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王聿齊在他家門口就打了電話給李脩平。
　　他說到家了，要去洗澡，他媽在喊他了。全都是謊話。他還沒進門，還不打算洗澡，
是他有話跟他爸媽講。
　　他和李脩平道了晚安，聲音輕柔，像是他就在閉上眼睛的李脩平身旁，替他蓋好被子
，關上燈。
　　王聿齊要做的準備，讓李脩平等，其實就是和他爸媽出櫃，王聿齊知道這不是件容易
的事，所以才更要在和李脩平在一起前完成，他父母的責難傷心，他會一肩扛下，他想讓
李脩平跟他在一起以後什麼事都不用煩憂，但如果李脩平要和他家人說，王聿齊肯定是要
在的。
　　他開了門鎖。
　　「今天怎麼這麼晚？吃了嗎？」
　　「吃過了，媽，我有話跟妳和爸說。」
　　王聿齊的爸媽坐在他對面，王聿齊正襟危坐的樣子讓他們都很緊張，下一秒王聿齊的
話就把緊張給摧毀了，兩個人，腦袋被掃成空白。
　　王聿齊說：「爸、媽，我有喜歡的人了，他是我同班同學，是個男的。」
　　先打破沈默的是他媽近乎撕裂的哭嚎：「王聿齊你說什麼啊！」
　　「媽，我喜歡……」
　　「閉嘴！」他媽雙眼通紅，表情猙獰，王聿齊有記憶以來從沒見過他媽這麼失態的模
樣。
　　但王聿齊還是再說了一遍：「我喜歡的是男人。」
　　他媽一個巴掌打下去，「我讓你閉嘴！」
　　王聿齊的臉被打偏了，臉熱辣辣的，他閉了眼又睜開，縈繞在他心底的冷爬上他的瞳
孔，王聿齊曾以為知道李脩平死的那天是他最痛苦的時候，後來才發現，李脩平不在以後
的每一天，痛苦是疊加上去的。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緩慢說著，像是怕誰漏聽了什麼：「我喜歡男人。」
　　他媽沒打過王聿齊，打他是一股衝動，巴掌下去，她手心也是熱痛的，氣是撒出去了
，難受又湧上來了，止不住嗚咽，已是泣不成聲。
　　「王聿齊你搞什麼？」他爸皺著眉，臉色也很難看。
　　王聿齊在回家的路上，設想過許多和父母出櫃後的反應，真的開口還是很難受，可是
他必須做，他知道失去李脩平的自己是什麼生活，他吸了口氣，又說：「我是同性戀。」
　　他爸把桌上的東西都給掀了下來，用了全身的力氣怒吼：「滾出去，我沒有你這樣的
兒子！」聲音都在顫抖。
　　王聿齊望著他父母一會，轉身就要出去，他媽追了出來：「小齊，你不要媽媽了嗎？
」
　　「不會的，媽，我愛妳。」王聿齊抱住他媽，王聿齊進入青春期就沒再抱過他媽媽了
，也沒再和他爸媽說過我愛你，這是第一次他媽在他的懷裡啜泣。
　　「讓你和爸生氣了，可是我真的很愛他。」王聿齊為讓他們傷心感到抱歉，卻不會因
為他愛李脩平而羞愧。
　　他媽抓住了他的衣擺，哭著搖頭。
　　「媽，我還是你兒子，沒什麼不一樣，我只是找到了想和他一輩子的人。」
　　「不可以！小齊，男的和男的怎麼能在一起！」
　　他媽的情緒還是很激動，王聿齊知道想法不是一天就可以改變的，也沒有再多說，就
是拍撫著他媽的背，神情卻沒半分動搖。
　　「媽，先回房休息好嗎？我不會走的。」
　　王聿齊真考慮過一走了之，如果是17歲的他會這麼做的，但現在的他是27歲的王聿齊
，他知道還沒成年的他，不是靠著衝動就能讓他和李脩平過日子。他原先想離開是因為他
覺得該給他父母空間，看他媽這樣子，他就是被他爸打斷腿也不會離開的。
　　他爸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王聿齊在他爸面前蹲了下來，由下往上仰視著他爸：「他對我真的很重要，我希望你
們能理解。」
　　「理解什麼？理解你搞男人？怎麼，不搞他你還能死了不成？」
　　王聿齊聽得不太舒服，但還是冷靜了下來，想到失去李脩平以後的日子，他頓了下緩
慢地說：「不會死的，但也活不好。」
　　他爸想發作這句話，和王聿齊的眼睛對個正著，王聿齊的表情很難受，有著不經世事
的少年不該經歷的傷痛，他爸有些被嚇住，眼前的王聿齊，像是曾經死過。
　　「……反正我是不會同意的！」
　　王聿齊早做好長期抗戰的心裡準備，這事急不來，溫聲說：「我不會要你們馬上同意
，我也還沒追上他，就是想和你們說。」
　　「你有病人家不見得有病！」他爸又吼。
　　王聿齊無奈地嘆氣，擠了個笑臉：「很晚了，你們先睡吧。」
　　他媽已經止住淚水，一雙眼還是紅通通的，王聿齊有些不忍，想扶他媽回房，被他爸
一手拍開，王聿齊抓著自己無處置放的手還是忍不住說：「他真的很好，你們會喜歡他的
。」
　　他爸沒再看他，攙扶著他媽回去，一步一步，走得是那麼孱弱無力。
　　王聿齊站在原地，「你們會喜歡他的。」他又說了一次，聲音輕得像海裡的泡沫，打
在岸上就不見蹤影。李脩平是他的海洋，生前死後都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心上激起浪花，
蝕出了李脩平的模樣。
　　他知道今晚傷透了他父母，他倒寧願只有自己受到傷害，他終究還是自私，如果非得
有人受傷，也絕不能是李脩平。
　　草草梳洗後王聿齊躺在床上，以為自己會輾轉難眠，睡著的速度超乎他想像。
　　鬧鐘響起的時候，他還有些發愣，昨日一天之中經歷這麼多事，反而睡得比以往好太
多了。又或許是見到魂牽夢縈的人，他才終能安然成眠。
　　看著他房裡依舊是高中時的模樣，他捏了捏臉，又捏了捏一早就特別有精神的分身，
起身梳洗，連尿尿的時候都忍不住哼歌。
　　他換了制服，走去客廳。桌上放著外面買的早餐，王聿齊從塑膠袋中拿了份吐司夾蛋
。以往他們家的早餐都是他媽做的，只有他媽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他爸會去外面買。
　　『至少還買了我的那一份。』王聿齊心中自嘲。
　　早餐時刻的氣氛特別緊繃，王聿齊咬著吐司，偷瞄了他父母一眼，兩人恐怕都沒睡好
，眼下都有淡淡的青影。他有些走神，在想李脩平。
　　他爸說的話他也沒聽清，回問：「什麼？」
　　他爸皺眉，重複他剛才說的：「你別再去學校了，我今天去給你辦轉學。」
　　王聿齊氣笑：「爸，我再半年多就要考試了欸？」
　　「你也知道要考試！」
　　「爸……」王聿齊放軟了聲音，「我昨天也說了，我對他是認真的，我的前途我只會
更努力，不會因為談戀愛就放掉課業的。」
　　他爸從鼻子哼出口氣，全然不信。
　　「再說，轉了學我還是喜歡他，你能關我多久？高中畢業？大學還是出社會？」
　　他爸聽這話就不痛快，想破口大罵，才開口就對上妻子的視線，她搖了搖頭，輕得堪
如絨羽。
　　王聿齊知道他媽心軟，握住他媽的手，「媽，我不用你們馬上接受，我是天生的，同
性戀也不是病，你們的支持對我很重要。」
　　他媽還是搖頭。
　　王聿齊不想逼迫誰，他俯身抱了一下他媽，「我愛妳。我先去學校了，你們吃吧。」
　　拿起剩下三分之一的吐司，背上書包出門了。
　　騎上腳踏車，王聿齊彎了彎嘴角，雖然前路漫漫，至少都有李脩平。
　　才一到學校連書包都還沒放下，就被李脩平拽到樓梯口。「東西呢？快交出來！」李
脩平看起來氣勢很足，全然不覺紅透的耳朵已經出賣他。
　　王聿齊看他虛張聲勢的模樣就想笑，在他頭上揉了一把，回：「還沒收到呢，郵差還
沒來。」
　　李脩平露出苦惱的表情，他昨晚擔心一晚上，今天大概也睡不好，想了一下，吶吶地
說：「要不然我今天跟你回去？」
　　「睡我家？」王聿齊挑了眉，語氣變得曖昧。
　　李脩平臉更紅了，「我、我拿了東西就走，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王聿齊是真的蠻想把李脩平帶回家，睡在他床上，把人徹底佔有，但還不是時候，他
才剛跟父母說，現在把人帶回去，無疑是挑釁。
　　「你來我家我會讓你回去？」王聿齊湊得很近，灼熱的呼吸都噴在李脩平的耳旁，從
脊椎爬升的戰慄讓他幾乎腿軟。
　　看著被逗弄得都無法思考的李脩平，王聿齊心情特別好，決定放過還沒有成年的未來
男朋友，「都要上課了，還不回去要被鐵熊罵了。」
　　王聿齊走在前頭，眼角餘光一直偷瞄在傻笑的李脩平，有些後悔剛剛應該順便把人壓
在牆上親，走廊這麼多人，連牽手都不方便。
　　王聿齊今天上課就很認真，發下豪語的他決定至少在課業必須先取得他父母的認同，
需要時間的他不急，反正李脩平是別想離開他了。
　　不過他一心向學，反而讓李脩平有點小彆扭，連午休都在念書是什麼意思嘛，李脩平
沒注意到他嘴都嘟起來了，看王聿齊一邊吃飯一邊背單字，他咬了口排骨，恨恨地嚼了幾
下，像是口中啃的是王聿齊翻書的那隻手。
　　他洩憤的吃法還是成功引起王聿齊的注意，王聿齊用手擦掉李脩平嘴邊沾到的肉汁，
「吃得這麼急？你很餓啊？」
　　我都快餓壞了！你還不快把我吃掉！李脩平在心裡撓起了貓抓板，就想扒掉王聿齊披
著的紳士假皮。腹誹在腦袋裡高速運轉，最後出口的只有一聲「哼。」
　　「怎麼啦？」王聿齊好聲好氣的哄。
　　李脩平瞬間失了鬧脾氣的立場，眼神都不敢跟他對上，撥弄起裡的飯粒。
　　王聿齊稍微一想就知道問題在那，他也不戳破，笑著問：「小老師，放學還教不教我
念書啊？」
　　「……教。」
　　「有你在我才有念書的目標。」
　　突如其來的情話讓李脩平臉都紅透，話都說不順：「怎、幹嘛突然說……這個。」
　　「看你會不會少吃點醋。」王聿齊看著他害羞又掩飾不住雀躍的慌張模樣，笑得特別
幸福。
　　李脩平發現王聿齊是拿他取笑，想發火又被那笑臉給電得找不著方向，嘀咕了句：「
就知道欺負我。」
　　「我是說真的。」
　　李脩平臉紅得都要滴血，王聿齊已經泰然自若的吃起飯，李脩平漲紅一張臉把剩下的
飯吞完，吃下什麼都沒感覺。
　　
　　
　　@dualko

先苦後甘，希望他們能幸福

希望不太難過～

希望能一直甜下去QQ

有越來越甜的趨勢~~

二十六歲的靈魂好可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