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PO文）
　　「媽嘛！我要吃雞蛋冰！那個雞蛋冰有眼睛！」
　　「人客啊，好呷的豆干，看覓一下。」
　　「Happy New Year，買湯圓，鹹甜鹹甜送春聯──」
　　「老公老公，那家店買豆干滿五百元有送拍照！」
　　古樸的老街商業氣息濃厚，被政府規整後成為桃園有名的觀光街商業區，四柱三窗的
磚式建築成為外國必訪之地和網紅的打卡景點，沿路的美食趣玩吸引童叟全家出門一日玩
耍。
　　絡繹不絕的人潮讓店家各個笑得合不攏嘴更添喜氣，主街中段一間賣小吃的老店更是
排滿人龍，為消化排隊隊伍，連家中七八歲的小妹妹都幫忙招呼客人。
　　「妹仔，不要一直戳咪咪，快點去後面拿碗，豆干要不夠裝了！阿爸，煮好的豆干咧
？」年輕似乎是二代老闆的男人身穿畫有貓咪的工作圍裙，指揮起有點混亂的場面，雙手
也沒有閒著，一邊從冰櫃中拿出粉紅色外殼的草莓雞蛋冰，面帶微笑遞給面前的情侶，「
三十，來二十找您，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可愛的老闆！」
　　女孩的稱讚讓人臉一紅，還沒來得及道謝，反應過來時下一組客人就接續點單。周遭
放起了鞭炮和喜慶的音樂，男人一邊處理店務，一邊微笑，臉上的表情如冬陽暖煦。
　　「立仔，豆干來啦，欲囥佗（要放哪）？」
　　「你問媽啊啦！」
　　「好，啊么壽哦！咪咪你佇遮鎮砧是衝啥小（你在這裡當路障是在幹嘛）？」
　　「齁，你細膩莫車倒（小心不要弄翻）。」
　　章立的老家賣豆干雞蛋冰，這一兩年因為許多雜誌電視的報導而小有名氣。好生意歸
功於二兒子的腦袋與職業，兩年前這間老店開始轉型，做了所謂時下年輕人的「文青改革
」，店鋪以不更動古宅的方式重新裝潢，搭配復古不俗的特色雞蛋冰和好吃豆干，滿額還
贈送老街風情底片一張。
　　除此之外，藉由外力協助的新年專刊，合著一連十幾則業配「新聞」，迅速榮登為整
條老街的引客扛棒。
　　「請問要什麼口味？幾粒？」章立低頭整理冰櫃裡長了眼睛的雞蛋冰們，把不同的口
味歸位，依顏色把草莓、橘子、楊桃、情人果、藍莓、葡萄排成一列，端視著眼前的彩虹
，分了神嘴角彎起弧度。
　　「買多有打折嗎？」
　　聽見熟悉卻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刻的聲音，章立一愣，頭已反射性地抬頭，殘存的笑意
還掛在臉上，收進了客人眼中，後者還是那件標誌性的黃色羽絨，鼻頭因為寒冷的天氣而
通紅，露齒也回以笑容。
　　「有嗎？」客人鍥而不捨地又問。
　　「不好意思哦，小本生意不、殺、價。」再開口，章立的口吻像是叼了麵包屑的愉悅
麻雀，一句話充滿著抑揚頓挫。
　　「熟客也不行？」李子芃再問。
　　「那要看是有多熟。」
　　「就……」
　　欲言又止的話讓人一顫，撩人卻自舉白旗的章立偷瞄了眼店裡的家人，確定沒人注意
到這裡，急忙壓低聲音沒氣勢的一瞪，「你不准亂說話！」
　　「我想想，」李子芃沒有住口，只是放低音量，身體微微向前傾靠，頭往冰櫃後方的
人湊去，在章立耳畔邊絮語。
　　「我想要── 買十粒，送章立。」
　　「你說，好不好？」
　　好、好才怪啦。
　　章立後退一小步，眨著大眼難以招架地說不出話。好在雞蛋冰的排隊隊伍止於這位奧
客，也幸虧沒人注意這邊的異狀，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一人從容微笑、另一人滿臉通
紅。同樣好心情的李子芃顯然不再給對方台階，笑咪咪拿出十粒雞蛋冰的錢等待章立回應
。
　　「子芃你不要鬧。」
　　「我沒有鬧，我很認真！」李子芃把三百元向前一遞。
　　「立仔，你朋友哦？」突然，搬完豆干的老爸走近，章立肩膀一抖，急忙向喊了聲請
阿爸顧店，抓交替般讓人頂上，隨後一溜煙衝進了廁所。
　　[立　　 14:50] 這位客人，請自重。
　　[李子芃 14:50] 我真的買了十粒
　　[立　　 14:50] 李小朋友你莫鬧
　　[立　　 14:50] 你跟朋友來玩？
　　[李子芃 14:51] 沒，家裡太無聊跑出來了
　　[立　　 14:51] 哦哦！
　　[李子芃 14:51] 我在跟你爸聊天
　　站著賣了半天的雞蛋冰，暫離崗位的章立上個廁所順便發一下呆，準備回覆李子芃問
他晚點要不要他陪逛時，同一時間跳出新的訊息。
　　[李子芃 14:56] 放心，我不會亂說話。
　　剛用冷水沖完手的章立縮了一下，被探班和小別再見的喜悅變得微冷，他知道李子芃
只是貼心，而自己確實在對方向前傾時下意識回頭，章立想回什麼但好像也沒什麼好說，
最終只是已讀。
　　太開心了，導致忘了一些事情。
　　章立敲敲腦袋，告誡自己收起得意忘形。他用冷水洗了把臉，再回到店門口，果不其
然看到老爸坐在店角落的木矮凳上和李子芃聊天，而後者居然站在雞蛋冰的冰櫃幫忙收起
了錢。
　　「立仔，遮底迪真緣投，跤手嘛真扭掠！可惜阮兜無查某囝仔……（立啊，這弟弟很
帥捏，手腳也很俐落！可惜我們家沒女兒……）」
　　「爸啊，莫講彼有的沒的。」
　　「阿伯，章立也很古錐啊！」
　　「查埔古錐無路用啦！」
　　「所以你承認你兒子很古錐齁！」
　　「……是比伊老母差淡薄爾爾。」
　　「著齁（對吼）！我也覺得你後生足古錐！」
　　「是感覺 (k嫥-kak)，毋是覺得！」
　　「好！我也感覺你後生足古錐！」
　　「讚！」
　　……又來了，老人定番。早在街頭和公司見識過這位李姓小朋友的深厚功力，章立見
李子芃用他的憋腳台語和自己老爸聊得歡快，反而是他被隔絕在外，他決定暫時忽略這幅
神奇的景象，走到旁邊豆干舖的角落。他先是幫咪咪倒飼料，再把不知道消失去哪的妹仔
叫回家。
　　老街瀰漫春節氣氛，俗卻喜慶的歌曲從店舖中免費放送。章立晃了老街一圈無事，走
回店裡時老爸子芃間的聊天仍是熱絡，
　　因為家人在，章立客氣地對李子芃說「來者是客」，要他別幫忙賣冰了去旁邊休息。
李子芃微笑，口中還繼續著擇偶的話題，謝絕長輩的千里姻緣一線牽，將手中只剩下一口
的情人果雞蛋冰塞進章立手中，擦身而過時用小指勾起了對方的手指。
　　「不吃的話，就溶化囉。」
　　李子芃的眉眼帶笑，看得章立鬼使神差地含舔了一口。
　　酸甜的氣息傾倒，和著冰冷，伴隨李子芃的溫度遠離。老爸還在不遠處，翹腳替李子
芃介紹著隔壁的未婚姊姊妹妹，章立無奈，抬眼看向對方，得到了一個隱晦卻寵溺的笑。
　　「你爸說，晚上一起吃飯，」我很開心。
　　最後四個字李子芃沒有說出口，只是無聲地用嘴型傳遞。
　　勾小指的觸感還在，章立忍住回握住李子芃的手，心中的BGM是酸溜溜又甜滋滋的〈
愛情酸甘甜〉。
　　＊
　　一桌飯菜家常，年年有魚、長年菜、三層肉、開陽白菜、豆干炒菜勘比除夕團圓。章
立的媽媽知道有客人要來後，便吆喝他的兒子去隔壁阿姨店裡叫了隻白斬雞加菜。席間，
章立的家人全熱情地招呼李子芃，連妹仔都把她最喜歡的咪咪介紹給他。
　　他們一邊灌酒一邊說：雖然這笨兒子笨弟弟笨叔叔不是帶女友出現，但還是很開心我
們家這個在台北打拼的人，終於能有夠好的朋友可以帶回家。
　　章立的父母熱情好客，而且對外人尤其客氣，炮口更是一致對內。因此晚飯過後，李
子芃就被抓去參觀章家老宅，舉凡章立的過往獎狀、童年糗事、甚至是幼時的裸照都被李
子芃一一看盡。
　　「你看，鳥仔真細齁。」剛被李子芃稱讚的章立老媽笑得合不攏嘴，一邊戳著老相片
裡模糊、但看得出輪廓的小章立身下的迷你章立。
　　「唉唷，好古錐！」李子芃瞇著眼睛，仔細看著坐在浴缸裡仰頭看鏡頭的小可愛，先
是稱讚章立的眼睛很漂亮，很像媽媽，然後不留痕跡地舉起手機喀擦一聲，將影像收歸己
有。
　　「猶有猶有！」章立媽心花怒放，誇讚李子芃嘴甜後，又拿出一大疊照片。
　　「……呃。」很好，連我母親都被李子芃收買了。
　　一家人圍著李子芃不時傳來歡笑，章立見著與中午似曾相似的場景，伴隨小時候的醜
照被盡數翻閱，覺得有些蛋疼，他走去廚房端了母親切好的水果擺盤，放上客廳桌試圖轉
移注意。
　　「來啦，吃水果。」
　　「謝謝！」眾人開口。
　　走到李子芃的身旁坐下，一群人不客氣地用牙籤叉起水果，小孩子吃糖大人喝酒，飽
暖的胃搭配春節綜藝節目當作BGM。章立的爸爸坐在單人藤椅，腳翹在扶手倚靠椅背擺動
腳趾，顯然已經忘了家中還有客人；他的媽媽神情放鬆，眼尾的皺紋笑成一彎喜氣的魚尾
巴，正抓著李子芃的手，拍拍他關心這個孩子大學後的未來；哥哥傾靠在嫂子身上，他們
的小孩妹仔正抱起咪咪，在客廳竄來竄去。
　　章立加入了話題，和李子芃對看一眼後相視而笑。後者剛進門時略緊繃的肩膀全然放
鬆。兩人坐得很近，大腿輕輕相貼。
　　真好，章立喝了口熱茶，無聲的喟嘆隨熱氣氤氳散進空氣。
　　熟悉的老家熟悉的家人，雖然是以朋友的身分，但李子芃至少和他最親密的血親相處
融洽。章立的眼睛骨碌碌在客廳轉了一圈後又停到了李子芃臉上，有種他們是一家人的錯
覺。
　　天聊到了火車末班駛離桃園，李子芃也沒有客套，應了章立家人的熱情留宿。洗漱後
道過晚安，穿上章立衣服的客人便被領進了房間。
　　「我們家沒客房，你跟我睡。半夜咪咪可能會去踩你，別被嚇到。」
　　「我來鋪床，還是你睡床我睡地板？」
　　「哎好冷，幸好我媽那邊有厚棉被！」
　　章立難得多話，在小小的房間裡忙東忙西，拍打床墊塞床單找棉被，終於在第N次問
話中未收到回應後停下動作，狐疑地轉頭：「子芃？」
　　一抬眼，章立望進的是李子芃認真注視自己的神情，嘴仍漾著笑，露出右頰那處小酒
窩。李子芃還是沒有說話，坐在床上伸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如同過去的每次相處，章立
乖乖坐到對方身邊，雙腿併攏弓起後背，雙手放在大腿，有些拘謹地開了個無關痛癢的話
題。
　　「你看，那個小貓爪也是分盆，它長得很狂妄。」章立指了指床頭櫃的多肉植物。
　　不同話語的平凡，章立想的是兩人今天的相處，同時再回頭追溯這一整年的喜怒哀樂
。曾經，李子芃三個字只隔在收音機的遙遠彼端，儘管聲音再好也只能配飯，像是章立以
他的冷漠涼拌度日，關起耳朵閉上雙眼故步自封。
　　「現在我的公司、我老家、我租屋處都有貓爪們的身影。」
　　「嗯。」
　　「謝謝你的生日禮物，我很喜歡。」說到最後兩個字，章立吞了口口水。
　　「謝謝你的喜歡。」李子芃開口，語氣清淺而和緩。
　　如今，「喜歡」這件庸俗卻殷喜的事情發生在三十一歲的自己身上。章立知道，他所
喜歡的不只是這份禮物。他因為這份心意這個人，讓收斂的情緒得以釋放。
　　一整年，他放開胸懷讓自己接受娜娜品姍的邀約、與以往不可能接觸到的刈恩成為朋
友、還有認識溫暖的晶晶與溫。
　　一年可匆匆而逝，卻也能夠收穫滿載。
　　對章立而言，二〇一七年經歷了許多突破，好的壞的層層堆疊，不知不覺成為巨大的
勇氣，回頭審視才發現心中沉重的堤防已然潰堤，死水崩解，整片胸懷長成了綠草如茵的
湖水。
　　而這些，全是因為李子芃在自己身旁。
　　章立覺得，是時候了。
　　「你也知道我、我……喜歡聽廣播，是個又宅又怪的聲控。」章立生硬地跳轉話題，
如小寶貝調扭換頻到另一個深夜知性電台，他的聲音緊張顫抖卻態度堅定：「一開始我只
是因為你的聲音很好聽。」
　　李子芃的眸色淺淡，是可靠的參天古木，他用眼神鼓勵著章立繼續。
　　「後來我發現你說的話題都很特別。」
　　「起初我總會在內心吐槽你所謂的那份對社會的赤誠。」
　　「直到那天我在立院看到你。」
　　「我覺得你是一束光，我不曉得我抓得抓不住。」
　　「我很怕，除了很怕是我自作多情，更怕……更怕我自己。」
　　「我怕我孬，不敢邁出那一步。」
　　「我怕這個社會的惡意，我怕我沒有勇氣好好對待這份感情。」
　　「每次看著你，我都會反省我自己。覺得我不夠好、不夠有能力去愛。」
　　李子芃動了一下，抬起的手最終還是放回到大腿。
　　「但是我想相信我一次。」
　　「子芃，我、我可以擁抱這束光嗎？」
　　章立顫抖地將身體緩緩轉向李子芃，兩人的視線再度對上。赤裸的剖白用盡了章立的
力氣，眼眶濕紅因為情緒滲出了眼淚。淚眼婆娑中章立從水霧裡看到了李子芃的手掌伸了
過來，再回神已被擁入溫暖的擁抱。
　　「章立哥。」
　　「嗯？」
　　「這個給你。」
　　攤開掌心看見一份紅包，很輕很薄，放在手裡幾乎很難感受到重量。
　　「這大概是我高中以後，第一次在真正的新年那麼開心。」李子芃鬆手放輕擁抱的力
度，卻沒讓人從自己懷裡掙脫，「本來還想準備給你爸爸媽媽，但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
　　「哪有年紀小包給比自己年紀大的啊。」章立嘟囔，在與李子芃相貼的空隙間伸出兩
隻手捏著印有一隻大眼睛貓的紅包。
　　「我真的很開心，所以你就拆開來看看。」
　　被懸吊著的告白還沒著落，章立只好又乖乖地打開紅包。他凝視手裡三張紅色的百元
鈔票，終於掙脫了李子芃的懷抱和他面對面大眼瞪小眼。
　　「三百元？」
　　「嗯，三百元。」
　　「……好哦，謝謝。」
　　章立有點不明就理地把金額不符合過年習俗的錢放回紅包袋，順手擺到了枕頭底下。
　　「你收下了！」李子芃的語氣變得愉悅，像是眼前的章立貓成功掉進陷阱，貪食了小
魚乾被關進名為李子芃的籠子，「所以，我的回禮呢？」
　　「？？？？」
　　「頭家，你愛講信用啊！我的熟客撒必蘇（sa -bs龤^──」
　　擁有雞蛋冰店的頭家章立只賣雞蛋冰。
　　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三十元一顆，那三百元便是……
　　── 十粒，送章立。
　　章立瞪大眼，一臉「你無賴啊」的表情，嘴巴微張打算開口時，李子芃便突然傾身向
前，吻了他的嘴角。
　　「這是跨年的回禮，」李子芃湊到章立的耳前，冷但柔軟的嘴唇擦過耳廓，「所以，
你的回覆？」
　　「什……什麼回覆、」
　　「送嗎？章立。」
　　嗓音醉人，美色蠱心。
　　章立聽到自己又說了聲「好」，在轉身埋入被窩前就被人猛力拉起。李子芃的手鉗住
章立的後頸不讓人脫逃，掌心很燙，在冬日的夜熨貼於心。章立的唇被李子芃吻住，興奮
混有期待已久的焦急讓牙齒不小心嗑碰到了唇角。
　　張嘴，李子芃說。
　　章立迷迷糊糊地照做，微啟的唇牽出絲絲唾液，李子芃伸舌在唇縫間細緻舔弄，從唇
角滑至唇珠，用舌尖戳刺摩娑。磨人的黏膩讓章立受不了而張口喘息，李子芃半瞇的眼看
見對方緊閉的眼皮微微顫抖，便將另一隻放在章立腰間的手收緊。
　　唇舌霸道而不容拒絕地向內探入，像李子芃闖進章立的世界。股股熱流簇擁著房間裡
纏綿的兩人，這個吻綿長而炙熱，恍惚中章立順其本心也伸出了舌，帶點遲疑地觸碰著李
子芃熱燙的舌尖。
　　「嗚嗯、等……芃。」
　　章立的手無力地試圖把人推開，發出的聲音濕軟，聽得李子芃心臟一緊，輕咬了章立
的唇，結束了吻。
　　兩人又黏膩好一陣子，剛洗完澡又剛告白成功的章立整隻像是熱燙的熟蝦，回過神見
貪得無厭的李子芃還意猶未盡地舔唇，想到自己身在老家，父母都還在樓下，惱羞成怒地
撿起地上的一顆塑膠圓球往對方砸去，然後抓住棉被把自己捲成一團。
　　在泡泡氛圍裡的李子芃也有點迷醉，他將地上的東西撿起，發現是一顆畫有大眼睛的
雞蛋冰殼。
　　「謝謝你的招待。」李子芃伸出手，拍拍棉被團。
　　「也謝謝你的紅包。」章立的聲音悶在棉被裡。
　　李子芃持續輕拍著棉被，像是安撫怕冷怕羞而躲起來的貓，靜靜等待對方。過了不久
，章立從棉被裡冒出頭，臉仍是通紅不知是缺氧還是方才的餘韻仍在，李子芃也沒多問，
只是見縫穿針從空隙邊角鑽進棉被。
　　「章立。」
　　「嗯？」
　　「你還記得第一次見溫的那次，我們聽的講座嗎？」
　　「嗯。」章立追隨著對方的體溫，整顆頭埋進李子芃的胸口，溫暖的體溫和熟悉的香
水殘香讓無意識地蹭了蹭。
　　「那天你問我為什麼參加出櫃的講座，其實我也答不出來。」大概是今夜被受到章立
家人的熱情款待，李子芃也說起了他的家人，「畢竟我覺得沒用，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那
些分享都套用不到我身上，」他摟了摟身邊的章立，「但絕對不是我不需要。」
　　「嗯，我知道。」時至今日章立知道李子芃和家人的狀況，他想看清楚對方的表情，
卻在抬頭前被李子芃的手輕輕壓回懷中。
　　「我知道你知道，只是以後你可能無法像我今天一樣那麼開心。」李子芃像是擁有新
玩具的孩子，說完才讓悶在懷中的章立冒了出頭，他先是看看對方紅腫的大眼睛，又在他
的鼻尖上留下一吻：「對不起，我爸媽不會歡迎你。」
　　章立的回答是蜻蜓點水的一吻。
　　他知道李子芃的父母，也同樣不敢保證自己的父母在知道真相後，是否還能如此泰然
自若地與李子芃相處。
　　再說吧，日子總會變好。
　　時間滴答滴答走過了半夜，兩個人鋪床後熄燈躺下。
　　「你棉被真的夠嗎？還是、」在結束第十次翻身後，章立猶豫著說道，翻了個身把頭
探出床外，向外往下看著李子芃，明亮的眼在黑暗中十分明顯。
　　「不行。」李子芃的語氣也無沾染半點睡意，回答倒是爽快，沒等章立繼續，直接開
口回絕：「我怕我會忍不住。」
　　「……閉嘴，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