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清晨,柳澄胤天剛亮就醒了。他望著雪白輕柔的床帳發愣,想起了自己已
經搬入柳宅,還有一整年的長假。他轉頭看李奕風的睡顏,這一刻的安和寧靜讓他
感動,他的心終於能夠安定下來,不必再有無盡的虛無徬徨。
他望著李奕風好一會兒,對方醒來回瞅,對他微微一笑。李奕風問:「你都這
麼早起?」
「嗯,早起練一練拳腳什麼的,洗把臉梳理好頭髮就去幫劉嬸他們做早飯。在
懷興當鋪我常常天沒亮就起,但也歇得很早。」
「歇得很早就是沒什麼消遣了?」
柳澄胤忖道:「有時會陪慶丰去看戲,不過也不會太晚。或是跟掌事去應酬,
但他知道我不愛喝酒,討厭應酬,所以也不常找我去。」
李奕風聽他答非所問感到好笑又心疼,摸他的臉說:「我是問你消遣,不是你
幫誰做了什麼。」
「那就沒有了。」柳澄胤敷衍道。在還沒跟李奕風他們重逢之前,他不想擁有
太多,又在當鋪裡見慣了各種人間百態,仍是無法對無常釋懷。先前對他來說,不
要再傷心的法子就是不要投注感情,所以即使是對救命恩人一家,他也是消極應對,
只是相處久了總有感情,如今才和辜家兄妹情同手足。
李奕風輕嘆,猜他心思說:「因為覺得遲早要失去,已經想好會孤獨終老,所
以不想有太多罣礙是麼?」
柳澄胤抿了下嘴沒回應,也算是默認了。
「你啊。」李奕風憐惜輕喃,又忍不住捏柳澄胤的臉頰說:「往後你可不能這
麼想,你有我和雪鴻。」
「嗯。」柳澄胤靦腆淺笑,蜻蜓點水在李奕風唇上輕吻了下。
李奕風幫他挽好髮髻,自己則將長髮紮成一束,神態慵懶的陪他到外面園子裡
練武。李奕風傳授姪兒武藝,從旁指點,練了約莫半個時辰才回屋梳洗。
柳澄胤看李奕風搖鈴招來下人準備早飯,他走向樓梯說:「我去叫傅哥哥起床。」
李奕風點頭:「去吧,我去書房待一會兒。」
柳澄胤步伐輕快來到傅雪鴻的房門外喊:「傅哥哥,起來吃早飯啦。」他剛喊
完房門立即打開,傅雪鴻急切拉他房裡抱住。
「小胤,你這麼早起,昨晚睡得如何?」
「睡得很好啊。」柳澄胤沒多想,一心想著要吃早飯,微笑催促道:「我們下
樓吃飯,剛才和叔叔去練武,現在有些餓。」
傅雪鴻有些意外:「昨天那樣,他還讓你早起去練武?」
柳澄胤聽出他的疑惑,赧顏笑說:「昨晚叔叔真的只幫我擦完藥就睡啦。你不
要多想。」
傅雪鴻微笑往青年額頭親了兩口,柳澄胤掙開他環抱催他更衣,兩人到樓下卻
發現飯菜還沒好,柳澄胤於是道:「不如我們去書房,叔叔在那裡。」
傅雪鴻被拉著走,書房就在小樓一側,繞著長廊時能從窗子欣賞園林景致,柳
澄胤說:「怎樣看都不像以前的鬼宅了啊。」
傅雪鴻淺笑:「奕風就是眼光獨到,不管怎樣的地方都能將它打理得像仙境。
從前他在邊關住的地方也是,雖然地方不大,可是待著也愜意。」
「你去邊關找過叔叔?」
「他在邊關那麼久,我自然是去找過他。」
柳澄胤挑眉打量其神色,起了心思逗他說:「是不是相思太苦,擔心他受傷或
過得不好啊?」
傅雪鴻蹙眉扯了扯嘴角回:「別取笑我了。」
「叔叔很感動麼?」
「他總是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還叫我快走別惹麻煩。不過他也是擔心我
的安危……」
柳澄胤羨慕道:「真好,不管叔叔怎樣對你,你都講他好話、看他好的一面。」
「因為我知道他這人啊。」
柳澄胤搶白道:「而且喜歡一個人,就只會看到那人的好對麼?」
傅雪鴻緊張得拉他手哄說:「你別吃醋。」
柳澄胤被拉得停住腳步,笑容爽朗回瞅他說:「我沒吃醋啊。」
傅雪鴻愣住,細察柳澄胤還真沒有半點吃醋的樣子,心情頓時有些複雜。柳澄
胤轉身往前走到書房外敲門喊:「叔叔,我們來啦。」
李奕風沒應聲,任他們逕自入內,柳澄胤走近看他案上展開一幅畫就問:「你
在作畫?這不是那幅江曙清霜圖?」
李奕風擱下筆回說:「只是一時興起又多添幾筆罷了。」
柳澄胤轉頭喚:「哥哥你來看,這是你吧?」
傅雪鴻走近看畫,江岸邊某棵樹下畫了四個人,其中帶了僕從的少年應該就是
當年的李皓瑛和舒逢安,另一人是李奕風,墨跡未乾的第四人則是他。他抬頭看向
李奕風,後者偏頭對他微笑,令他心口悸動莫名。
柳澄胤好笑道:「不如把薛寶、謝徵他們都加上去?」
「不了。」李奕風拒絕道:「這畫有我們三個就好了。改天再替你們畫肖像。」
傅雪鴻訕訕然擺手說:「這畫已經很好。至於肖像就不必了,我不習慣。」
柳澄胤說:「但是往後要是分開兩地,有畫像看也挺好。」
李奕風笑睞姪兒道:「不會分開兩地,今後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已經著手
處理其他地方的產業,之後打算在蘭城開錢莊,也會和懷興當鋪有往來。」
傅雪鴻有些訝異:「原來你這段期間都在忙這些事?」
李奕風輕笑,挑眉跟傅雪鴻說:「是啊。所以我可以畫澄胤的肖像送你,要是
你帶著商隊去遠地就能看了。」
傅雪鴻失笑:「其實我將來也不見得會再去遠地,這次回辰鐸也是想將那些生
意的事交給他人打理,我打算退下來,往後就在蘭城找份差事過日子。」
「不如就跟我一起做事,我開錢莊,你來幫我鎮場如何?」李奕風這提議令傅
雪鴻目光一亮,後者歡喜道:「當然好,這主意簡直是兩全其美。」
柳澄胤樂見其成,外面趙總管請他們去用早飯,他跟兩人道了聲就急著跑去吃
早飯,邊走邊喊:「叔叔、哥哥,快來吃飯。我要餓死了。」
傅雪鴻看柳澄胤跑出書房,回頭對李奕風笑說:「他怎麼好像比以前更重吃了?」
李奕風說:「經歷過饑饉薦臻的苦日子,任誰都會那樣,一餐也餓不得,能吃
就吃。」
傅雪鴻雖然沒有細問柳澄胤這幾年是怎麼過的,卻在李奕風言語間聽出端倪,
心中有了不少想像,長嘆一聲,隨後又抬頭對李奕風淺笑,感激道:「謝謝你,奕
風。」
「謝我什麼?」李奕風神情淡然,卻非毫無溫情,只是很平靜的回望。
傅雪鴻斟酌該如何表達心意,啟唇半晌赧顏道:「全部,這一切都要感謝你。」
「一切?」李奕風挑半邊眉覷他,等他解釋更多。
傅雪鴻抿笑說:「若不是你,只怕如今我還無法跟他重逢,也不能像這樣三人
好好相處。」
李奕風走出畫案,和他並肩走出書房,途中刻意壓低話音聊道:「也不知何時
起,我們三人就成了這種局面。我和你都不可能放棄他,也狠不下心捨下另一人。
既然如此,就只能一起面對了。再說,我們都擔不起其他的風險,要是我跟你都接
受不了彼此,一心只想獨佔他,你認為他會怎樣?」
這些事傅雪鴻不是沒想過,只是不敢想像得太多,此刻被李奕風提起來,心中
又生出恐懼,因為他明白若其中一人偏執,那麼誰都不會好過。可是李奕風不打算
放過他,停下腳步看他,話音清朗道:「柳澄胤表面是溫順善良、太容易被欺負,
可是他其實比誰都還倔強,若不是相處久了,也不會察覺這些。
你我都清楚明白要是將他逼急了,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當初我跟你都給不了
他真正想要的,哪怕他暗暗期待過我們的幫助,我們卻是力有未逮。所以後來他認
清這些,靠自己走到了今日。一切如他所言,他其實並不需要我們,卻還是選擇和
我們走到了一起,因為他心中想要我們。所以這事,要謝就謝我們三人齊心吧。」
傅雪鴻歛眸沉吟:「嗯,你講的這些我明白。所以我不敢、也不願再像從前那
樣犯傻,放任自己滿足私心。不過我是真心謝謝你一直陪著我,否則十年來我恐怕
熬不住。」
李奕風凝眸注視他半晌,拍他肩微笑:「彼此彼此。快走吧,他在等我們。」
* * *
立夏之後,柳澄胤向辜慶餘他們道別,就和李奕風、傅雪鴻兩人啟程前往端州。
雖然一路往北行,不過夏季暑氣依舊令人難受,所以李奕風安排一輛馬車,由他和
傅雪鴻輪流駕車。
柳澄胤雖然也想駕車讓他們兩人休息,可是只跑了半天就迷路,最後還是靠傅
雪鴻認路才解決麻煩,這事還被李奕風拿來取笑了兩回。
旅途第十四日,他們來到烏羽山下的一座小鎮,這已是端州境內,離目的地已
經不遠。柳澄胤在馬車上興奮跟傅雪鴻講:「當初我就是在這鎮上的集市問到薛寶
的下落,然後找到叔叔的。那次也沒機會好好逛一逛,現在舊地重遊,我們多待幾
天好不好?」
傅雪鴻寵溺笑看他,對外面駕車的李奕風問:「那我們就多待幾天?」
李奕風隨口應:「那就先去鎮上找間旅店下榻。」
李奕風帶他們去旅店入住,這一路花用皆由李奕風負責,其他雜事就是傅雪鴻、
柳澄胤分擔。傅雪鴻跟掌櫃要了一間房,三人睡通鋪。他們每次都讓柳澄胤睡中央,
起初柳澄胤抗議說:「輪流換位置不好麼?」
李奕風先瞧出姪兒擔心什麼,才安撫道:「放心,知道你不喜歡在外面做那事,
我們誰也不會勉強你。」
傅雪鴻附和:「對,我和奕風絕不會勉強你。只是旅途在外,怕你被怪人盯上。
先前你不是和奕風講過,以前黏假鬍子卻在野店被人騷擾,你又是年紀最輕的,我
和奕風身為長輩自然要護著你。你別多想了。」
柳澄胤一聽反而有點惱羞,反問:「原來是我多想了?好,就當我想多了。」
傅雪鴻沒想到會惹柳澄胤不悅,轉頭才看李奕風用口形取笑他說:「嘴笨。」
如今三人已有默契,露宿野外時就在馬車裡將就,住旅店雖然能多要兩間房,
但柳澄胤不喜歡花太多錢,所以三人常常同住一間房。夏天炎熱誰都沒興致做親暱
的事,倒也沒有發生三人相處時可能有的尷尬場面。
這次他們定好住房也不在旅店解決午飯,而是到外面閒逛,進館子叫了桌酒菜
吃。也許是他們穿著打扮像外地客的緣故,又或是三人皆為青壯男子,又都有副好
皮相,總之自他們進店就招來不少注目。大多數人只瞧幾眼就收回視線,但他們入
座之後仍有人不停打量,尤其是斜對面一張長桌的客人們。那桌的人皆著深黑色異
族服飾,一群男子圍著兩名女子,女人們直勾勾盯住他們三人,其中紮著大長辮,
辮子上綴著許多銀飾的女子對柳澄胤笑了下,另一名生得格外妖豔的女人則深深望
著傅雪鴻。
柳澄胤無視旁人目光,倒了三人的茶水後小聲低喃:「我是不是把鬍子黏回去
比較好?」
傅雪鴻也被看得有些尷尬,轉頭問李奕風說:「你熱不熱?」
天氣這麼熱李奕風卻沒怎麼流汗,他看傅雪鴻發窘有些忍俊不住,遞了素白帕
子說:「我還好,倒是你一頭的汗,擦一擦吧。」
「謝謝。」傅雪鴻訕訕然抿嘴,接了方帕擦汗,上頭隱約還有些淡雅的花木香
氣,是李奕風薰衣的味道。嗅到這氣味讓他不禁分神想著,李奕風這人即使出門在
外不便沐浴,還是會像貓一樣把自己弄得乾淨舒服,也實在是風雅入骨吧。
傅雪鴻把帕子褶好收起,對李奕風靦腆抿笑說:「我洗乾淨再還你。」
「不必了。」李奕風端起姪兒倒的茶喝,隨意掃視四周環境。
柳澄胤想起很久以前的事,輕笑說:「叔叔這是懶,傅哥哥不用介懷,以前他
對我就是這樣。」
李奕風心思不在此事,他壓低嗓音聊道:「大家都在看你們倆,要是我再年輕
個十歲,他們眼裡可就沒有你們了。」
傅雪鴻笑了笑回說:「你現在還是很好啊。」
柳澄胤逮著機會調戲道:「叔叔太好看了,他們多瞧一眼都自慚形穢,所以才
看我跟哥哥。」
李奕風非但沒被逗得害羞,反而認真盯住人問:「真的麼?」
柳澄胤被他一雙俊眸看得面紅心熱,歛起目光愣愣點頭:「啊、嗯,真的啊。」
坐柳澄胤對面的傅雪鴻將他們互動看得一清二楚,暗自好笑,想調戲人的反倒
被逗弄了。換作是他就不會主動招惹李奕風來尋自己開心,不過他多少還是羨慕他
們能有這樣的情趣。他因為太瞭解李奕風,相處時平淡如水,說好聽是細水長流,
其實就是有些乏味吧?
也怪不得李奕風始終沒有回應過他的感情,因為他並不是這麼風雅又知情識趣
的人?想到這裡他有些低落,不曉得柳澄胤會不會有一天對他生厭?
李奕風並不喜歡自己的人被盯著打量,又察覺傅雪鴻望著他出神,食指輕輕在
他手背碰了碰提議說:「我們換個地方。」
「啊、好。」傅雪鴻回過神來找伙計換地方,他們來到樓上有屏風隔間的座席。
三人之中就屬柳澄胤的食量最大,所以李奕風叫了五菜一湯,可是柳澄胤每道
菜只吃了一小口,湯也只喝兩口就不吃了。傅雪鴻關心道:「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柳澄胤說:「天氣太熱,沒什麼食欲。要不我一會兒再吃,你們先用吧。」李
奕風跟傅雪鴻不約而同探他腕脈,他們兩人互看一眼,李奕風問他要不要先回去休
息,傅雪鴻說要給他買些清熱袪火的藥草茶,他歛眸答應。
李奕風起身跟傅雪鴻講:「雪鴻,你就陪他回旅店歇著,藥草茶我去找,這裡
我比你還熟。」
傅雪鴻想了下也是如此,點頭同意:「好,那你快去吧。我會顧好他。」
柳澄胤拉住他們說:「我沒這麼嚴重,就是熱得有些疲累而已,你們先吃飯。」
他非得看他們兩人吃飽喝足才肯走,李奕風有點後悔一下子叫這麼多菜,傅雪鴻也
看著桌上的飯菜苦笑了下。
飯後李奕風就和他們暫時道別,他叮囑道:「這兩天剛好有集市,我會順路去
看看,這裡也有各路人馬來做買賣,難免龍蛇雜處,你們回旅店別再出來亂跑。」
柳澄胤笑應:「好啦,我們立刻就回去等你。」他跟傅雪鴻目送李奕風走進大
街人潮中,轉身跟傅雪鴻閒聊:「今天好熱鬧,到處都是人。」
「因為有個大集市吧。」
「傅哥哥不擔心叔叔被人找麻煩?」
「他是生得惹眼,不過老江湖都曉得他那樣的人特別危險,也就只有一些沒長
眼的笨蛋敢招惹了。不必擔心,你叔叔什麼場面跟人物沒見識過?」
「這倒是。哥哥你常被他逗得不知所措,真可愛啊。」
傅雪鴻蹙眉:「你別笑話我了。真要講起來,你不是比我更常被他戲弄麼。」
「有麼?」柳澄胤歪頭裝傻。
「唉。」
柳澄胤聽他嘆氣,挽住他手臂笑語:「傅哥哥脾氣最好了,只是見著你就覺得
心裡很暖。」
「真的?」
「嗯。我喜歡你率真坦蕩,還很瀟灑。」
傅雪鴻直視前方不敢對上青年仰慕的眼光,怕自己激動得在街上失態,但心中
仍高興不已,嘴角都要勾上頰了。他回說:「其實我並不瀟灑,論瀟灑或許遠不及
你。」
柳澄胤不顧旁人目光抱緊傅雪鴻的手臂樂得輕笑出聲,忽然被傅雪鴻拂開臂上
的手,改為牢牢抓他手往前行,他偏頭疑問:「傅哥哥?」
傅雪鴻笑容淡了許多,壓低話音跟他講:「有人跟蹤我們。不必緊張,我會保
護你,就這樣假裝若無其事走到人多的地方。」
「嗯。」
傅雪鴻牽著人假裝在逛附近店鋪,兩人來到賣飾物的攤子前拿了件佩飾詢價,
傅雪鴻把一塊玉石遞給柳澄胤說:「你瞧這玉如何?」
柳澄胤配合他應付幾句,兩人暗中留意誰在跟蹤他們。傅雪鴻又拿了支玉簪說:
「你試試這簪子。」
「好啊。」柳澄胤靠近傅雪鴻,用氣音問:「發現是誰跟著我們了?」
「可能是方才館子樓下的黑衣女子。」
「我覺得有點似曾相識。」
傅雪鴻挑眉:「你也這麼想?」
柳澄胤摘下簪子小聲說:「當年你跟顏姑娘大婚那時,來傅家莊鬧事的那夥人
好像也是穿那樣的服飾。」
「怎麼可能這麼巧合,天下之大偏偏就在這裡遇上?可那兩人我並不認識。」
傅雪鴻雖然聯想到同一件事,卻難相信有此巧合,他有些心煩意亂,許多往事實在
不願再想起。
柳澄胤看出傅雪鴻心情不好,安慰道:「可能對方只是好奇。」他用力握住傅
雪鴻的手,一時興起調戲他說:「說不定那一族的女子就偏愛你這樣的男子?畢竟,
就連我同為男人都覺得你這樣的英雄少年很好。」
「你怎麼忽然講這些。」傅雪鴻聽得臉皮迅速泛紅,放下玉飾謝過攤販就牽他
慌忙走開。
柳澄胤瞅著傅雪鴻害羞的側顏,止不住臉上笑意,忽然有點明白叔叔為何老是
那麼欺負傅哥哥了。他知道傅雪鴻並非毫無心眼,能在江湖混出今時的名望地位也
不可能單純得像張白紙,只因這人將他和李奕風視作自己人,所以對他們毫無防備
而已。
這也是為何他如此喜歡傅雪鴻,捨不得讓這人再傷心難過,也想一直守護對方。
「傅哥哥,那些人還在跟。」柳澄胤提議道:「分頭走吧,繞路甩開他們再回
去會合。」
傅雪鴻當即否決:「我不可能讓你落單。」
「那怎麼辦?」
「他們人不多,交給我吧。」兩人一起行動反而無法甩開那些人,傅雪鴻乾脆
帶柳澄胤遠離人群,來到沒什麼人煙的竹林裡,他們在竹林間跑了會兒才停下。
柳澄胤說:「可以了,這裡不會波及無辜。」
傅雪鴻轉身跟他說:「不知對方武功深淺,等一會兒要是我不敵,我會先拖住
他們,你跑去找奕風搬救兵。」
柳澄胤遲疑半晌才點頭答應,他並不願意拋下傅雪鴻,但也知道萬一打不過對
方總得有人去搬救兵。
他們才站定說了兩句,果然就見方才餐館裡的黑衣女帶其他同夥現身,不過沒
見著相貌豔麗的女人,現身的只有紮著長辮子的女子,她抱臂站在稍遠處對他們微
笑,其他六個男人朝他們圍過來,二話不說就要相鬥。這些人皆赤手空拳出招,柳
澄胤沒想到他們功夫差勁得很,居然憑他三兩招就能擊倒,他撂倒兩人轉身看向傅
雪鴻那頭,傅雪鴻那裡的四人也已倒地不起,輕鬆勝敵的兩人虛握著拳錯愕相覷。
傅雪鴻快步走回柳澄胤身邊,後者低語:「好弱。」
「當心有詐。」傅雪鴻提醒他並盯住朝他們走近的女人,看她從衣裡取出一支
短笛吹奏,方才倒地的人們又爬起來,只不過他們皆目光渙散。笛音忽有變化,那
夥人立刻盯住柳澄胤他們再次撲上來攻擊,出手稱不上有什麼招式,就像野人撲咬、
拳腳亂揮罷了。
「怎麼回事?」柳澄胤一腳踹飛最先衝過來的漢子,緊接著又一拳狠狠揍了另
一人的頭臉。傅雪鴻同樣一掌擊退前後奔來的兩人,他揚聲問:「你們究竟想怎樣?
我們並不相識吧?」
被柳澄胤打倒得男人口鼻都流血,但臉上卻半點都沒有痛苦的樣子,那些人面
無表情再度聚過來,他一直觀察吹笛女子,猜想是那笛音在操控這幾人,於是跟傅
雪鴻說:「傅哥哥,你先拖住這六人。」
傅雪鴻當即領會他的意思,答應說:「好,你小心行事。」
柳澄胤跑開來,施輕功繞著這些人轉,吹笛女子一直很專心,他不敢大意,假
裝替傅雪鴻掠陣,雙方纏鬥片刻,他瞅準時機飛到吹笛女子面前抽走短笛並掐她頸
脖質問:「你們究竟想怎樣?」
女子難受得蹙眉喘氣,柳澄胤點她穴道令她難以施力動彈,她喉嚨發出氣聲無
法言語。沒了笛音控制,渾身傷的六個男人紛紛倒下不動。
傅雪鴻趕到柳澄胤身邊,柳澄胤將女人扔地上踩住後背,女人可憐兮兮說:
「好狠心的郎君,人家只是、只是相中你,想帶你回去結親罷了,你一點也不憐香
惜玉。」
柳澄胤哼笑:「懂得吹笛子操控妖術的傢伙哪需要別人憐惜?被你相中就要擄
回去,你當我是顆白菜?」
傅雪鴻沒想到他會這樣對女子嗆聲,不由得抿嘴笑了下,又對女人提出疑問:
「難道這是你們一族的風俗?」
女人怒吼回說:「對,我們一族就是如此,被搶回來的男人通常都是樂意得很,
為何你們就這般不識趣?快放了我啦!」
傅雪鴻說:「放了你也行,不過你們不能再來糾纏。」
被柳澄胤踩後背的女子捶打地上,鬧脾氣大喊:「快拿開你的腳,誰稀罕啊、
痛死了,快走開!」
柳澄胤將女子的短笛折斷,女子愣了下當即尖叫大哭,他嫌她吵,手刀劈暈她。
他問傅雪鴻說:「我這樣很過份麼?」
傅雪鴻搖頭:「這麼做能避免她再施展邪術,你也沒真的傷了她。」
「以防萬一,要不要挑她手腳筋?」傅雪鴻沒想到柳澄胤還真的拿出一把細小
短刀,看著是平常方便勞作用的小刀,此時卻也能勉強用來防身,要挑斷手腳筋卻
不容易,但有點武功底子的話就不一定了。
傅雪鴻說:「這麼做浪費時間,也會結仇,他們既然有這種風俗,可能也不好
惹,我們還是快走吧。」
「說得也是。」兩人頭也不回跑出竹林,出了竹林還有一段路才回村鎮,他拉
住傅雪鴻停下來喘氣道:「歇會兒。呼、怎麼有這麼怪的風俗?夫婿用搶的?」
傅雪鴻不敢逗留太久,催促道說:「這類風俗也不是沒有,只是沒想到在這裡
遇上。我們趕緊回旅店告訴奕風這裡不要久留,免得又遇上他們。」
「好。」
話才講完,他們就見前方雜草叢生的窄道有人攔路,是另一個相貌妖豔的黑衣
女子。傅雪鴻見她手執長鞭就警覺要護住柳澄胤,女人果真揚鞭抽來,他抱住柳澄
胤往一旁閃躲,兩人雙雙摔到地上,同時他反手捉住掃來的鞭尾。
傅雪鴻本以為憑他的真氣尚能護住一擊,不料女人倏然發功抽鞭,掌心驀然發
涼,之後滲出刺癢辣疼的感覺。柳澄胤急忙轉頭察看,驚詫道:「你受傷了。」
「沒事。」傅雪鴻暗自慶幸這不是傷在柳澄胤身上,卻聽身後女人笑起來,他
們兩人迅速起身與之對峙,女子悠然自若的樣子歪頭打量他們。
柳澄胤垮下臉問:「你也來搶夫婿?傅哥哥已有家室。」
女人笑個不停,她緩下笑聲說:「我知道,但顏綺君死了啊。」
傅雪鴻聞言沉下臉色質問:「你們到底是何來歷?」
女人摸上自己臉龐笑看傅雪鴻,反問:「你認不出我啦?」
傅雪鴻見她那樣笑,頓時有些噁心反感,手心的傷也刺癢得厲害,相當怪異,
而且開始感到燥熱,體內竄起一股邪火,他暗暗驚疑那鞭尾藏有毒刃。
女人說:「也難怪你不認得我,因為我用蠱換了一張臉。本以為你喪妻後會為
了傳傅家香火再娶,可是幾年來都不見你與女子親近。當初你大婚時我見過睦王,
那時我就想,天底下還沒見過誰生得比他俊,連女子都比不上,又知道你和睦王走
得近,所以認為你或許是一時鬼迷心竅,看上睦王才不愛女子。沒想到今日你身旁
還帶這這樣俊俏的男子,難道你真的只喜好男色?」
傅雪鴻瞇眼思忖,聽柳澄胤小聲問:「江湖上都這麼傳你跟李奕風?」
女人笑了笑說:「江湖人不知,但我察覺得出來啊。可是說到底還是女子好吧?
否則當初你為何要娶顏綺君?」
聽到這裡,傅雪鴻臉上殺意漸顯,他細想方才女人講的話,沉聲質疑:「是你?
你是當初來傅家莊大鬧的……當年綺君在外遇上仇家,莫非是你刻意為之?」
那女子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算是默認了。而這激怒了傅雪鴻,女子又說:
「好吧,其實我們初識那會兒也是我設計的,實在太想親近你,我情不自禁啊。」
柳澄胤擔心傅雪鴻被擾亂心緒,急忙喊:「傅哥哥別再聽她講了。」
傅雪鴻神色陰沉盯住女人,目光森冷應道:「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她才是真
正害死綺君的人,我得……呼,得替綺君報仇。」
柳澄胤聽他氣息微亂,緊張問:「你怎麼了?」
女子掩嘴笑說:「虧你混了這麼久也不知提防,輕忽我是女子就有這種下場。
我鞭尾有毒刃,那上頭有蠱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