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風雲悄起
確定甬道內的死者身分為陳玄，死因可能為窒息或失溫。賈思邦教授推斷，當初一雪崩，
在隊伍殿後的陳將軍為避難緊急退入甬道內，卻沒想到把自己給摀死了。
但最讓眾人驚呼的是，陳玄的屍身未腐，僅皮膚透著藍青，簡直與睡著沒兩樣。登山隊說
，凍死的人通常都是這樣，在甬道內氣溫更低，原理如同冷凍庫急速降溫保鮮，肉體當然
保存完整。
這種形容讓黃時鈞一陣胃寒。
陳玄穿著黑高領軍裝、右胸掛銀飾緒，足踏長靴，外罩一件黑色呢質軍斗篷。左腰上掛的
軍刀刃上刻著主人的名字，昭示他的身份。
剪短的髮能看見他的頸項，緊掩的雙睫上也結了霜。軍帽被乖乖地放在身旁，可見雪崩後
他還在這墓穴內活了一陣子。
他失蹤時年紀正三十五，原來也來「守陵」了。
上週陳玄的遺體被立刻放入內務府提供的合金高氮箱體，箱體可以模擬該地氣候把遺體完
善保護回去。雖然陳玄無後代子孫，但針對他本人對國家的貢獻與功績就得用高規格來保
護。
合金高氮箱體原本只用在隆慶皇帝一人而已，內務府只好緊急再調度。
墓室內全無繪畫或雕刻，冷冷森森。
「阿鈞，等等第二墓門開啟你就與阿澂一塊去拍照紀錄。」
「好的。」
「墓門一開別說太多話，空氣品質不好，也別大吼大叫。」
「...好。」
賈教授一邊看著粗漢子架拉繩，一邊把容易搗蛋的人給支開，黃時鈞摸摸鼻子滾旁邊去。
第二墓門開啟，墓室內溫度急速驟降。雪霜山有條水脈，墓室因終年低溫故沒滲水之慮，
但因水脈經過，所以濕冷的環境讓溫度低的嚇人。
賈教授領頭前進，穿過前室來到主棺室，其他人魚貫而入，海澂與黃時鈞殿後慢慢照像紀
錄。主棺室內，意外的，隆慶皇帝的棺槨相當簡單。長寬高如同史料記載的一樣，白玉石
棺槨卻無任何彩繪雕刻。墓室依舊冷冷清清，毫無裝飾，唯獨在左右兩側壁上繪有持劍及
持火銃的武官。
眾人心想，這皇帝的陵寢未免也太寒磣。
但誰能料想到健康的隆慶一日病急，七日內就去見閻王了，無怪乎陵寢及葬禮如此倉促草
率。
黃時鈞瞧著持火銃的壁畫，這把是機械局隆慶十一年開發的龍牙連珠槍，是近代新式武器
的原型。黃時鈞有點小興奮。
賈教授說事不宜遲，必須在六月雨季前下山，先開棺槨讓內務府完事。黃時鈞聽聞後硬擠
到人群前方，他想親眼見證一下這歷史性一刻。
外槨構造簡易，很快地在沒有破壞的情況下即被拆解露出金絲楠木的內棺。
黃時鈞望著內棺，漆黑、單調。他想起記載上隆慶皇帝喜著藍、錠紫等色服，年少時曾被
迫「留洋」，所以眼光較時人洋氣，連穿用都很講究。據說他年輕時風流倜儻，英爾斯國
的女爵也與他有過一段韻事，但沒想到二十二歲的大婚昭告天下只娶一妻、只對一人，不
納後宮，多少女孩兒羨煞皇后。而後，他這輩子真只有康皇后，兩人誕有一女，他倆相敬
如賓、鶼鰈情深，直到其中一方死去。
慶陵的寒酸完全無法讓黃時鈞聯想到聖宗隆慶皇帝本人一生的豐功偉業，感覺就像寂寞地
就薄葬在這冰冷寒磣的山穴內，或許他本人明瞭，功名利祿、富貴榮華在死亡面前皆是空
。
好有個性啊！黃時鈞崇拜、近乎扭曲地想。
考古隊架好推桿，黃時鈞拿起相機，他覺得能夠參與到這歷史一刻讓他興奮無比。
叮鈴———。
黃時鈞一陣天旋地轉。
又...又是鈴聲！他瞬間如置冰窟、全身白毛直豎、呼吸窒礙！
「教...教授...你聽見了嗎...？」
黃時鈞抖著轉頭看眾人，大家像被暫停一樣完全不敢動，包含賈教授在內，大家臉色全慘
白，看來全都聽見了哪清楚無比的鈴聲。
「繼續作業，這本來就是天然山洞開鑿，一點水滴在空間中容易被放大聲響。」賈教授說
，但他臉色還沒恢復。
臉色微慘的海澂知道這根本不可能，但只能繼續下去。
「其實...我發現陳玄的時候也有聽到鈴聲。」由於心有不安，他在眾人繁忙工作的時候
，鬼鬼祟祟蹭到海澂耳邊低聲說。
「怎麼？研究員不當，轉職通靈人士了？」海澂邊說邊工作拍照。
「去你的！你怎麼看？」
「我猜這應該不是水聲，或許是....警告？要把你抓去守陵。」
「我去你媽的！要抓先抓你！」
「隆慶大大第一個就抓他愛的小粉絲。」
「你們兩個別鬧，趕緊做事。」
粗漢子採人力將內棺撬起，棺蓋移開落地。眾人目光聚焦，卻紛紛倒抽口氣。
又是屍身未腐！這可真是長見識了！
隆慶皇帝頭戴銀製小龍冠、穿著純白銀線繡龍袍，高領滾狐裘，口含翠色片型玉龍嵌七星
海珍珠，龍身在口內、龍頭龍角在口外，雙手腹上交疊緊握翠玉龍珠，周身銀霜。
他的母妃怡貴人是有名的美人，所以相貌自是不差，面容端正英武但卻有些消瘦，皮膚慘
慘透著藍青色。
黃時鈞感覺窒息、頭眼昏花，這是他畢生研究的「史料」，一時間無法帶入任何思考。而
且一口氣看了這麼多凍死未腐而完整的屍身，黃時鈞哆嗦了起來，胃部陣陣痙攣。
開棺後內務府立即著手處理，利用特殊寬型布帶繞過隆慶頭下、頸下、胸、腰、臀、腿、
膝，人工拉撐而起，立即置入合金高氮箱體中，過程不到兩分鐘結束。
這趟任務，算是完成了九成，其餘的就剩考古隊處理整個墓穴的各項物品、保存和研究。
黃時鈞一邊拍照紀錄，一邊和海澂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試圖遺忘精神及肉體上的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