是他們倆講好一樣,一個人
做飯一個人清理善後。恩佐在起床後就已經換掉浴袍,穿上白色V領T恤和牛仔褲。
這麼一看感覺跟辦公室的恩佐相去甚遠,突然回到一副少年模樣。他們年紀其實也不
小了,夏以澄夏天結束後就要滿28,恩佐今年已經滿32了。恩佐上班時都是不同款
式的西裝在變化,夏以澄也沒看過他幾套休閒服。
果然人的時尚完成度是靠臉,要是他這樣乾乾癟癟的身材絕對撐不起那普通的白T。
「我走了,等會見!」恩佐很清爽地出門了,留夏以澄一個人靠在水槽旁發呆。
如果沒嘗試過就好了,但一旦嚐過這種滋味後,心臟中的感情宛如無法自拔般爆裂開
了。夏以澄摸著心口蹲了下來,恩佐走後他內心那一陣叫囂著喜歡心情完全停不下來。
每一秒隨著脈搏一跳一跳地,每一次的血液運輸都乘載著,我喜歡你、太喜歡你了。
夏以澄嘲笑自己扯了個難看的笑容,才這麼一天他就像是要陣亡一樣愛上那人。
接下來還有六天,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麼熬過去。應該說他不知道三年來的自己是怎麼
忽視自己的感情,控制他自己不去碰觸彼此。他覺得這三年來的不深交政策都在一夜毀
於旦夕,這感情太危險。
他到今天早上前都在極力表現出毫不在意的模樣,這樣一鬆懈下來開始覺得心臟有些
疼。
恩佐並沒有給他什麼特別的回應,可是這個家出現了這個人,突然夏以澄腦袋裡的夢
想全都到位了。恩佐在這個家的一舉一動,全是他之前在腦海中懇求、想要的生活。
有一個人跟你一起吃晚餐,開一瓶小酒窩在一起看電影,早晨你賴床也幫你做好早餐
。的確是不相愛的兩人也能做得到的事,但他們兩人卻演得彷彿相愛一般。他知道恩佐
有些時候根本不排斥他的氣息,夏以澄記得住自己什麼時候做了有意無意的碰觸。
恩佐的臉色藏得好,可是這麼多年了,他在辦公室看他的神情觀察了這麼多年。他怎
麼會不知道恩佐有一絲絲的動搖,夏以澄覺得有一刻他很壞心,他想著想要邁開雙腿跨
上恩佐的腰。
想要叫他義無反顧地抱自己一晚,他的身體能夠柔韌地為他打開。夏以澄知道恩佐拒
絕不了這個誘惑,只要他想做,就能夠得到那溫暖的懷抱。
但他告誡自己別這樣做,恩佐能抱他,只是出於本能。他能抱任何佳人,藉由情慾而
不是透過愛情。
夏以澄覺得自己貪心,他想要恩佐滿懷愛意地抱他,沒有愛蓮娜的影子,也不是出於
性衝動。
他想要他愛他,夏以澄在心中吶喊著,雙手摀臉終於痛哭失聲。難道得到愛情這件事
對他來說這麼困難嗎?為什麼他偏偏就得是第三者呢?為什麼得顧及什麼道德倫理抑制
自己呢?
等哭聲緩過來一點後,夏以澄站在開了水龍頭洗了把臉。瀏海濕答答地蓋在前額,看
起來好不狼狽。他想應該上樓換件衣服,吹乾頭髮,然後對恩佐說你是不是能另覓他處
。
夏以澄像失了魂一樣地走上樓,坐到了自己床上,對著眼前一大片樹林發呆。真的什
麼想法都沒有,像是被抽空一樣。仿佛他過往談過的戀愛都不是真正的戀愛,那些都像
走個形式,曖昧、交往和最後分手都像是理所當然的過程。
原來他沒真正愛過一個人啊,原來愛人這麼痛苦啊。
恩佐的一舉一動都是引信,只要互相碰觸,就能炸得夏以澄粉身碎骨。夏以澄發呆了
好一陣子,才又有氣無力地起身打開衣櫃,他的衣服多是白色和米色,純粹是他自己喜
歡。
他也刻意地挑了件白T搭上卡其寬褲,然後罩上白色薄針織衫。太過刻意了,想要穿得
跟那男人一樣的情侶裝。
等夏以澄梳整完後,門鈴也適時地響起了。當夏以澄去開門時,恩佐很明顯地楞了一
下。
「你怎麼換衣服了?」夏以澄說洗碗時不小心弄濕了,然後低著頭說走吧。恩佐很明
顯感覺到,他不過離開這麼一小時,眼前人的情緒就陷入了谷底。「以澄……發生了什
麼事嗎?」恩佐邊開車邊偷看著副駕駛座的夏以澄,但夏以澄一直望著窗外,他只能看
得到他紅紅的眼角。
哭過了?為什麼哭?恩佐總有不好預感是因為自己,如果是因為他自己就更開不了口
問了。
「恩佐……你要不要,去愛蓮娜家住?」夏以澄輕聲地開口,聲音小聲到幾乎聽不清。
但恩佐就是聽得很明白,他下意識說了不要。「我不要,以澄別趕我走。」你看這男人
就是這麼壞,他明目張膽地利用著你的愛情,卻也理直氣壯。
夏以澄又覺得情緒湧上心頭,差一點又要憋不住眼淚。
「以澄……就這麼六天,六天就好。不要躲我好嗎?」恩佐跨出了那通電的防護欄,
那說出這句話兩人都一抖,他們太清楚這段話代表的意思。就是我們可以在這六天肆無
忌憚地相愛,但最後卻不能在一起。
「我算什麼……?」夏以澄啞著聲問,「你又憑什麼?」那清冷的語氣讓恩佐也沒了
個底。「我……」恩佐剛要開口挽回,卻已經進入到停車場的車陣,他也順利地停到了
車位,卻錯過了辯解的時機。
夏以澄率先下了車,恩佐自覺地停好車等他推著購物車過來。「我來吧。」恩佐接過
推車,夏以澄抓著推車邊緣不發一語。賣場人員在門口拼命銷售年費卡,那人竟開口對
他們說家人可以只辦一張卡,就能帶兩人進入賣場。
家人啊,他們看起來像是兄弟還是情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