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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TT (OP)
2019-12-17 00:58:26 「你現在,是醒的嗎?」
「你說呢?」
現在若離開,等莊瑞哲酒醒了一切勢必又得重來。他不知要再多久才能等到莊瑞哲這
麼低防禦的狀態。
秦軒耐著某股邪火逼自己冷靜,不斷推測莊瑞哲這麼做的原由。
重逢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溫不火的靠近讓兩人之間毫無曖昧,他確實也還沒對莊瑞哲
的身體產生什麼逾舉的想法,直到剛剛那一抱以及莊瑞哲的上空拉鍊秀,誘發了他生理上
的性欲。
而莊瑞哲看出他的動搖便藉機點火,他若草率上勾,一但被劃入性的範疇關係就再難
退回,這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穿透靈魂的送客神曲依舊Time To Say Goodbye,兩人就這麼對著彼此相顧無言,陷
入僵局。
莊瑞哲無意解救這冷場,只半瞇著眼微笑看著秦軒,閣下還有什麼招最好一次使出來
。
目前互相吊著胃口過招姑且還算有趣,但秦軒不能被動等著莊瑞哲玩膩這遊戲。撇開
了欲,那些肺腑之言現在說了太早,莊瑞哲這時並不是真的想聽。
這考驗或許也是機會,莊瑞哲的人生究竟還肯讓自己介入多少,秦軒知道他必須展現
誠意。
「我留到現在也只是想幫忙,沒有別的想法。」
「喔?」
「我當然相信你有能力解決,我只是……」
「嗯哼,」
「唉,」好吧,他不確定莊瑞哲有沒有在聽。秦軒長嘆:「所以,還有什麼事……除
了送你回去之外,我還能為你做點什麼嗎?」
「沒了,你沒事的話就……」話題繞來繞去扯不出一句重點,莊瑞哲懶得再玩,這回
是真的打算送客了,他右手隨意拍上吧檯桌打算借力站起,卻不小心壓到桌邊一團報紙。
「小心那……」
秦軒的提醒太遲,莊瑞哲只覺得一股銳痛傳來,他右手一軟又坐了回去,抬起泛著莫
名刺痛的手臂,看著上頭閃著寒光的碎片罵了一句:「嘶,這什麼鬼?」
「抱歉,好像是我掃起來的玻璃渣……」秦軒原本趁莊瑞哲在廁所時便先收拾了這堆
東西,想倒掉又怕割破垃圾袋,這才擱桌上等著問有沒有紙箱能裝,誰知廁所門一開,他
就被一場上空拉鍊秀給勾到忘了。
莊瑞哲無言。逢軒必衰,這該死的設定他怎麼就忘了?
*
莊瑞哲原本是九分醉,吐完剩下約莫六七分,胃脹的不適已經解除,身上只剩工作後
的困倦以及傾聽過他人情傷的負面心理後遺症,正是又累又好睡的狀態。
如果店裡沒有別人,他絕對可以放空腦子一覺到天亮。
如果店裡有個外型不錯又想泡他的對象,他也不排斥彼此發洩一頓再放空腦子一覺到
天亮。
但偏偏杵在現場的是個想和他敞開心胸促膝長談前緣再續的對手,莊瑞哲不敢輕易讓
腦子在有秦軒的場合放空、又實在無力進行平時那種強度的運轉,若要態度強硬地趕人則
有失從容,莊洨大師拒絕居於前男友下風……名符其實的身心俱疲。
身心俱疲加上事故傷害,煩死了。
「吧檯下面的櫃子有醫藥箱,幫我拿一下,」莊瑞哲看了眼受傷的右前臂,動了動左
手開始挽袖子。
「這傷口不算小,我載你去急診吧。」秦軒提議。
「不要。」莊瑞哲一秒拒絕。原本就已經在送客了,哪可能還讓那奧客送自己去急診
?
「算我拜託你……」
「我拜託了幾次請你回家去,你聽話了嗎?」「我會搞成這樣是誰害的?」
「那至少讓我幫你處理,行嗎?」秦軒退而求其次。
「呵,您客氣了,我之前的拒絕你理過了嗎?」莊瑞哲諷刺。其實若秦軒現在離開,
他絕對會自己坐計程車去掛急診,可他已經和秦軒槓上了,理智上明知有傷就要看醫生,
但半推半就地包紮已是他情感上的極限。只要秦軒在的每分每秒,他莊洨大師就得堅定展
現不配合的決心。
多吵無益,來硬的又怕加重莊瑞哲的傷勢,秦軒不再說話,直接找出醫療用品,挪開
那包玻璃,把莊瑞哲扶進吧檯裡先沖掉灰塵再止血。
沖完水後兩人相鄰而坐,秦軒原想直接剪了莊瑞哲的右袖,免得等會滑下來影響急救
,但莊瑞哲以這件很貴為由,嚴厲拒絕。
「夠開支十八年威士忌了,比我的手還貴。」「而且我丟了T恤,這是我身上儘存的
衣服了,讓它好好活著行嗎……」
秦軒只好仔細撐開袖口,讓莊瑞哲忍痛把插著玻璃的右臂拔出袖管。
右袖一脫,運動夾克就只剩半件不成體統地掛在莊瑞哲身上,為了避免分神,也預防
等會不小心連左半件夾克都滑掉,秦軒硬是替莊瑞哲拉上了拉鍊,為彰顯正直,他還堅持
往上拉到露不了點的高度,讓莊瑞哲的赤裸部位只剩右掌到右肩。
此舉太過刻意,莊瑞哲忍不住吐嘈:「這什麼穿法,袈裟嗎?」
秦軒聞言低頭抖了兩下,疑似忍笑,再抬起頭時已是滿臉正氣:「我怕你著涼。」
「是嗎?」
秦軒不置可否,前置工作完成後便不再多話,把椅子挪到了莊瑞哲右後方,捧起莊瑞
哲的右臂開始作業。莊瑞哲的割傷並不嚴重,只是他之前是用全身重量往下壓,導至零碎
異物插得較深,所幸玻璃杯的碎片不細,倒無拔不乾淨的危險。
「痛嗎?」
「還好,嘶……」莊瑞哲偶爾會抽幾下氣,多數時間則是把呻吟咬在嘴裡,拳頭握得
死緊。
「忍著,最後一塊了。」
秦軒撐開他手臂上最後一道傷口,仔細夾出異物後,拿棉花沾酒精,由手肘順手臂抹
了過去。
「哈啊、嗯--」之前都是差不多程度的區塊性疼痛,原本莊瑞哲也忍慣了,誰知抹
過酒精後全數裂口都開始反應,突如其來的刺激令莊瑞哲右肩一抖,手臂反射性掙開了秦
軒的手。
「等,先停一下……」莊瑞哲的手臂抬不起來,一失了支撐就直直往下掉,他接著隨
便一攀、便抓住了秦軒的膝蓋,這單純只是隨便抓住個好使力的東西,暫無他想。
然而就算只是不小心碰到,這也是莊瑞哲第一次主動靠近自己。秦軒停了動作往膝蓋
處看一眼,便順勢把莊瑞哲的右手由自己膝上放到左掌,十指相扣:「抓著,清完就可以
止血了。」
「唔唔……」莊瑞哲還沒做出任何反應,沾了酒精的棉花就又抹了上來,連續刺痛逼
得他只能緊緊捏住秦軒左手,連抗議都來不及。
消毒過後接著是加壓止血,中間莊瑞哲偶爾哀叫幾聲,但大部份忍住了。
血止住後,莊瑞哲感覺自己活像剛被提出拷問間,整個人趴到身前的小桌上長吁一口
氣,繃緊的右手漸漸鬆開,勾起的小指無意間在秦軒掌心上劃了一下。「呼……」
「好了沒?我好累好想睡……」莊瑞哲閉上眼朝右後方問話,可憐兮兮的口氣軟得簡
直像撒嬌。
身後一陣安靜。莊瑞哲疑惑撐起身,才剛回過頭,秦軒就避開了他的目光。
「快了,」秦軒藉著起身,讓莊瑞哲的右手由自己掌心自然垂落。「等等包起來,你
不想我陪著也行,但拜託明天千萬要去看醫生。」
莊瑞哲不明所以地看著秦軒把一堆染血的棉花和紙巾拿進吧檯扔掉並洗手,甚至洗了
臉,還自己倒了杯冰水喝,他忽然靈光一閃,脣角便勾了起來。
※
血止住了,最後只要簡單上藥,再把傷處包好就行。
「嗯,唔、嗚啊……」明明最痛的階段都該過去了,莊瑞哲卻在這時莫名地痛點狂降
。
他不斷小聲呻吟偶爾抽氣,好像真的很痛,但細聽那帶點鼻音的低喘,又感覺事情其
實沒那麼單純。尤其在扭動時,原本穿得像袈裟的夾克拉鍊又可疑地往下滑落不少,先別
說正面早就露點,連後頭也變得活像晚禮服,秀出了整塊美背。
從秦軒所處的右方視野看來,那若隱若現宛如雙翼的肩胛骨,正對稱律動得彷彿像在
接受什麼撞擊似的。
「嗯啊──」
「………………」秦軒繞著紗布的動作又頓了兩秒,決定忽略為什麼傷在右邊卻連左
肩都會跟著抽動這個議題,接著繼續繞。
他現在面對著半醉(也搞不好根本就醒了)半裸的傷患,而這名傷患像是嫌活得太長
了,在他面前一再淫叫嬌喘。
秦軒有點忍不住地拉起莊瑞哲嚴重下滑的後領,掛回對方左肩:「別亂動。」
莊瑞哲乖乖靜了一會兒,然後忽然轉身賊笑:「怎麼,你硬了嗎?」
他用沒受傷的左手直直探往秦軒下腹,但被對方眼明手快地按住--按是按住了,但
不巧就按在莊瑞哲正想摸的地方上頭。
「唉呀秦總,」莊瑞哲揉了揉掌心下的東西,笑得像個皮條客:「要不要改名叫秦獸
算了?」
「…………。」
秦軒確實氣莊瑞哲逞強之後又拿苦肉計耍賴兼撒嬌,但更意外原來自己居然挺吃這套
。
整晚的飲料也就氣泡水而已,秦軒神智遠比莊瑞哲清醒得多,有股一直以來難以言喻
的微小的怪異感,這時忽然明顯了起來。
這一晚,莊瑞哲總共出手引誘了自己兩次。
第一次他還來不及反應,而第二次則始於他回吧檯洗臉喝水之後。
他確實被莊瑞哲忍痛時的抽氣聲和那句撒嬌弄得心旌一蕩,當莊瑞哲的手指勾過掌心
時就險些露陷了,但他去洗臉冷靜這動作顯然給了莊瑞哲什麼靈感,以致原本莊瑞哲由咬
牙忍痛到無意識撒嬌示弱的氛圍中,他明顯感受到的鬆動,卻在開始包紮時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同志術語中所謂的豐沛「妖氣」。
莊瑞哲在掩飾。
莊瑞哲在藉由情慾掩飾他今晚不小心釋出的脆弱與鬆動。
第一次,莊瑞哲剛吐完就發情,第二次,莊瑞哲一受傷就賣騷。
半醉的人多半耳根子軟,口風也不緊,容易把話聽進去,也容易套話,這便是他的機
會。
而若讓欲望佔了上風,莊瑞哲就能順理成章揭過今晚對自己短暫的信任和依賴,把局
勢弄成不痛不癢的一夜情。
秦軒鬆了手,任由莊瑞哲摸著自己的要害玩耍,慢條斯理地繼續將莊瑞哲右手上的紗
布打結綁好。
沒辦法,醉鬼總是搞不清楚誰的要害比較嚴重。
包紮完畢,秦軒滿意地用力往莊瑞哲的傷口一握。
「幹──嗯,」髒話的尾音還沒拖完呢,秦軒就輕輕啃住了莊瑞哲的下脣。他第一次
聽到莊瑞哲對自己罵髒話,不是穿梭酒客間浮誇作戲似的笑罵,而是真正的怒罵,這感覺
意外愉悅。
時隔三年也還不算遲,秦軒本就無意對莊瑞哲隱藏骨血裡的兇殘--說不定,從前的
莊特助也曾期待能粉碎那個秦總矯情溫柔的表演,好讓鏡花與水月正式照面,誰教他們瞭
解著彼此的真,同時又欣賞著彼此的假。
秦軒的手仍持續施力,莊瑞哲冷汗已經快滴了下來,他動不了。
真的動不了。
一扯到手就痛,一後退嘴就會撕爛。
莊瑞哲冷哼一聲握起左拳,正打算硬碰硬,秦軒卻忽然鬆了所有鉗制,莊瑞哲出拳揮
空、才摔下了椅子踉蹌幾步又被對方抱住,抱得那個溫柔啊,好像剛才動手的都是別人一
樣。
「呵,我是拿著刀逼你了嗎?不做拉倒而已。」這一動手曖昧自然煙消雲散,莊瑞哲
甚至火氣都上來了。他舔舔下脣,確定沒被咬傷後冷笑:「都幾年了,軒哥除了使用暴力
還有沒有別的招?」
「對不起,」
秦軒抱得很緊,莊瑞哲掙了幾下連夾克都弄掉了也沒掙開,這時他正在氣頭上,不及
細想便不耐地反問:「對不起什麼?」
「因為剛才你先……」秦軒原本到口的話忽然停了下來。
莊瑞哲沒發現,這句氣話居然提到了他向來避談的當年。
「呵,我怎樣?」馬的不做就不做啊你抱什麼抱,是在抱幾點?莊瑞哲愈罵愈火、邊
罵邊推:「幹,請你離開你不要,請你上床你也不要,都你的G8毛,剛那票情傷找架吵
的智障都沒你奧……」
「對不起……」
秦軒鬆手把莊瑞哲拉到小沙發上坐好,先到吧檯直接拔線、關了那首無限重播的
Time To Say Goodbye,又從地上撿起莊瑞哲甩落的運動夾克,抖掉灰塵把袖子翻好。
他將夾克輕輕蓋到莊瑞哲身上,然後按著小沙發的把手緩緩蹲下,看著莊瑞哲的眼睛
又說了一次:「對不起。」
「都幾年了,」意料之外的時機就這麼無聲降臨,之前各種反覆斟酌過的言辭竟一條
也沒用上,莊瑞哲已經開了頭,秦軒於是回得順理成章:「要說當初的暴力也好、後來的
無情也好,我現在就在這,你有什麼不能釋懷的,還肯不肯問我?」
通篇腹稿早就擬好,自從在《REMOVE》見到了現在的莊瑞哲,並確定自己的心意,秦
軒便一直等著在某個慎重的場合,以真摯的態度虔誠告訴。
莊瑞哲始終不曾給他一個好好說話的機會。
即便遇上獨處,只要一想鋪陳這話題,就會被四兩撥千斤地化開。要補貨、要去整理
外場、要澆花、要收酒瓶、要聯絡酒商。莊瑞哲永遠有事可以忽然冒出來打斷他的表白,
而他該解釋的事太多,樁樁件件真算起來怕是半天也不夠講,秦軒甚至想過打字或寫信,
但都無法確保莊瑞哲能平心靜氣地讀完並消化,更怕反被斷章取義、造成更難彌補的誤會
。
「小莊,」
「等等,慢著……」原本只是情緒化的隨口一句反問,莊瑞哲這才發覺話題方向已被
帶偏,這回答完全超出他的應對範圍。
秦軒不給莊瑞哲阻止的機會,自顧自往下說:「對不起,今天出事時本來想幫忙,結
果有外人在反而讓你難辦事,剛明明也只是想照顧你,反而害你受傷,好像現在我所能給
的都是你不需要的……」
「但我還是必須和你講清楚,」
「別講,我沒有要聽--」
「對不起,」秦軒由蹲姿變成跪坐,並直起腰,讓自己對著坐在小沙發上莊瑞哲的目
光變成輕微的仰視:「我很抱歉我的腳步太慢,來不及在你最想要的時候回應你。」
莊瑞哲嘴上是安靜了,只不過鼻頭泛紅,左手屈起摳住了沙發。
質問的氛圍已退,接著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剛在一連串對不起攻勢時就隱約察覺不妙,可真聽見時莊瑞哲仍是一愣,接著忽然就
委曲了起來。
現在知道對不起了?
如果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幹嘛?
剛離開的第一年裡,莊瑞哲做夢都夢過秦軒找他道歉認錯表愛意的場景。每回睜眼時
只能咬牙自嘲著開解:醒醒吧阿宅,秦軒已經選擇了別人,還和女的結婚了。
那沒擔當又缺眼光的混帳孬只是秦總,不是軒哥。
也許秦總和那個別人共同有過Richard無法體會的默契。
可能是知心相伴,也可能是深櫃者背靠背互相支撐的無奈與艱難。
也許那個別人和秦總曾因相遇了彼此而在某個時刻不再孤獨。
又或許自己只是得不到所以執著,所以煎熬,所以無法乾脆放手。
莊瑞哲用流浪走唱逃避生活,從創作和表演中一點一點掙扎著自我解脫。好不容易爬
到了可以笑看當年的高度,單打獨鬥把鯉魚王練成暴鯉龍。
And then,這位客倌,你他媽來撿什麼現成?
秦軒默默讀著一抹幽藍清冷的光從莊瑞哲眼眶游過,順臉的輪廓滑落下巴。
然後那人再度笑了起來。
莊瑞哲笑得輕蔑,連帶那被笑落的水光都顯得刺眼。秦軒仍是跪坐的姿勢,皺了眉伸
手想去接,莊瑞哲便搶先盡數抹去。
「滾吧。」「如你所說來不及了。所以不管你的腳步走到哪了,我現在都不想要了。
」
「那為什麼還哭?」秦軒的手接了個空,索性轉而抓住莊瑞哲抹過眼淚的左手,彷彿
這樣能聊表一些分擔:「你現在在想什麼,告訴我。」
「我為什麼哭?」遲來的抱歉成了導火線,莊瑞哲滿腦子酒精混著應酬後的不爽,亂
七八糟的新仇舊恨和成一團怨氣,直接引爆回憶殺。他分不清自己現在是在哭什麼,只覺
得眼前有個機八郎一直趁他邏輯不清時瘋狂逼問,連口氣都不讓喘,他氣到笑了出來:「
我有什麼好哭的?哈哈,我也覺得奇怪,」
「三年前,我他媽哭最慘的時候,你大概正巴不得我滾得愈遠愈好,別再出現,免得
破壞你辛苦建立維護的家庭和平……」
「我……」秦軒只吐出一個字便住了嘴。
三年前他無緣得見莊瑞哲的眼淚,就算見到了也會寧可自己別看見。單就這件事,他
確實一句辯駁的資格也沒有。
演技好也是種缺點,莊瑞哲太善於打腫臉充胖子,導致秦軒以為當年的拒絕無傷大雅
、以為他們之間只是「以前你追過我但沒追到」這種程度的故友重逢,他以為上次分開時
雙方已是說開講白的兩不相欠,卻忽略了莊瑞哲若曾有多愛他、那或許就有多恨他。
「我什麼我?」莊瑞哲一邊罵,一邊眼淚又像開了閘似的不斷滑落。
左手被人抓住,他想舉起右手繼續抹,可手腕一轉、紗布一緊就勒到傷口,刺痛之下
更覺得自己無比委屈,好像這一晚全世界都在找他麻煩。
「呵,莫名其妙,我本來上班上得快快樂樂,自從你出現後什麼屁事都跟著來,」
「和我最有默契的工讀生搞上熟客的前女友,我一步步親自撮合的夫妻帶著熟客來找
碴,我跟他們講幹話、陪應酬,拚酒拚到快胃穿孔,酒錢還得自己貼……」
「好,那些都是工作,我也就認了,而你秦大老闆,他媽的愛甩就甩,愛追就追,愛
等就等,愛闖就闖,愛打掃就打掃,愛亂放玻璃就亂放玻璃,別人講什麼你都不聽……」
「對不起,」
「馬的現在幾點了,為什麼我他媽聽完一堆異性戀神經病情敵之間的嗆聲幹話之後還
不能好好休息,非要大半夜在店裡一邊受傷一邊被你GGYY纏著說著沒用的對不起,」
「對不--」
「幹!你他媽再對不起一次試試看!對你老師的……」眼淚掉得太兇,莊瑞哲覺得鼻
涕也快滴下來了:「衛生紙咧?」
「等等,」秦軒飛快衝進吧檯拿過整包舒潔萬用輕巧120抽,又發現莊瑞哲只剩一隻
手能動。他連抽了三張出來正要沾上莊瑞哲的眼睛,卻直接被莊瑞哲搶走。
「碰什麼碰,」莊瑞哲一邊自行單手擦淚擤鼻涕,一邊又繼續哭著罵:「沒垃圾袋是
要我丟哪?」
「馬上來……」
「我真的不懂,你憑哪一點覺得只要你開口道歉我就得領你的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也沒有義務領我的情,只是--」
秦軒有沒有回話,其實莊瑞哲已經沒在聽,他陷入了一種對往事的自問自答。
「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他用盡各種方法轉移厭世的念頭,寫網誌,寫歌,積極表演,到處兼差,談
新的戀愛,混新的社交圈,四處收集零落的掌聲去彌補半年來在秦軒那被否定掉的全部努
力,如今撐都撐了過來,這時再掉的也不過是當年自傷自憐的過期眼淚。
是的,那些傷心早就過期,他沒有理由讓秦軒滿臉珍而重之地企圖接去。
秦軒對他痛在何處一無所知,那遲來的心疼不過是明日黃花,曾經只想擁有手機的窮
魯現在已經買得起哀鳳了,誰稀罕一支3310?
「呵,算了,那段日子提了又怎樣……」莊瑞哲把臉擦乾,把用過的衛生紙扔進秦軒
遞來的塑膠袋裡,冷笑一聲反問:「如你所願,聽見我這些話以後,你滿意了嗎?」
「來啊,你現在又在想什麼?告訴我啊。」莊瑞哲斜仰起臉,眼尾餘光淡淡睨著秦軒
。
秦軒此時人還站著,彎下腰的視線略比沙發上的莊瑞哲還高出半截,莊瑞哲只要低下
頭,他便看不見莊瑞哲的表情。
他於是扔了塑膠袋,伸出手扣住莊瑞哲的下巴。
「呵,幹嘛?」莊瑞哲一臉嘲諷。
「我在想,你明知有個一勞永逸的方法能讓我徹底消失,但你始終沒用,是否因為你
不是真的不想見到我。」
「…………」
秦軒按緊了莊瑞哲,直視著不讓對方藏住表情,專注地刨挖更多他曾錯過的眼淚:「
我在想,至今我自認做過最對不起你的事,是消費當年你和劉翰彬交往的負面形象、藉此
拯救我自己的出櫃危機。這事我早就和你担白過,當時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你……現在卻哭
了,為什麼?」
這話問得大膽,事實上卻是如履薄冰的拿捏--秦軒終究是急了。
這一夜見識過莊瑞哲的人際關係與職場表現,秦軒知道對方已經是個完全獨當一面的
成熟青年了。如今兩人各自活在不同的世界,自己不可能再有任何機會得到莊瑞哲的依賴
或仰慕,因為那個讓莊瑞哲愛上自己的環境已經不存在了。
若再不與旁人市場區隔,一味順著莊瑞哲的玩法打安全牌,那他秦軒永遠都將只是莊
洨大師拎在掌間玩耍打發的泛泛之交,無法再走近一步。
莊瑞哲是道極盡刁鑽的鎖,如今自己沒了鑰匙,想解開就只能狠下心用撬的。他必須
適度踩著痛處,好讓莊瑞哲發現他對舊情並非真的無動於衷;唯有逼出莊瑞哲的真實情緒
,他才有真正與之接觸的機會。
「你好意思問我為什麼?」險招奏效,現在莊瑞哲的臉上連嘲諷都沒了,只剩純粹的
冷。
一度止住的淚又開始緩緩滴流,它下滑得太慢,即便湧出時溫熱,滴上掌心也已是冰
涼。
「第一次分手,你是有點內疚,但這歉疚你也早就講白。於是後來Richard接近你誘
惑你,你都不曾阻止。因為在你心裡那只是條件交換,由於你已經縱容,於是所謂虧欠也
就扯平了。第二次的拒絕,你問心無愧,是嗎?」
「……是。」
是的,扯平。秦軒一直認為他和莊瑞哲已經扯平了,施與捨,求與取,然後兩清。他
沒想過莊瑞哲離開後會發生什麼事,割捨與告別的當下,他就沒打算再去思考對方的未來
。
「你本來曾是我的遺憾,但我找到別段感情圓了這塊缺。」「我承認,和你重逢那時
的我並不打算挽回或後悔,只想著但願能助你渡過低潮,再當個安靜的過客。」
因為給不了也幫不了,所以不聞不問不打擾。
秦軒的人生不容多餘的同情心攪局,對李明榮、對莊瑞哲都一樣,交往時盡力,分手
後就不再講情,仁至義盡。
秦軒說得冷靜,可莊瑞哲臉上微涼的濕意還是浸得他胸口悶疼。
「對,但你沒想過你之所以能問心無愧,是因為我一直都在配合演出你所希望的兩清
,」若無心成全,他莊瑞哲能鬧多大就有多大,秦軒知道他有這本事。
由於已經選擇成全,所以秦軒當然不會知道,所有莊瑞哲自行吞下的傷皆是他的無心
之過。
「你不知道,你本來只是我的過客,在那次重逢經歷相處與愛上,然後你才成了我的
遺憾……」
「為什麼要搞成這樣呢?」莊瑞哲嘆氣:「我們都善於應付別人,卻疲於應付彼此。
你明知道我們之於彼此都只是被摧殘過的曾經,我們共同面臨考驗,然後雙雙被擊倒--
所以軒哥和小莊原本就沒打算再相見;至於秦總和Richard,最好的結局就是當初別重逢
。」
「打從你出現在《REMOVE》,我就想著如果沒有重逢過就好了。如果三年前是別人把
我拒絕到開始懷疑人生,現在的我肯定能不痛不癢地和你相愛……」眼眶再也承載不住心
酸的重量,莊瑞哲邊笑著眨斷最後一條淚串:「如何,可以了嗎?」
你還能問心無愧地身兼加害者和追求者躺著收獲嗎?現在我敢哭了,而這麼重的罪名
和控訴,你收得下嗎?
「現在,可以讓我睡了嗎?」
回答莊瑞哲的是一片鋪天蓋地的黑暗:「……睡吧,都別再說了。」
莊瑞哲失去了視覺,蒙上頭臉的是秦軒外套的味道。
都說開了,這樣也好。他閉上眼,真正地累極睡去。
作者:
phaiphai (詩耀粉? 藥粉? Orz)
2019-12-17 08:19:00嗚嗚嗚嗚嗚 真的 當初沒重逢過就好了~
作者:
rinshe (喵咪凹)
2019-12-17 09:02:00看一次就心疼一次 但還是喜歡他們的對談 也喜歡他們的清醒
感謝更新~~~也追完了超進度...真是太棒了啊!(想哭)
作者:
asdwhhk (過客)
2019-12-17 22:30:00真的是很喜歡作者的文字和用詞!寫出那小莊的心酸和退讓描述軒哥的小心翼翼,一句不如當初別重逢!好痛的心聲!擠出膿包很痛!但傷口會慢慢結痂!會好的!兩人都誠實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