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著傘看別人拿著自家鑰匙開門，這情景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但趙以沐做起來又好像
沒什麼不對，Nick晃晃腦袋，覺得自己大概真的發燒了。
趙以沐把門打開說：「進去吧。」
頭一跳一跳的疼，他昏呼呼地放棄思考，乖乖聽話進了大門，看著趙以沐跟著進來把門帶
上。
Nick家是獨戶兩層樓建築，進了大門先有個小院子，院子不大卻有個池塘和許多花花草草
，應該是頗有巧思的庭院，但現在強風驟雨的誰也沒有欣賞的心情。
Nick開了內門讓趙以沐先進去，兩個人進到室內都是一身水氣，Nick找了條大毛巾給他，
趙以沐隨便在頭上臉上擦了一把，「你別管我，先去洗個熱水澡，全身都濕了，還在感冒
呢。」
Nick進房間找了換洗衣物，「講真的，我這沒什麼，前幾天發燒的藥還沒吃完，待會兒吞
兩顆睡個覺就可以了。」他溜進浴室關上門前補了句：「你趁著風雨沒變大之前快回家吧
。」
趙以沐聽他碰的一聲把門關上，抬眼往屋內四處環顧一周，整體看起來挺整潔乾淨，但從
奄奄一息的小盆栽、沒有翻頁的月曆跟水果籃裡已經熟透的蘋果看來，Nick在家的時間不
長，大概是把家當旅館，純粹是回來睡個覺洗個澡的功能。
他走到廚房打開冰箱，裡面東西不多還有些已經過期了，能用的東西就是雞蛋和洋蔥，冰
庫裡還有些冷凍餛飩，趙以沐把能用的食材都拿出來，想看看能煮什麼。
Nick洗完澡一開門就聞到食物香氣，淡淡的，但對於一個今天只吃了早餐三明治和咖啡的
人來講，已經足以勾起食慾。他聞香走到廚房靠在門框，看見趙以沐正往鍋子裡撈麵，竟
然絲毫不覺得違和。
「洗好了？」趙以沐轉頭看到他，笑了笑說：「冰箱裡可用的東西太少，只能下個餛飩麵
再炒個洋蔥蛋，你先去把頭髮吹乾，馬上好。」
Nick吸了吸鼻子，搖搖晃晃的走回浴室吹頭，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對趙以沐的話言聽計從
。
頭髮吹的差不多了，走回餐桌，麵食和洋蔥炒蛋剛端上桌，噗噗冒著白煙熱氣，昏黃燈光
下的家常料理溫馨又柔和，在雷電交加的當下有種避風港的意味。
家裡有多久沒有這樣的場景，冒煙的熱菜裝在碗盤內被送上桌，他大學出國唸書，午夜夢
迴想念的就是這個場景，他幫爸爸盛飯，媽媽端菜擺滿桌，燈光籠罩一家三口。
自從媽媽中風之後家裡三人變兩人，很少開伙都叫外賣，他回國時會跟爸爸帶著菜餚去醫
院跟媽媽團聚，現在爸爸走了媽媽狀況也不好，自己還扛一身債，每次泡個麵囫圇吞棗應
付一餐就算了。
Nick揉了揉鼻子坐下來，低頭看著再普通不過的菜色勾起滿腹心事，遲遲沒有動箸。
「怎麼了？」趙以沐看看桌上寒酸的菜色，自己評估可能很難引人食慾，「要不叫些外賣
吧？不過颱風天搞不好停送。」
「不用了，這樣就很好，我很久沒在這張桌上看到現煮熱騰騰的東西，有點感嘆。」Nick
拿起湯匙先喝口熱湯，滿足的嘆口氣，「好吃。」
很久沒有現煮東西？
趙以沐想起之前李大哥說Nick有個生病的媽媽，那爸爸呢？家裡現在就他一個人？債務又
是怎麼回事？
想問的問題很多，不過看Nick半張臉埋在碗裡悉哩嗦嚕的吃麵，不想破壞他吃飯的情緒。
「我煮的水平很一般，你是泡面吃多了味覺失靈。」趙以沐煮麵時看見廚房垃圾桶里都
是方便面的袋子，「那種東西少吃點，都是加工料。」
「哎，我算講究的了，泡麵有時還會加顆蛋丟點青菜煮一煮。」
可能本來就感冒的身體又吹風淋雨，Nick覺得頭脹腦熱的厲害，雖然因為飢餓和對熱食的
渴望之下猛吃了幾口麵，但實在沒辦法吃到碗底朝天，又不想辜負做飯者的好意，艱辛的
一口口往嘴裡塞。
「吃不下就放著，我來處理。」趙以沐看不下去，「你家有體溫計嗎？量一下有沒發燒。
」
Nick把手掌附在額頭上說：「不用量，沒發燒。就是感冒拖著沒好，趁颱風來暫停工作，
我得好好睡一覺，你早點回家吧，我來收拾。」
「我相信科學儀器，不然用我的手測量也比用你的手準確，你如果沒發燒我就離開。」趙
以沐伸手往他額頭摸上去，Nick趕緊偏身躲開，「行行行，我拿體溫計行了吧？」
電子體溫計往耳邊一量，38.3度，趙以沐擺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命令他：「你
說的退燒藥呢？拿出來吃了去睡覺。」
Nick簡直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是好，火速去櫃子裡拿了藥也不配水，當著他的面一顆顆吞
掉，「好了我藥也吃了，歐文哥哥你回家吧，我求你了。」
「我收拾一下桌上的東西就走，你先去睡。」趙以沐開始收碗盤。
「你…你…」Nick發昏的腦袋想不出說詞，氣結地說:「東西放著它又不會跑走，我睡醒
再清潔沒關係的。」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做這些是因為我拿你當朋友，跟在印度那時一樣，有困難互相幫忙
，就像你也曾幫過我。」趙以沐停下手邊動作，直看著他問：「如果你遇到朋友生病了，
難道不會這樣做嗎？」
「…」律師就是律師，這個講法毫無破綻的幫兩個人畫在朋友的範圍裡，一切關心和作為
出自於純粹的友情，還有禮尚往來的相互協助。
果然直男的想法就是光明正大，乾乾淨淨，那晚的脫序只是天時地利人和下的意外，Nick
咬了咬唇默默告誡自己，和直男當當朋友最好，千萬不要有非分之想。
調整心態過後一切變的不需小心翼翼，橫豎都是自己想太多。Nick轉身上樓，一邊說道：
「那好吧，我去睡了。你離開時把鑰匙放桌上，開車小心點，今天謝謝。」
進到二樓自己的房間終於鬆懈下來，吃飽飯又吞了藥，加上之前天天睡眠不足，此刻全身
發軟困的要命，Nick往床上一撲滾個兩圈就睡著了。
趙以沐把碗盤收拾完成，拿了抹布擦擦桌子，沒吃完的東西放回冰箱，關上冰箱門時看到
磁鐵吸了幾張照片在門上，都是全家三人照，褪色最古老的一張Nick大概才十歲左右，一
手拿著短笛，脖子上掛了獎牌，爸爸媽媽各站在他左右，臉上的笑容跟現在沒兩樣，兩顆
晶亮的眼瞳像黑曜石。
再一張是大一點的Nick在台上拉小提琴，父母在觀眾席以他為背景自拍，臉上全是驕傲。
最後一張是Nick大概是大學畢業時，看起來和現在差不多，那時壯一點，穿戴全身學士服
，左手攬爸爸右手攬媽媽，三人都笑到看不見眼睛，幸福感從照片裡滿溢出來。
三張照片記錄了各個時期的Nick，從懵懂稚氣到穩健成熟，不變的是帶著溫度的炙熱眼神
和足以擴散快樂的笑容。從照片還有客廳裡放的一些獎狀獎牌來猜，Nick大概是學音樂的
？果然是藝術人。
碗筷收拾完成，趙以沐把抹布攤開披在流理台上，拍拍手，大功告成。好了，朋友應盡的
義務都盡了。
筱培打他手機問他回到家沒？趙以沐據實以告：「颱風天小杜沒車，我送他一程，現在要
回去了。」
講完電話，趙以沐拿起外套往大門走去，經過客廳時往二樓瞧一眼，這眼看了有一分多鐘
，外頭風雨呼嘯凌厲。房子那麼大，只有Nick一個病人守著。身為朋友，他是不是該上樓
確認一下狀況？
感冒需要多喝點水，他想帶杯水去放在床頭順便看看Nick燒退了沒，被子有沒有蓋好，有
沒有哪裏難受？
是朋友都會這麼做的…
趙以沐把外套放下，去廚房倒杯水端上二樓，樓梯一上來先看到一間書房…兼琴房，譜架
上放著樂譜，還有特別放樂器和琴譜的櫃子，原木基調的房間搭配藕紫色的窗簾，沈穩而
柔和。
Nick房間的門輕輕掩著，趙以沐推門探頭進去，Nick躺在一張深藍色的雙人床上，單薄的
身體只讓被子微微起伏，床頭一盞小燈，寧靜地流洩些許光明。
他拿著水走光線範圍裡，Nick整張臉有三分之二沉在被子裡，他能看見的是撇墨般的劍眉
跟擰著的眉心。趙以沐把水杯放在一旁，伸手摸摸他腦門，因為剛洗完碗手心冰涼，Nick
輕哼一聲貼上，眉結舒展，很舒服的樣子。
趙以沐不敢動任他貼著，一手敷完又換另一手，Nick似乎燒退了但睡得很沉，怎麼摸他的
臉也毫無動靜。
趙以沐就著微光環顧一下四周，房間裡最大的一面牆也是深藍色的，上面拉了五條白色棉
線，像五線譜。棉線上用小木夾夾了許多照片，風景照、人物照、天空照，Nick和萍水相
逢的各地旅人合照，趙以沐找到一些印度的照片，但沒有他們兩人的合照。
趙以沐皺皺眉，他們唯一一張合照在他的相機裡，瓦拉那西恆河日出下。他要把那張洗出
來，也夾在這個五線譜上。
書桌收拾的很整齊，上面擺滿房地產知識的相關書籍，重點的地方做了標示還圈起來，看
來下了不少功夫。桌上有個相框，他拿起來看是兩個男孩坐在河堤上的背影，其中一個搭
著另一個的肩，照片有三分之二是大片藍天，有人在藍天上寫了一行字：尚翩，我想給你
一片天空，讓你飛。
趙以沐面無表情的盯著照片看了許久，直覺判定這是Nick乾哥寫的。
靠近窗戶那面是整排書櫃，書櫃前放了張看書用的躺椅和立燈，一旁還放了小毛毯。趙以
沐把床頭燈關掉，將躺椅旁的立燈打開，他輕手輕腳的坐上躺椅，躺椅的角度和墊子都非
常舒適，他無法抵抗的閉上眼睛，想說坐一會兒就離開，但沒幾分鐘就陷入夢鄉。
他再醒過來是因為聽到Nick咳嗽的聲音，悶在被窩裡咳個不停，他起身走到床頭拿起水杯
，把被子往下拉，拍拍Nick的臉說：「起來喝點水。」
連續拍了幾下Nick才嗯嗯哼哼轉醒，艱難的睜開一條縫，像是看著他又像沒認出他。
趙以沐把他扶起來，水杯遞到他嘴邊，說：「喝點。」
Nick閉上眼睛啜飲了兩三口，又睜開眼看他：「歐文，是你嗎？」
趙以沐低頭微微一笑說：「對啊，歐文哥哥，記得嗎？」
Nick傻愣愣的瞧他瞧半天，驟然掀開被子傾身緊緊摟住他，嘆息般地說：「Hey, my
friend。」

朋友啊QQ 心疼Nick

Nick好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