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沐這次出差成果讓主管很滿意，印度那裡Raju似乎幫他說了不少好話，他在這間辦公
室的地位算是穩定下來，只是主管三不五時的叫他去考會計師證照這事兒，聽一次他煩一
次，幾個月下來也沒去考，打算能拖多久算多久。
轉眼間出差回國快半年，雖然說時間很公平，每個人每天都是二十四小時，但對時間的感
受可就因情況而異大大的不同。他覺得他在旅行的時候，每天都過得很深刻，昨天去了哪
裡看了什麼遇到了誰，前天吃了買了什麼東西都記得一清二楚，緩慢而踏實的步調。但工
作就不一樣了，基本上每天都在公司處理事情，今天跟昨天跟前天沒啥不同，然而一轉眼
一個月就過去了。
這段時間他還是偶爾會想起在印度那段時光，他不確定自己是想念Nick或是想念那段旅程
，還是想念那個逃離現實不被束縛的自己。
在印度和Nick結識的種種被他當作是老天送他的禮物，也是個無人能分享的秘密，被珍藏
在心裡某個角落，偶爾在和那晚一樣的月夜裡拿出來思念一下。
上個月他去拜訪了筱培的父母，綜培跟可真很有義氣全程陪同。林家雖算不上大富大貴，
但也是書香世家頗有聲望，林父剛從法官退休下來，在法界有一定名氣和地位。林母是大
地主的女兒，不靠老公光自己的積蓄就能樂當貴婦，說起來，林家的家境是比一般人家好
上許多。
第一次見面選在一家高級的私人招待所，洋樓二層建築，典雅水晶吊燈、大量古董擺飾和
畫作，中間還放了架古典鋼琴，環境很舒適，但六個人面對面坐在直式長桌上仍有些拘謹
。
林父是法律人，話題當然先從法律開始，聊了半天在座女士們都插不進話題，林母忍不住
先開口打斷他們:「聊些別的吧，淨聽這些法律案例的煩不煩。」她今天做了頭髮，挽了
法式包頭搭配深藍色洋裝，妝容完美，一派貴氣。
「以沐啊，你們家就是你跟媽媽嘛？媽媽身體還好嗎？」林母問道。
「家母身體還不錯，平常吃的清淡又每天出去散步走動，保養的還可以。」林母有種不怒
而威的氣勢，趙以沐不禁正襟危坐。
「身體好…那是你的福氣，老人家啊，一但生病什麼的，不只是勞心勞力還特別花錢，」
林母切著眼前的羊排，雙手珠光閃閃，她頭也不抬地說道:「有時候對於子女來講，也是
一種負擔。」
「……」趙以沐乾笑兩聲，敢情對方根本不關心他媽媽健不健康，是怕自己女兒嫁過來吃
苦了？
「媽，趙媽媽可硬朗著，而且對我也很好，之前去拜訪，她還教我做了好幾道菜。」筱培
笑著說
「教妳做菜叫對妳好啊？」林母冷笑一聲，「妳以後得燒一輩子的菜呢！傻孩子。」
「別亂講話，妳有燒過幾天菜嗎！」林父沉了臉色。
「我有錢當然是請保母做啊！」林母重新把笑容掛上，「以沐啊，筱培喜歡你幫你燒菜做
家事也沒什麼，但是小倆口嘛，有自己的空間還是比較好。你們如果有打算買套房，我們
是可以資助一點。」
「家裡只有家母一人，我沒想過要搬出去…」趙以沐想都沒想就說了。
「那你可以現在開始想，」林母哐噹放下刀叉，銳利地盯著他，「搬出去又不是要搬很遠
，你們那區不是有很多新成屋嗎？去看看又不會少塊肉，就算附近沒有好的，都在一個城
市裡，開車很快的。」
「哎，以沐，我媽的意思是說住附近既能彼此照應又保有個人空間，沒什麼不好。」林綜
培趕緊出來打圓場，「我之前買房時有個熟識的仲介，勤勞可靠，對你們那區很熟悉，改
天介紹給你認識。」
「嗯，我再跟家母商量。」趙以沐連陪笑的心情都欠奉。
如坐針氈的吃完飯，一回到家，唐青劈頭就問他跟林家吃飯有沒有提到什麼時候結婚，趙
以沐笑了笑，「跟對方家長才第一次見面呢，哪兒就訂婚期了？搞不好人家父母看不上我
。」
「哎呀，怎麼會看不上你啊？」唐青一聽就急了，往他胳膊上拍一掌，「你是不是說錯話
了？」
「哪能啊，你兒子我能說善辯的，」趙以沐皺著眉搓了搓手臂，猶豫一下，問道:「媽，
要是我在附近再買一間房，妳看怎麼樣？」
「再買一間房？你錢太多啊？」媽媽先是喊了一聲，但立刻就懂了，她沉吟半晌，再開口
時已經釋然，「現在年輕人喜歡有自己的空間，我知道。媽沒有關係，到時候你們有了孩
子我再去幫你們帶。」
唐青的回答讓趙以沐覺得很心酸，父親早早離開這個家，媽媽總是堅強但孤單，他本想說
結婚之後可以讓家比較完整，沒想到卻是要拋下媽媽孤伶伶的。
心裡有了這層疙瘩，趙以沐越發懶得去看房，林綜培簡直比他還急，自己主動約好了仲介
要他跟筱培先去提個需求也好。
到了約定當天，林綜培還特別操心的陪著他們到仲介公司，趙以沐都忍不住虧他幾句:「
你是妹控還是怕我跑了？」
林綜培嘿嘿笑了兩聲:「這次仲介李大哥是我朋友，我那套房子也是他介紹的，我來露個
面，叫他照應照應你。」
他們三人坐在仲介公司的接待室裡翻著售屋資料，新屋中古大的小的有沒有帶車位，隨便
看看都眼花撩亂，難怪需要仲介來幫忙抽絲剝繭。
「您好您好，抱歉讓您們久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推門而入，後面還跟了個小
青年，手上捧了一堆資料遮去半邊臉。
他們紛紛起身打招呼，林綜培扯著嗓子喊道:「李大哥，我給您帶客戶來了，這位是我未
來的妹婿，趙以沐。」
「趙先生您好您好，我是李韶。」李韶雙手奉上名片，轉頭招手叫小青年把文件放在桌上
來跟客戶打招呼，「這位是我徒弟，杜尚翩，叫他小杜也可以。」
「我跟綜培一樣稱呼您李大哥吧！」趙以沐接過名片的同時往後頭的小青年瞥一眼，但就
這麼一眼讓他當場宛如雷劈，霎時石化在那裡。
這他媽的不是Nick是誰！？
趙以沐對於突如其來的重逢不知怎麼反應，他花了三秒鐘才恢復僵化的表情和聲音，強壓
下內心的波濤洶湧，面無表情地點頭示意說：「您好。」
Nick顯然驚訝程度並不小於他，微微張著嘴，遞名片的動作凍結在一半，李大哥從旁喊
聲:「小杜？小杜？」
「趙先生您好，請多多指教。」Nick咳了兩聲回過神來，垂眼伏身正兒八百地把名片遞上
，趙以沐伸手要接對方卻不放開，兩人各捏住名片一方。
Nick突然抬頭勾嘴一笑，說:「趙先生好眼熟，是不是哪兒見過？」講完還俏皮地拋了個
wink。
趙以沐已經從驚訝轉成驚嚇。
他們在印度確實苦笑相伴地走了一段旅程，患難與共，經歷了超乎現實的快樂和瘋狂，特
別是那個夜晚，像一場著了火的綺夢，雖然當時情動之際趙以沐也曾想知道Nick是誰，想
留下訊息日後聯絡。但Nick離開後他便恢復理智，兩不相見是最好的結局，過分炙熱又脫
序的歡愉，應該永遠被放在他心裡的那個角落。
但現在Nick跳出夢境出現在他的現實生活之中，還當著他女朋友的面問「是不是在哪兒見
過？」，這實在是太驚恐！Nick會不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
趙以沐捏著名片的手指頭都冒汗了，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麼回答。
「以沐從以前大學就有人說他長的像明星，常演偶像劇的，叫什麼來著？」林綜培搔著頭
想不出來。
「難怪我也覺得趙先生有點眼熟，講起來帥的人都有幾分相似。」李大哥笑著搭腔，熱絡
地招呼大家坐下，「小杜是我新收的徒弟，跟著做幾個月了，年輕勤快肯吃苦，學習力很
強，我有些客人會放給他試試。這社會應該多給年輕人機會對吧？不過你們放心，我會帶
著他的。」
「李大哥你老實說，最近政府減低首購族交易稅是不是讓你生意接不完？不找個助理忙不
過來？」林綜培一會兒自以為聰明的妄加猜測，一會兒又加重語氣叮嚀李大哥，「給年輕
人機會沒問題，但我妹婿的事兒，你一定得加倍用心！」
「那當然那當然。」李大哥頻頻點頭答應。
趙以沐沒說話，剛剛那段算是揭過去了，他藉著拿茶杯喝水時瞟了Nick幾眼，Nick沒比在
印度時胖多少，但膚色白了許多，配上整套的襯衫西褲，本來屬於陽光青年型的，畫風一
變成了俊俏書生款，Nick坐得筆直兩手放在膝上專心聽李大哥說話，看起來就是謙恭又乖
巧的社會新鮮人。
李大哥在聊天之中把話題帶到買房上面，隨意地聊了幾個區域最近成交實價，什麼樣的房
型最適合新婚夫妻，如果要生小孩，還必須考慮學區環境之類的。
趙以沐嗯嗯嗯的心不在焉，反而筱培很積極了解行情，主動提出想找趙以沐老家附近的區
域，李大哥直說有好幾個推薦的物件，轉頭叫Nick把資料找出來。
Nick從桌上推疊的文件中抽出一本，書頁被標籤紙貼滿各種顏色，他快速的翻出幾個物件
，推到客戶面前，清一清嗓子說道：「如果是要看3-5年內三房兩廳的屋子，我推薦這幾
個小區的格局和價格，附近居住環境單純，鄰近學校、市場和地鐵站，生活機能很完整。
」
Nick邊說邊適時地跟他們做眼神交會，禮貌真誠但有點制式，大概是公司訓練出來的，趙
以沐想。
「這幾個物件中，趙先生趙太太有沒有比較感興趣的？我可以安排看房。」Nick的目光來
回於趙以沐和林筱培之間，等待他們提出意見。
「我還不是趙太太啦…」筱培笑著糾正但臉上浮起一層薄紅，扭頭問趙以沐:「你覺得哪
個好？」
趙以沐看Nick似乎沒有脫序演出的打算，稍微放心一點，隨手指了兩個物件說:「這個看
起來還不錯。」
「好的，我會盡快跟屋主連絡看房。」Nick在兩個物件上做了記號，抬頭問道:「請問趙
先生或趙太太的連絡方式是？」
趙以沐從名片盒裡抽出二張，一張給李大哥，一張給Nick:「上面有手機號碼跟Email，安
排好看房時間再通知我。」
「哎喲，趙先生跟林先生一樣是大律師？果然人啊，都是物以類聚，優秀的人全湊在一起
啦。」李大哥自顧自地說些漂亮話，還要拉著Nick幫腔:「你說對不對啊，小杜。」
Nick正低頭專注地看名片，突然被點名便隨口回答:「是啊是啊」接著抬頭挑眉一笑，問
道:「律師是不是都很會背書? 背法律練出來的？」
這句話似曾相似，Nick曾經講過，是在恆河畔的台階上還是旅館房間的大床邊？
許多畫面像是被風吹翻的書頁，嘩啦啦地快速翻過。
這些他特別懷念的回憶，此時在這個場景下想起來，卻只有心虛和心慌。

嘖嘖 會怕就好 想看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