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少年的午後
三家共謀的豪情壯志言猶在耳，與依荻絲的誤會冰釋也歷歷在目，雨果卻依然想在
校園和生活中避開與奈靈的，只是為了低調和不引人注目。
然而只有米夏跟他想到了一塊，在路上巧遇會別開視線裝不認識，拉斐爾與依荻絲
則很坦然，毫不避諱的與雨果說話相處。
「因為沒有意義。」拉斐爾說，書頁在他手上又揭過了一頁，「你與我的關係已經
全校皆知，現在再惺惺作態也來不及。」
「為什麼要講得這麼曖昧啊，我們有什麼關係……」雨果嚇的連轉在手中的筆都掉
了，連忙彎身將其撿起。
「畢竟我有過去，大家八成會以為我在追求你吧。」拉斐爾的表情依然平靜，若無
其事的說出令場面尷尬的話。
雨果愣愣的看著他，剛撿在手中的筆二度落下，他卻沒有心力去阻止。
「再加上依荻絲・潔兒維希與你青梅竹馬，交情也不一般，會被傳成什麼樣子的故
事，倒是令人挺期待的。」拉斐爾手上的書名為《上弦月的輓歌》，是雨果應其要求
帶給他的私印書，理頭所記敘的正是耶拉間流傳最廣的三角愛情悲劇。
看著拉斐爾興致盎然的翻過一頁又一頁，雨果無力的垂下肩膀，「你這個人真的
是……」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拉斐爾的一言一行都是無心，這個人早就什麼都拋開什麼都不
在乎了，他明明知道的，可是心臟就是忍不住受其影響牽動。
給我爭氣一點啊，心臟，好好聽我的話，不要連心律都不受自己掌控。雨果有些生
氣，對象是自己也是拉斐爾，說到底都是這個人的錯，可是輕易動搖的自己也有不對，
意志不堅！
稍稍唾棄了自我一番，雨果回過神來，發現拉斐爾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了書，單手
支頤的側首看他。
「……幹嘛？」雨果不動聲色，卻不禁將脖子往後縮。
拉斐爾沒有說話，冰藍色的雙眼依然不移的望著他。他的視線很專注，同時也深不
可測，雨果判斷不出拉斐爾究竟是何意，可情不自禁受其吸引。
僵持了十幾秒鐘雨果終於忍不住了，他出手將拉斐爾的眼睛摀住，並且輕輕將對方
的頭推到旁邊。
拉斐爾於是笑了，他的輕笑帶動了胸膛與身體的震動，所以雨果知道手下的人是真
的很開心。
「你不要再逗我玩噢。」雨果豪無威脅之力的警告。
「你也早該習慣了吧。」拉斐爾拉開雨果的手，含笑看他。
「那是兩回事，我們明明就在講很正經的問題。」
「我們在講什麼？」
雨果一愣，被拉斐爾這樣打斷，他還真想不起來他剛剛在糾結的是什麼話題。
「講到同時被兩人追求的人舉棋不定不知道自己應該選誰嗎？」
「那是你書的內容吧。」
「故事都有現實做為基礎。」
「那也不是我們的狀況。」
「所以你不喜歡依荻絲・潔兒維希囉。」
「喂。」雨果翻了翻白眼，「你不要想套我話。」
「好奇罷了。」拉斐爾微微一笑，將背靠回了沙發背上，目光又變地悠遠深邃，
「你用不著在意我與依荻絲的態度，我們這麼做只是因為我們想這麼做，除非你覺得
困擾，或引以為恥，那我與她都會如你所願的拉開距離。」
「……你明明記得很清楚。」嘖了一聲，雨果瞪他，覺得剛剛努力翻找記憶的自己
像個白癡，「我沒有覺得跟你們在一起見不得人，但我擔心你們這邊，會因為我的關
係……」
「那就不是你該擔心的事了。」拉斐爾溫和卻不容反駁的說，「做出選擇便要承擔
後果，該面對的畢竟要面對，唯有後悔才能回頭，而我並不想回頭。」
凡走過的路必然留下萬千感觸，無論好與壞，都是經歷與所有，即便事到如今，拉
斐爾依然如此。很多人勸戒他，叫他忘卻，叫他放下，做回從前的自己，與耶拉再不
要有瓜葛，然而這對拉斐爾而言從來都不是選項。
固然他曾經希望時間能倒流，也希望他能挽回栗雀的悲劇，但是事情畢竟已經發生，
那他也只能帶著過去繼續前行。
倘若抹滅掉一切，那便是連自己都予以否定了吧。所以拉斐爾不後悔，他不該不能
也不會後悔。
也許這才是影子之所以會存在的原因，如果影子象徵的不是「罪孽」而是「過去」，
這樣的道理是不是也說得通呢？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雨果皺著眉頭，尋思消化著拉斐爾提出的見解。
「解釋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想怎麼說都可以，只是要一個答案的話。」拉斐爾漠然的
說，「在已經發生的既然事實上套個有理可循的理論，先定義的先贏。」
「還要論證呢。」雨果提醒他，最近一次考試才考過研究方法。
「但神學的東西，既不能證明存在，也不能證明不存在，端看自我選擇如何相信而
已，所以便又回到我們一開始的話頭了。」
「……嗯、好複雜。」
「因此沒有人想要探究，就這樣一直下去也未嘗不好，反正大家也習慣了。」
「難怪多明尼克希望耶拉接受教育。」
「質疑和衝突畢竟是推動方向的唯一動力。」
眼見兩人的話題愈趨言之有物，卻讓也在一旁自習讀書的大木招架不住的舉手投降，
「你們先緩緩、緩緩，我來不及記了。」
「這又沒什麼好記的。」雨果哭笑不得。
「我覺得很有趣啊，想記下來。」大木喜歡書寫記敘，因為他記性不好，也不信任
自己的記憶力。
「你不要讓艾曼奴兒少爺的怪誕思想影響了。」雨果嘆氣，大木從他們這邊聽得愈
多，也不知是好是壞。
「少爺的腦袋這麼好，要影響我我搞不好也聽不懂呢。」大木害羞的搖搖手，露出
靦腆的笑容。
「別這樣說，你也有自己的見解，你只是對自己太沒自信了，但總會有你成書的一
天，我會期待那時候。」拉斐爾抬抬下巴，指著大木已經使用了快一半的筆記本。
「不不不，不敢不敢，真的不敢。」大木手搖的更快了，連頭也跟著一起搖。
「你啊，長這麼大隻怎麼膽子這麼小，連夢想都說不出口。」
書架後傳出第四人的聲音，眾人轉頭一看，米夏・卡斯托利安信步走出，趴到了大
木的背上。
自從那件事之後，米夏對待耶拉更為友好，其中又以大木尤是。米夏喜歡肢體接觸，
這點在最開始的時候總讓大木不自在，可隨著季節過去大木倒也漸漸習慣。
就像現在，米夏不光是靠著大木而已，他的虎口用力在大木肩上的穴位一掐，疼的
大木唉叫求饒，「坐姿又不端正！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裡緊成這樣像話嗎！」米夏
狠狠的加了手勁，執意推開酸澀的部位。
「痛痛痛好痛好痛！」
雨果無奈，「你可以不要每次來都欺負大木嗎？而且這裡是圖書館，你太吵了。」
「放心啦這裡除了你們什麼人都沒有。」米夏輕快的說，表示他剛剛已經繞了一整
圈，「奈靈都忙著在曙光樓巴結殿下呢，可沒這個工夫來找讀書。」
「他在曙光樓？」拉斐爾挑挑眉。
「嗯嗯，已經好幾天了。」
「難怪了，沒有看到他再來糾纏。」
「他想也沒時間吧，大家都等著跟他說上話呢。」
「那你怎麼在這裡。」
「來邀請你啊，想要艾曼奴兒少爺坐陪一起去。」米夏勾起唇角，笑地挑釁。儘管
他曾經說過因為家族的關係，無法公然與奧可塔維做對，但像這樣刻意的卑躬屈膝更
不是他的風格，甚至光是想到就令他渾身發癢。
拉斐爾失笑，「敬謝不敏。」
「話說回來，你們幹嘛手牽著手？」看了好久了，米夏才終於將自己的困惑宣之於
口。
雨果先是愣了半晌，而後才緩緩回過神，他低下頭，看到自己的手掌被拉斐爾握在
手上。
是剛剛被拉斐爾拉下來之後就沒有再放開了吧，但似乎太理所當然了，不論他或是
拉斐爾都是，竟然一點自覺都沒有。雨果尷尬的想要抽回手，然而卻抽不動。
拉斐爾輕輕收攏指尖，將雨果的手困在自己的手中。
那一剎那，雨果的大腦出現了無法言喻與解釋的空白。
「因為我們感情好。」拉斐爾神色泰然的回答米夏的問題，彷彿並未將雨果的走神
放在心上。
「那我也要。」米夏急著想要湊熱鬧。
「你先放開大木再說。」
「就、就是說啊……」大木呃啊了一聲，幾乎都要呼吸困難了。別看米夏長得不若
他高大，那手勁可不是開玩笑的，「米夏少爺，真的會疼……」
「你怎麼膽子小還怕痛啊。」米夏恨鐵不成鋼的嘆口氣。
「你才怎麼長得漂亮卻這麼兇……」大木委屈的說，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但米夏就站在他後面，因此這句埋怨很不幸的傳入了米夏耳中。
「還批評我！」
「啊！不行了！投降、投降……」
打鬧了好一陣子，米夏總算放開了可憐兮兮的大木，而雨果也終於重新將手拿了回
來；並非他費盡千辛萬苦，而是拉斐爾戲弄夠他了，所以大發慈悲的自己放開。
也幸好拉斐爾放手了，雨果過快的心跳才回歸到了正常的頻率。
米夏坐到了大木身邊的空位中，兀自拿過眾人攤在桌上的筆記與書本，嘖嘖了兩聲，
「你們也太認真，讀書會這種東西我從小學開始就沒有參加過了。」
「沒有啦，就是艾曼奴兒少爺在這裡啊，他說有問題都可以問他。」大木很崇拜的
看向學識淵博的拉斐爾。
隨著師長所教愈來愈難，即便敏捷如雨果也不再能快速的舉一反三，甚至直到打了
下課鐘都還有未解的疑問。因此雨果本來也只是抱著一試的心情，捧著課本（後面跟
著偷聽的大木），走到了拉斐爾身邊，問能不能請教他。
雨果甚至已經做好被拒絕的心理準備了，卻沒想拉斐爾將書籤插入未盡的書籍中，
闔上了書並將之一推，乾脆地說你問吧，還有你身後的那一位，可以一起來。
從此之後，拉斐爾就成為了雨果與大木的老師，畢竟拉斐爾在未自我放逐以前，便
是所有老師舉起大拇指一致稱讚的經世之才，奈何造化弄人，如今拉斐爾失去了那樣
的熱忱，只願在圖書館荒廢蹉跎自己的天賦。
倘若師長知道，雨果和大木之所以沒有因為課業難度增加而退步，都是因為有名師
指導，而這名師還是早就放棄了的拉斐爾，應該都會痛哭流涕，感嘆曦和依然惜才吧。
「你也應該唸點書了，上次月考的排名不是掉出了百名之外嗎？」所有的奈靈都是
雨果的假想敵，因此在場所有人中最在意名次的也就只有他了。
「反正畢業之後我會直接進軍團，沒有差別啦。」米夏爽朗地揮揮手，天真的以為
只要自己足夠能打，加上姓氏唬得住人，自然沒有人會介意他腦袋裡有多少東西。
雨果實在不忍心戳破他的幻想，告訴他殘忍的事實完全與他所想不同，但身邊的拉
斐爾卻在他正要開口的時候插嘴詢問。
「但你不是也想參加『行旅』嗎？」拉斐爾問。
「對呀！」米夏開心的說，從書包裡掏出一本又一本的遊記，「我就是為了這個來
找你們的，一起討論自由時間要去哪裡玩吧。我個人是很想去看海上森林啦，但恐怕
沒有這個時間跑這麼遠，還要研究一下交通方不方便；還有玫瑰堡的墓園，據說大名
鼎鼎的波恩將軍和他的貓就葬在哪裡；對了、長途火車上可能會很無聊，這一本書有
列出很多個有趣的遊戲，我們可以一起玩打發時間……」
「米夏，你先停一停。」雨果等了又等，卻等不到興致高昂的米夏自己說到一個段
落，連忙舉起手打斷他的滔滔不絕，「甄選截止日都還沒有到呢，結果更是難測，現
在說這個太早了吧。」
「那不用擔心啦，雖說是學校推薦的，但還不都是看家世背景。」米夏不以為意，
「比家世我可沒有輸過人呢。」
「……你的樂觀跟傲慢很棒，但是今年甄選辦法改了。」雨果的表情有點扭曲，又
想笑可是又不敢笑，口氣充滿憐憫。
「改了？」米夏一瞬間有點呆滯。
「嗯，為了公平起見，會舉辦筆試和面試，跟耶拉那個名額一樣。」拉斐爾愉悅的
勾起唇角，米夏的傻氣逗樂了他。
「筆試？面試？」
「至少面試可以不用擔心，畢竟家世不輸人的卡斯托利安少爺應該還是有優勢的。」
拉斐爾的語調更風涼了，雨果在一旁默默的想，要是他是米夏、有人敢跟他用這種口
氣說話，他早就動拳頭了。
米夏的大腦卻還沒轉過來，因而沒有注意到拉斐爾話語中濃厚的調侃成分，「……
為什麼要改啊？」
「公平起見，現在是個解放、自由與平等的時代了。」拉斐爾補充，「多明尼克提
議的，他是主審。」
米夏還在發呆，雨果幾乎不敢看米夏真的回神的那個時候，畫面會有多麼淒涼。
終於過了好半晌，當米夏反應過來，卻不若雨果所想的哭天搶地，而是撲到了拉斐
爾身邊抓住他的手。
「拉斐爾少爺！」
「你求我也沒有用。」拉斐爾似乎預料到了這個發展，反應倒很淡泊，不像雨果和
大木完全看傻了眼。
「可以的！你可以跟多明尼克說對吧，我真的很想去啊！雨果都去了我也要去啦！」
「我說了他也不會聽我的。」
「會的會的，一定會的，求求你啦。」
「為什麼米夏要求拉斐爾啊？」當米夏已經拉著拉斐爾的手上下搖晃，而後者也一
副無所謂的樣子，雨果有點嘆為觀止。
「不知道。」大木也看呆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有這麼熟。」
「米夏很會跟人打成一片。」這點雨果倒是能夠回答，他甚至知道拉斐爾沒有生氣，
頂多無奈，就像他每次跟米夏相處都會感受到的那樣。
「也是啦，他長了一張讓人討厭不起來的臉。」
就在兩人的震驚轉變為對米夏個人的人身攻擊時，拉斐爾依然不為所動，米夏只好
垂頭喪氣的敗陣下來。
「歡迎加入我們的讀書會。」拉斐爾安慰他。
「有你跟依荻絲兩個聰明人在，我怎麼可能考得贏你們。」米夏嘟起嘴巴生悶氣。
「你不用考贏我們啊，不是還有兩個名額嗎？」言下之意，拉斐爾對自己和依荻絲
肯定錄取充滿了自信，「而且多明尼克挺喜歡你的，你還有希望，只要成績不要太差
都過得去。」
「真的嗎？」米夏眼睛總算又亮了起來。
「嗯，他說的。」注意到雨果與大木疑惑的視線，拉斐爾才道，「多明尼克是我媽
媽的弟弟。」
兩人各自露出驚訝的表情，也終於明白過來米夏此舉是想走後門，因此看待他的目
光從同情便成了冷漠，連本來想安慰他的情緒都沒有了，於是跟著不輕不重的說了些
考試加油、你可以的這樣事不關己的場面話。
不過恍然過來之後才發現，拉斐爾的才能顯然不只來自於爺爺，母親那邊的基因也
有不少功勞。雨果默默的想，一邊將米夏想偷他筆記的手打開，「你看我的不會有幫
助啦。」兩個人學的差這麼多。
「『壞掉的鐘總會準個幾次的。』」搞不好考題就從這裡出呢。
「你還不如去多抱拉斐爾的大腿。」
「你們的大腿我都抱。」
之後米夏無比慶幸這一刻他還來得及準備，因為甄選的過程出乎意料之外的激烈，
不僅人數較往年都多，且都是學校有頭有臉有背景的人物。這讓米夏終於感到緊張了，
他收起玩樂輕率的心情，對此更加戒慎恐懼。畢竟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他也知道他
的競爭者比起他也不差，因此他更加倍努力，只想擠進窄門。
反過來說，今年更換甄選方式也算救了學校一命，不然這麼多出身優良的貴族子弟
也難分高低，不管怎麼樣都會得罪人。
米夏相當憂慮，總嚷嚷著自己沒有表現好。直到甄選結果公布的那一刻，提在心口
的大石才落了地。
因為不只是他的名字，雨果的名字、拉斐爾的名字和依荻絲的名字也緊跟在他的後
面。
而他們也總算明白為何這次競爭如此激烈，原因就在於那個大家都想要討好巴結的
名字——奧可塔維・蘇爾，則又跟在他們的名字之後，一同列為這次「行旅」的人選。
ＴＢＣ
＊ 寫大家聊天真的好舒壓，喜歡這樣吵吵鬧鬧的對話
＊ 一開始雨果跟拉斐爾之間的氛圍太好了，彷彿大木根本不存在哈哈哈
＊ 我第一次寫到十五章卻還不是結束覺得有點嗨，好像突破了什麼一樣
＊ 謝謝看到這裡的你

牽手好害羞啊>\\\<

牽手啦~/// 繼續嗨下去!!!!(欸

真的 XDDDD 看到大木還愣了一下 XD

好喜歡看這幾隻感情很好地聊天xd

也喜歡吵鬧的對話XD　牽手牽得好自然喔>///<

等等，原來大木在場啊XDDDD

這篇真可愛~~手有人牽，身體有人掛（？）最後的殿下是煞風景了點（喂）有殿下跟著的行旅恐怕沒這麼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