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寒冬的輓歌(11.1)

作者: chtu (小茶)   2017-10-02 09:19:53
十一、
程平,也就是Peter,對先來後到的順序是非常注重的。
*   *   *
數小時後,程平和遠鴻回到旅館。
二人低聲笑鬧著推擠來到樓上,在往屋頂的樓梯間互道晚安。
「去沖個熱水澡吧,太冷了。」往上走,遠鴻邊走邊回頭拋飛吻。
「你也是。」被摯友惡搞的動作逗笑了,程平做了手槍的姿勢亂揮作勢
打掉空中的無形飛吻,一臉得意狀的吹吹食指上的虛擬槍煙。
「平平好壞!」跳腳,遠鴻笑罵著捂著心口,東倒西歪的往上去。
「早些睡,別喝通宵。」低聲叮嚀,程平看著摯友踩著跳步上樓。對方提著一手啤酒,
想也知道會和Benjamin續攤暢飲,他莫名心生了又似擔憂又似不滿的怪異心緒。
直到看不見人了,他才回房去拿盥洗袋,去公共浴室沖了澡,又輕手輕腳回房。
他小心的掀被上床,不想吵醒未婚妻。
「回來啦?」
「妳醒著?」看她閉著眼,他傾身輕吻她的額側。
「你不在,我睡不沉。」
「對不起,我出去夜遊。」鑽進溫暖的被窩,他摟她入懷,仔細將被子拉扯密實,
不讓外頭的冷空氣涼著她。
「踩吧?」
「沒,不是那種,就是兜風。」懂她的意思是問他有沒有去酒吧亂搞,
他進一步解釋。「遠鴻說要出去,我擔心就陪著了;本來要帶妳去……」
「才不要,冷死了,受不了……」蹭蹭他的胸膛,她可沒興趣凍成冰棒。還有就算
她和他們如此親密,她也不想時時刻刻跟他們膩在一起,
總得留些空間讓他們說說私底下男人間的渾話。「喝酒啦?」
「嘸,被抓到酒駕會罰得哀哀叫。」笑了,他又親吻她、溫柔的愛撫,中文、
閩南語混雜說著逗她。「伊準備了清淡的熱茶和堅果豆仔,我們就吃喝喇賽。」
她笑了睜開眼,要他把床頭燈點亮。「你們聊什麼?」她瞅著他,輕撫他的臉頰。
「聊剩下的幾天要去哪?妳一定會很喜歡『哈比屯』的行程。冷的要死、空氣很好,
有的沒的,沒什麼國家大事。」抓下她的小手,他細細輕吻。「還有,等我退休,
我帶妳每年來這住幾個月。」
聽他語帶雀躍的期望未來,她心緒一凝。「我,有一些話要問你,
你靜下心來想一想。」斂眸,她決定轉移話題,半晌又對上他的眼。
「好,妳要說什麼?」
啟口卻無言,她思索著不知該從何說起。
「怎麼了?妳身體不舒服嗎?」看她那麼困難的說不下去,他緊張的抱住她亂摸。
「不是,是……」停了好半晌,她決定乾脆的說了。「遠鴻不是異性戀者,你知道嗎?」
彷彿有千道閃電劈向他的腦袋,他霎時腦海一片空白,瞪大眼對上她平靜的表情,
半晌發不出聲音。
數秒後他確定聽懂她的意思了,他猛地坐起身,低聲關切。「有奇怪的傢伙
騷擾他嗎?」他長時間和他們分隔二地,這種私密的事,她的確比他更有可能知道。
他的大反應和兇惡的語氣嚇了她一跳,也坐起身,伸手輕撫住他的胸口。「沒,
只是若有那麼一天,他帶他的『男』伴來給我們認識,你不要太激動。」她覺得他今早
得知好友的病情後,反應有點激動。
他咬牙,思緒若暴風捲浪翻湧、無法釐清,抬眼對上她的眸,
他低喘了將她抱進懷裡。「現在不要跟我講話,我的頭很亂。」
「怎麼會亂?」安撫他,她拉他回被窩。「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不知道,」為什麼此刻會這麼思緒混亂?他茫然無措。霎時他的腦海閃過摯友抓著
一手啤酒上屋頂的樣子,想到對方和Benjamin會像和他在一起時一樣的熱情,
他忽然之間分不清楚為什麼自己這麼……生氣?「真的不知道……」
「你……你不是恐同吧?」皺眉,她從沒發現心愛的男人有這種糟糕的傾向。
「沒!」同學和友人中有幾個就是非異性戀者,他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但現在她告訴他摯友也不是,卻教他慌的像無頭蒼蠅。「我是……」
對上她嚴肅的神情教他心口一震,半晌才冷靜下來。「我並不是反感,
只是遠鴻是我們的哥兒們,我慌了。」早上知悉了摯友的病症就叫他夠吃驚了,
現在竟然又得知對方的性向……他覺得像被連續丟了幾個震撼彈般措手不及。
「還真慌。」輕撫他的額側,她沒細想他似乎過於情緒化了。「我很少看到你那麼慌;
哦,有,你第一次想偷親我被我打住時,你慌的跌倒了,害我嚇壞了。」
年少時的糗事被拿出來說,他尷尬的翻白眼。「是啦,我慌的腦海一片空白。」揮開
腦海中閃現的那些年少時和摯友探索情慾的私密畫面,他暫且不去深想。
「所以呢?」
她正色的反問教他莫名的心口一緊,卻不知驚慌失措的心緒所謂何來。
半晌他咬牙,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要是哪天他要介紹他的男伴給我們認識,
我一定會好好審核。若是個人品不怎麼樣,沒肩膀、沒擔當又不能愛他、
給他依靠的傢伙,我可不會認同。」道罷,他莫名覺得自己這番話有說不出的心虛。
*   *   *
結束了紐西蘭的旅行回到臺灣後不久,程平入伍了。
時間就如遠鴻所說過的很快,但那個早晨對方的自白變成他心中的一個痛點,
教他懊惱自己多年來對摯友的身心健康狀況不夠貼心、粗心大意。
還有那夜未婚妻所告知的「祕密」,也成為他夜寐時夢境的素材。
尤其是Benjamin化身半祼的毛利原住民,對他吐舌威嚇「哇啦啦!」跳著戰舞,
最後總是把摯友扛走之類的終結畫面,每每讓他嚇出一身冷汗的驚醒,
為了這些荒唐的夢境失笑又困惑。
有句老話說:「男女之間是否存在純友誼?」在現在這個時代,
應該還要加上:「男男或女女或其他之間,是否存在純友誼?」
當然存在了。
就像身為男性的異性戀者,對女性都來者不拒嗎?當然不是;
像他就從沒妄想過未婚妻以外的女人。
同樣的,非異性戀者也會挑菜吃。
再思及他和摯友這麼多年的友誼與義氣,是的,沒錯,
他與摯友之間的友情不會被對方的性向所改變。
當他在省親日將風情萬千的心愛未婚妻擁在懷裡,他抬頭對上遠處摯友堅定溫暖的凝視時,
他伸出手招了招,對方也衝上來給予歡樂的熊抱,他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無需對摯友的隱私心存疑慮,那褻瀆了他們之間這份畢生難得的赤誠義氣。
遠鴻是他一生的摯友,這份信念絕不動搖。
*   *   *
結束兵役後,程平復職了,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雖然生活多采多姿,
但只要放假他還是直奔新竹,和茉旻共度家庭生活。
雖然訂婚沒法律效益,但他倆打心底視彼此為夫妻,尹家人也視他為家中的一份子。
這期間,準岳父母正式認摯友為乾兒子,房租則改為收取水電、伙食,和孝親費,
教他為對方感到開心。
現在,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都在他的身邊,教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家庭溫暖。
時至四月,程平有個短暫的假期,一如以往回到新竹。
心愛的人要回來,遠鴻排開了自己的工作,把握得來不易的時間和對方相處。
不論是一同出遊,或是在家中團聚,休假的時間總是過的特別快,
很快的明天程平就要回去上班了,午餐後,遠鴻目送他的男人和好友一起上樓去午睡。
午睡?開玩笑!怎麼可能只有睡覺?當然還要「做」點別的。明天就要回工作崗位了,
現在和她上樓會只是睡覺嗎?當然是要滾床啊!
他藉口也要午睡的回自己房間,想像他的男人在這房子的另一頭和她翻雲覆雨,
咬住到口的妒恨和寂寞,捶著枕頭發洩心中不甘。
時鐘滴答的響,他睜著眼盯著那移動的秒針,希望快點天黑;至少晚餐時間到了,
他的男人會下樓吃晚餐。
快五點,他去廚房藉口幫尹母準備晚餐,看見茉旻一身慵懶的走進來。
「醒啦?阿平呢?」瞄了女兒一眼,尹母料理菜肴的手沒停。
「還在睡。」抽來廚房圍裙,茉旻有點臉熱的想幫忙母親。
「媽,平平不乖哦!我去把他挖下來幫您煮飯!」被尹家收為乾兒子後,遠鴻都直接稱
二位長輩「爸」和「媽」。故意嘻皮笑臉,他意有所指的對臉紅的好友眨眼睛。
「不用啦,他半夜就要出發回去工作了,讓他多睡一下。」
遠鴻又喳呼了幾句,藉口要去收曬在外頭的衣服,溜出廚房。
他收好衣服,再次路過廚房時看到好友和尹母正在閒聊,判斷她們一時半刻聊不完,
便低聲撂了一句。「我把平平的衣服也收了。」就直接上樓去。
他的男人的臥房虛掩著,他輕聲走進去,幫忙把對方的衣服疊好,放在梳妝檯上。
轉頭,他看床上的男人睡的很沉,半晌他忍不住走過去彎身看著對方。
緩緩坐上床沿,他輕輕掠開他的男人額前的髮。心口漸熱,他湊近前幾乎碰到對方的頰,
聽到那淺淺的呼息。
「旻……」睡沉了,程平本能的伸手將身邊的熱源攬來。
遠鴻驚呆了,被攬下的瞬間他趕緊將手撐在對方二側,不敢讓自己的重量壓在對方身上。
感到他的男人在說夢話蹭了蹭他的髮頂,他的熱血下衝,同時熱氣衝上眼眶。
他想真正偎入對方懷裡,但怕被發現就維持這樣僵硬的姿勢。
他想和對方肌膚相貼,不想再說違心的謊言。
太久了,他欺騙他的男人太久了,久到他心靈的寒冬始終吹著冰凍的風雪,
疲憊於不知這無止盡的謊言何時可以結束。
他閉上眼,吸入對方迷人的氣息和體味,還有稍微可以煨熱心湖的溫暖。
*   *   *
門外,茉旻雙手掩住嘴,無法動彈,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她視為丈夫的愛人,她交心了半輩子的好友,他們在做什麼?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腳底發軟。
她等著他們下一個動作,但她的好友動也不動,只維持那不自然的姿勢,
就那樣撐在她的男人上方。
她知道她的男人睡沉了,磨著牙說夢話,喚著她的名。
她的平沒任何出錯的地方,但她的好友不對勁兒,到底是哪出錯了?
她等了好久,等到想逃走,但她不能逃,她必須確定該怎麼辦?
壁鐘半點時悶悶的敲了一聲短響,驚醒了她。她回過神,當下決定什麼也不做,
轉身往樓梯口去,就站在那等。
沒一會兒,就見好友抱著一疊衣服出來了,滿臉的失魂落魄。
她從來沒看過他的臉上有那種表情;不,只有一次,高一那年,
他微笑著卻比哭泣更教人難受的請她讓程平送回家時的情境,閃過她的腦海。
「遠鴻,你幫平把衣服拿上來了嗎?」出聲,她喚他。
遠鴻嚇了一跳,沒注意到她何時出現?「順手就拿上來了。」佯笑,他一手掠了頭髮,
怕被發現心虛和驚嚇。
「謝謝。」走近他,她仰首看他,看見那總是笑著的臉,眼中一點笑意也沒。她的心
忽然刺痛,覺得半輩子的友情完蛋了。脫口,她伸手輕覆上他的臂。「過幾天我要回診,
不要讓平知道。你能陪我去醫院嗎?」
「有什麼不對嗎?為什麼特別要我別讓平平知道?」關切著,他反手覆在她的掌背。
「現在還不知道,我們在醫院再聊。」他的關心不是假的,她僅可確定這事,但其他的,
她必須全盤整理。
*   *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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