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你為什麼不問問神奇海螺呢
「我家就住在鹽埕區。」袁飛碟說。
「我也是。」侯嘉樂說。
「打開窗戶可以看得到愛河。」袁飛碟說。
「我家也是。」侯嘉樂說。
「你確定在這裡放你下來就可以？」坐在駕駛座上的袁飛碟，把頭伸出窗外，
看著站在路旁電線桿前的侯嘉樂，表情有點狐疑。
「沒問題，我家人說要等下要騎機車來載我。」
侯嘉樂刻意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補充說道：「等一下就來了。」
「不然我送你到你家門口。」
「不用了，我家門前在修馬路，沒辦法進出。」
「那後門……」
「後面在挖水溝，也沒辦法進出。」
「真的？」
「真的啦。」
「喔。」那你家的摩托車從哪裡騎出來？袁飛碟沒問，只是沉默地望著侯嘉樂。
「……」
好啦，我說謊，其實我家根本不住在鹽埕區，我家前門沒有在修馬路，
後門也沒有在挖水溝。
而且我早被趕出家門了，根本沒有人會騎機車來接我……侯嘉樂在心裡說道。
袁飛碟微瞇著那雙黑白分明眨也不眨的眼睛盯著他看，抿著唇若有所思又一語不發……
來了來了！那是他們總務主任修壞掉馬桶壞掉水龍頭壞掉電子白板壞掉電腦的表情，
被那樣認真專注的眼神凝視著，侯嘉樂感覺自己就像壞掉馬桶及其壞掉的小夥伴們，
任命而束手無策地期待著主任大人的處置，既期待又怕修了更壞……
「侯老師。」
「嗯？」
「你知道說謊的人會怎樣嗎？」
「……會怎樣？」下地獄？鼻子變長？
「會變窮。」
袁飛碟的表情突然變得好恐怖，好像看到恐怖燒賣的鬼塚老師的臉那樣恐怖！
天知道變窮對這個愛錢星人來說是多嚴重的報應……
「……」
侯嘉樂其實很想說，在經歷了蚵仔煎，爆米花，摩天輪，哈根打死，甜甜圈，
還有那一年份的小鳥蛋之後，他已經看破一切了，視錢財如浮雲……
他媽的我錢包都已經被你掏空了，還能變更窮嗎！？
「而且聽蘇太醫說，說謊會下垂。」
「……」
這個就不得了了！哪裡會下垂？眼皮？眼袋？胃？臉皮？還是……？
侯嘉樂不敢多問，怕問太多會被袁飛碟看穿自己說謊，但他真的好在意啊……
「我以前有一個朋友很愛說謊話，後來他整個下垂得超嚴重。」
「……」到底哪裡下垂啦……侯嘉樂想知道得都快哭出來了。
他不想下垂，他真的不是故意要說謊的！
剛才還在路上，袁飛碟的手機響起，聽起來像是他家人的來電。
「啊？我已經在山下啊……現在？不是才十點嗎……咦咦咦！？十二點了喔！？」
「……」
對喔，都十二點了……一旁聽著的侯嘉樂，有種灰姑娘的魔法即將要被解除了的哀傷感。
他的約會，他和袁飛碟獨處的一整天，就要結束了。
是約會嗎……袁飛碟是怎麼看待這一天的呢？
人家灰姑娘好歹留了隻玻璃鞋讓王子朝思暮想，他呢？就留那麼一大袋的小鳥蛋嗎？
侯嘉樂想了想，覺得不甘心，於是彎下身，脫下了自己左腳的美津濃，
遞到袁飛碟面前。
「……」
袁飛碟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是要他聞聞看腳臭不臭嗎？
還是要交換穿穿看不同牌子的跑鞋穿起來的感覺？
他只好脫了自己左腳的亞瑟士，遞給侯嘉樂，然後把侯嘉樂的那隻鞋子穿起來，
心想這鞋子還真好穿耶，然後繼續講電話。
「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會啦誰要搶劫我……強姦？哈，我不去強姦人
就神明保佑了，妳想太多吧……」
「……」
曾經是下班晚個五分鐘到家就能接到媽媽姊姊各種關愛電話的小王子侯嘉樂，
如今就算在沙漠被狐狸還是毒蛇咬死都不會有誰擔心也不會有人打電話問問……
侯嘉樂只覺得那哀傷感更濃了……
他默默地把袁飛碟的鞋子穿上，意外發現他兩人的鞋子尺寸一樣大……
可是為何袁飛碟好像比他高一點？哀傷又更濃了……
「嗯……不用幫我留飯，我有很多小鳥蛋……知道了啦，掰！」
「……」
而且都沒有人關心他吃過飯了沒，肚子餓了沒……
「啊你肚子餓了沒？」袁飛碟掛了電話轉過頭突然問道。
「……」
我肚子有點餓了，而且我晚上沒地方住，我沒人陪，我很寂寞，
我不想要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流浪在高雄街頭……
侯嘉樂默默地看著袁飛碟，他那總是讓人感覺安心的沉穩氣質和總是不經意流露的體貼，
讓侯小樂心中所有的委屈和寂寞，幾乎要潰堤。
只是心中有那麼多的話想要跟袁飛碟說，但卻沒一句說出口。
他不想要在袁飛碟的面前那麼悽慘。
那樣，他才可以繼續盡情地享受著袁飛碟對他的好對他的體貼，
然後他才能理直氣壯地對自己說，我是真的喜歡，純粹的喜歡，
不是因為有所求，也不是因為錯把依賴當依戀，把對寂寞的恐慌當作對一個人的渴望。
愛情這種事情，從來就沒有公平過，有人先愛上，有人沒愛上，
有人投入很多卻收穫很少，有人什麼都不用付出就能擁有很多，
有人瘋狂的思念，有人卻從沒放心上……
那些，侯嘉樂都不在意。
他只在乎未來某天回想起這段感情時，他還能記起那天晚上，
記得看到袁飛碟幫他在炒飯上畫的那個番茄醬愛心時，內心的感動和溫暖，
而不是只剩下炒飯味道的記憶。
所以如果說謊真的哪裡會下垂，他也只能讓它垂了……
「明天下午一點準時，我在這等你。」
「好。」
「記得多帶一點食物。」
「好……」
「還有錢。」
「……」就算要我去搶銀行，也沒有哪間銀行假日有開……
約好了明天上山的時間，侯嘉樂揮著手，看著袁飛碟的小粉紅慢慢地駛走，
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剩下他一個人。
一隻貓經過，對侯嘉樂的喵喵喵喵無動於衷，冷酷地瞪了他一眼，
跳上一旁民宅的圍牆，頭也不回的離開。
然後是一隻狗經過，也對侯嘉樂的來來來來無動於衷，連一眼都沒看他，
追著小母狗的屁股走了。
……侯嘉樂轉身抱住了電線桿，街上安安靜靜的，他的鼻子酸酸的，路燈亮亮的，
但他的心情暗暗的，袁飛碟走了，貓跟狗也都走了，他只剩下了電線桿可以作伴。
電線桿的粗度剛剛好，剛好可以讓人雙手環一圈抱住，
剛好可以填實一個人空虛的懷抱。
可是卻填不實一個人空虛的心……
而且蚊子怎麼這麼多？？在他被電線桿填滿之前，他會先填滿這群蚊子的肚子啊！
就在侯嘉樂抱著電線桿拼命的甩腳跺腳避開那些蚊子時，他看見了……袁飛碟？
幻覺嗎？因為太寂寞太孤單了所以竟然產生幻覺了！
幻覺中的袁飛碟跟真的袁飛碟一樣帥，邁著那雙跟真的袁飛碟一樣的長腿，
正從遠方朝著他奔過來……手中還提著一根木製的球棒，一臉殺氣。
很不對勁……如果是幻覺，他應該是幻想袁飛碟一臉溫情張開雙臂朝著他奔過來，
背景還有陽光沙灘椰子樹，外加可愛的小貓和小狗……為什麼沒有陽光沙灘椰子樹……
不對！重點是為什麼要拿球棒？還一臉要幹架的表情？
那個朝著他跑來的傢伙兩隻腳還穿著不同顏色的跑鞋，其中一隻還是他的……
不是幻覺！是真人啊啊！侯嘉樂趕緊放開電線桿拔腿就跑，直到跑了幾公尺之遠，
才回過頭來，看著那個已經作出準備要揮棒打擊姿勢的袁飛碟。
「我跟你有仇嗎！？」
侯嘉樂悲憤地吼著，我也只不過趁著你不注意用你的手機自拍一百張而已，
至於嗎？誰要你的手機美肌功能那麼好怪誰啊……
「你跑什麼？」袁飛碟用球棒指著他問道。
「我不跑現在還能活著跟你對話嗎？」
「你在說什麼啊……？」
「你不是拿球棒要揍我嗎？」
「……不是。」
「那不然是哪齣？」
「……我以為你觸電。」
「……」
把那一臉落寞的小猴子丟在那，袁飛碟只覺得說不出的不捨。
明明就是隻沒錢也不怕被搶而且都已經成年絕對能自己照顧好自己的公猴子，
為什麼總讓他生出一種如果不好好的保護他，如果不好好的珍惜他，
錯過了，一定會後悔的感覺？
雖然開著車離去，袁飛碟開得超慢，那隻輕輕踩著油門的腳飄浮到都快抽筋了，
一路還不停看著後照鏡......然後就看到那隻猴子不知怎地突然黏上了電線桿，
腳一直抽抖一直抽抖…..
「我只是想把你從電線桿上撥開欸。」袁飛碟無辜的說道。
「……你的表情像是要幹架。」侯嘉樂控訴道。
「並沒有，正常人拿著球棒都是這種表情。」
「……」正常的良民不會在車子上放球棒！
「而且我剛剛那個可是小葛瑞菲的經典揮棒，號稱全世界最帥的揮棒動作耶你明白嗎！
來，再看一次！」
說著袁飛碟握穩著那根木棒，腰身柔軟，雙臂蘊含強勁的力道，揮棒的一瞬間，
球棒在空中甩了個完美的弧，那扭腰行雲流水、那延伸動作霸氣十足，
那充滿自信的眼神凝望著遠方，彷彿已經看到了一支漂亮的全壘打……
「……」真的只是想把我從電線桿上撥開嗎？這明明是想把我打飛出去吧……
「真的沒觸電？」
「沒有！」
「……好吧。」
「……」
好吧什麼好吧？那是什麼惋惜的口吻啊！
還有你幹嘛一臉好可惜的表情就真的那麼想把我打飛出去！！！？
「那我走了。」說著，袁飛碟拎著他的球棒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侯嘉樂連忙叫住他。
「幹嘛？」袁飛碟秒速轉回。
「鞋子……換回來吧。」
「......」袁飛碟低頭看了一下他左腳那隻鞋子，然後問：「你這鞋多少錢？」
「五千四百多吧……」
「你穿那麼貴的鞋子幹嘛？」
「不是我買的，是我爸買的。」
「我的才一千多。」袁飛碟說。
「所以呢？」
「……」所以袁飛碟二話不說，就迅雷不及掩耳地跑了。
「等……」
就算有四千塊的價差，那已經穿過了而且只有單腳，你也沒辦法拿去兌現啊白痴總務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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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河，對高雄人來說，從小看到大，從小聽到大，因為太習慣了它的存在，
於是就漸漸不覺得它有什麼特別，甚至忘了那個地方還有叫愛河這樣一個景點。
於是有次外地朋友來拜訪特別指定要到愛河觀光時，侯嘉樂還愣了一下，
問道：「哪一個愛河？」
那就感覺就像是，如果有誰跟你說想要到7-11前拍張到此一遊的照片，
你會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
不過讓人慶幸的是，那個朋友沒有接著說想去壽山動物園體驗台灣獼猴餵(搶)食秀。
可是，現在這樣一個人，接近午夜，坐在河畔的長凳子上看著這條河，
那如夢幻般的波光粼粼，幽幽靜靜的嫵媚，像畫般的風情，原來愛河的美，
是他這二十幾年來都沒察覺過的。
所以，侯嘉樂想，是不是因為他太習以為常，太不夠珍惜，父母的關愛，家人的呵護，
那些打從出生就圍繞在他的周邊沒有一天消失過的愛，
一直到了如今他才深刻體會那是多麼可貴多麼重要的事物？
「還是不要當同性戀好了......」抓著腳上被蚊子叮出來的包，侯嘉樂喃喃自語道。
把喜歡藏在心中，不要妄想著被哪個男人喜歡上，也不要期望能夠和哪個男人
談上一場能夠牽牽念念一輩子的戀愛......
反正，這二十五年來，他不也都這樣過著生活？又有什麼難過，有什麼遺憾？
有什麼比現在看著河岸的家家戶戶點點燈火卻沒有一處屬於他的容身之處，那麼難過呢？
有什麼比父母健在卻不相往來那麼遺憾？
孤單的小猴子嘆了口氣，垂下腦袋，剛好就看見腳下那雙陰陽鞋......
人家是交換戒指，他們是交換鞋子，人家是結婚，他們是結......結......
「袁飛碟！我跟你結樑子！！！」
侯嘉樂怒吼一聲，因為他發現袁飛碟那隻鞋子不但舊，鞋頭還破了一個洞！
難怪從剛才就一直感覺河風吹來腳的拇指涼涼的……
他哼哼地掏出手機，這個破洞不趕緊拍起來證明它本來就存在，
事後那個錢鬼說不定又要借題發揮，跟他獅子大開口……
可是開了照相功能，他的目光就被下角那幾張照片給吸引到忘了正事……
忘了哪個禮拜的週三研習太無聊，結果袁飛碟把自己的手機玩到沒電，
硬是以「手機電磁波會干擾考生的腦波」為由借(搶)了他的手機去玩遊戲……
當時他真的很想回他一句這世界上沒有比你的外星人阿發波更干擾我的波啦！
玩遊戲還亂裝app就算了，用到電量剩下個位數時還自戀地自拍數張照片才還給他，
說是當作手機借用費多的不用找了......
看看他們袁主任啊，手遊玩得挺好，三天兩頭都在刷紀錄啊！
單手滑字聊天也是滑得瀟灑飛快，就是這個自拍的技巧不是普通的爛......
對焦不準每一張都糊掉也就算了，有只拍到半張臉的，也有整張臉都不見的，
還有一些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到底是胳膊還是腿反正就是肉色的……
還有一張竟然只照到嘴角的！！
可是，侯嘉樂每每看著那些斷肢殘軀......的照片，都看得入神，捨不得刪。
他用手指，輕輕地觸碰著手機銀幕上那囂張微揚的嘴角，不知不覺，
他的嘴角也跟著微微上揚，彷彿所有的煩惱和不愉快，都跟著那人的笑容，一掃而空了。
好喜歡，真的好喜歡……
真的可以嗎？真的可以把這麼多的喜歡藏在心中視而不見，而放棄其他的想望？
真的可以乾脆不當一個同性戀，放開任何一絲一毫可以擁有這個笑容的機會，
奔向那燈火通明的家家戶戶，當個不需要勇氣不需要冒險就能安穩存活的「正常人」？
「在幹嘛？」
袁飛碟的訊息，就在這時來了。
「在想你」
侯嘉樂的回復，不經思索。
「蛤？」
「在想你什麼時候把鞋子還我？」
「我問問神奇海螺」
「......」
然後又隔了好久，袁飛碟才又傳了一句：
「侯嘉樂，我要問你一件事情。」
「我又不是神奇海螺......」
「先別管鞋子了！」
「我沒聽過安麗。」
「也不是安麗啦！」
「那什麼事情？」
侯嘉樂等了半天，等到眼睛都快瞇上了還等不到回復，他想，電話那頭的袁飛碟
肯定是睡著了吧......他把手機放椅子上，站起身深了個大大的懶腰，
靠在河堤的欄杆上看了一陣子的風景，吹吹河風讓自己清醒些，然後下定決心。
他該回家了......
跟家人道歉，跟父親認錯，然後跟那個對愛情懷有各種憧憬的侯嘉樂告別。
把背包背好，侯嘉樂低著頭把手機裡袁飛碟那些亂七八糟的照片一一刪除，
就是在刪那張微揚嘴角時，稍稍猶豫了一下。
照片刪完後，正要把手機塞回口袋中，袁飛碟才又給他傳了一則訊息。
「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

要啊！！！！！！！！（飛撲）

要要要要要！

要要要要要啊！！！！

要啊要啊要啊！！！

要啊要啊要啊要啊要啊要啊!!!(未看先答應<-喂

終於！！！快上啊！！！

小攻連續更！！！！！！

要要要！！！！！！！！

竟然連更 unbelievable

要啊要啊怎麼能不要啊啊啊！！！！！

終於啊！！

要要要要要！老師竟然連更！太感動了QQ

當～然～要～啊啊啊 能看到更新好～開～心～

當然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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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要要~~阿猴快答應(是說居然連更耶，那有三更嗎？)

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啊！！！！但也想讓小猴子回家啊QQ

要要要！！！一定要！！！

主任！給你錢！快點做！

要阿~~~~~上啊~~~~~

嗚哇哇啊嗚哇哇哇哇嗚啊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