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
終算結果一樁麻煩事,外界看法好壞各半,我並不在意,反正危機順利除去了,也還了于
正能一點顏色,短時間他大概不敢有什麼大動作。公司股價掉了一點,一切事務仍舊照常
,這陣子陸續談定的幾個合作,近期也要公開了。
我信守承諾,給范為邦休假。他一聽,倒好像不滿意:「休假兩天?我到哪裡去?」
我故作思考:「唔,你可以找一座無人小島,白天晒太陽游水,晚上看星星,待上兩天,
保證精神上能夠充實了。」
范為邦一臉好氣又好笑似的:「我一個人到無人小島?」
我道:「要是你缺旅伴,我也可以幫忙你找一個。」
范為邦斷然拒絕:「謝謝,不用了!我不休假了,我上班!」
我道:「這是你自己說的話,到時候可不要來說我苛刻。」
范為邦白了一眼,彷彿氣得笑了:「絕對不會!」就出去了。
我立刻打電話出去,告訴謝安蕾這兩天我不會進公司。謝安蕾沒有多說什麼,大概我之前
生病,她始終覺得我需要好好休養。公司有范為邦在,我十分放心,當天下午便提前離開
了。我打算趁著這兩天時間,好好計畫與檀誼沉吃飯的事。到現在我與他還沒有機會見面
,卻不是沒有聯絡。他早也回了公寓,就在宴會結束隔天晚上。他開車回來,卻沒有通知
我挪開我的車子。
本來檀誼沉白天幾乎不在家,我大可趁機將我的車子移回原位,他便可以把車子放回他的
位子。但我沒有這樣做,心裡想看看他何時會主動提起,他真正一次也不曾在訊息上談到
這一點,彷彿根本沒有這回事。
檀誼沉不說,我也就裝作忘了。
吃飯的時間定在這禮拜天中午,原來我屬意禮拜六晚上,然而檀誼沉那天有事,上午他還
要到診所看診,下午在北區醫院有一場精神醫學會議,他需要參加,結束差不多六七點了
。後來經過思考,就改到禮拜天中午,我也有時間預備,況且當天藝術學校校慶,說定了
會去,不能食言。去了不一定待到什麼時候,但是馬上離開的話,就算章祈不介意,總是
失禮。
我剛剛到家,立刻接到朱銘棣電話,他回國了。回來差不多三天,還在國外的時候就知道
我公司藝人鬧的醜聞,現在曉得處理好了,便找我見面,在他港區的大樓房子裡喝茶,他
向來會收拾,把整間屋子打理得非常整潔舒適。
朱銘棣引我到起居室,這房間臨著一面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出去,隔著很遠的地方那同樣
的白與灰的大樓,高聳佇立,在更遠的之後,是灰濛濛的海水,海上彷彿有幾點的船隻的
形影。
這天氣看上去不太好。朱銘棣端來茶水與點心,一面道:「今天我聽氣象說,天氣這陣子
都不太穩定,大概後面兩天週末會下雨。」
我笑道:「偶爾不出去玩,待在家頤神養性也不錯。」
朱銘棣笑笑,在一張藤椅上坐下。我把他略略一瞧,那眉宇輕鬆,笑道:「你這次出國,
看來玩得很盡興了。」
朱銘棣道:「說什麼盡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出國,就因為要避風頭。」
我道:「曹家小姐跟你退婚的事,鬧了兩個禮拜差不多了,你也不回來,店裡的事情放著
不管,也不怕你那些員工不肯做跑了?」
朱銘棣道:「說不過你。倒是你。公司裡都好了吧?」
我笑道:「會有什麼不好?」
朱銘棣聽了,一笑。便道:「不提那些了,來,你嚐嚐看這個餅乾,這次我出去走走,順
便到法國去拜訪我大學的老師,老師與師母留我住了幾天,師母給我一瓶自釀的柚子甜酒
,我把它加進巧克力餅乾,口感比較溼潤。」
我從盤子裡拿起一塊餅乾,這餅乾外觀樸實,黑糊糊的,可是香氣撲鼻。我咬了一口,味
道除了巧克力的甜味,還帶了一點柚子的清爽。我一面吃,一面腦子裡冒出一個想法。我
停了停,端起茶喝了一口。
朱銘棣問:「不好吃?」
我道:「很好吃。」對他笑了笑:「我是在想,這種餅乾作法不知道難不難?」
朱銘棣笑道:「不難。」就說明起來。
當然他是這方面的專家,平常也慣於下廚,打麵團,分配比例,以及火的力度,於他全部
非常容易。我根本記不住,還沒聽完,已經頭昏腦脹。他也發覺了,停下來,這才疑問:
「等等,你問這些做什麼?」
我道:「哦,我想要是不難,或許可以試試自己做。」
朱銘棣彷彿聽見什麼奇聞似的,瞪大眼睛:「你——烤餅乾?」
我笑了笑,聳聳肩膀。
朱銘棣似乎冷靜下來了:「你怎麼突然想要自己做?」
我面不改色:「也沒什麼,我那裡有一台烤箱,白白放著不用,好像有點……」迎上朱銘
棣略有點起疑的眼神,我頓了頓,感到說不下去。我咳了一聲:「好吧,是這樣子的,我
打算請一個人到我那裡吃飯,總要有點特別的東西,要我做一桌的飯,我也知道不可能,
但是烤餅乾?應該比較容易吧。」
朱銘棣聽了原因,並不笑話我,只道:「為什麼不到外面吃,吩咐下去,要什麼有什麼,
不是更方便?」
我忍不住嘆氣:「我都想過,但是在外面吃飯,吃完之後不一定能夠成功把人請到我那裡
坐坐。」
朱銘棣道:「……你請什麼人吃飯,這麼慎重?」
我看著他,考慮說不說。他勸告過我不要跟檀誼沉親近,然而過了這樣久,不見得他還是
那樣的主張?
正要說明,朱銘棣倒像是想了想,忽問:「上回你從我這裡要走鋼筆,打算送人,請的就
是那個人是不是?」
朱銘棣總是我們四人之中看事情最為清晰的。我便承認:「是。」
這一聽,朱銘棣彷彿非常詫異,張大眼睛:「這,有一段時間了吧?我以為你已經追上了
。」
我一下子沒有說話,才道:「哦,我一度也覺得差不多了。」
朱銘棣笑起來,又追問:「我真是想不到有誰可以抗拒你的,是誰?」
我心想,我自己也想不到。倒是聽他的問題,就看看他,當然不會說不出口,可也難得有
種不好啟齒的緊張。對周米倒可以很輕鬆地談?或許因為周米本來也並不在乎旁人的人,
周家也是絕對的西化。
朱家那延續下來的舊式古板的教育,到了朱銘棣這裡,再如何掙脫到新時代的自由裡,有
些事情也不免會受那份通達到骨底的舊觀念影響。我想了想,還是說了:「其實我和你說
過了。」
當下朱銘棣聽了,臉上一怔,過一會兒似乎想到了,又一愣。他瞪著我看,半天才出聲:
「我反正也勸過你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你自己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點點頭,微笑:「嗯,我知道,我確實在追求他。」
朱銘棣嘆了一口氣。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放下,忽問:「我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吧?
」
我給予保證:「絕對不是。」
朱銘棣頓了一頓,看來:「要是你父母知道……不,你爸爸知道了,或者你二姐曉得了這
件事,他們要阻止你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我歪了歪腦袋:「不曉得,而且我還不算追求成功,到時再說吧。」便對他一笑。
朱銘棣再度嘆氣。我真要哭笑不得起來:「好了好了,你不要再嘆氣了,不然我也要嘆氣
了。」
朱銘棣不說話,彷彿看了一眼桌上盤子裡的餅乾。突然他道:「短時間內要學會烤這種餅
乾,對你來說太困難了,這次你真的要聽我的勸告,我看你買現成的吧。」
我看看那盤餅乾:「唔,其實我也認為是難。」
朱銘棣馬上道:「對你不是難,是很難。」
我感到無法反駁,不跟他爭辯了。
最後我也打消自己動手的主意,還聽取朱銘棣建議,定下春華酒家,地道的廣東菜,豐富
多元,不怕吃不慣。春華酒家平常沒有外燴的服務,我打電話給經理,對方姓馮,之前我
和朋友們去過幾次春華酒家吃飯,都對他的殷勤留下印象,他具有眼色,機靈,十分會說
話。果然馮經理一口答應下來。
我又叮囑馮經理,當天預備在中午十二點開飯,最遲需要在十一點半前準備好。未免檀誼
沉覺得拘束,到時也不留人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