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六章、萬念俱灰(01)
「別……別……」李詔顫著聲,咬著牙驚恐地看著李稷,只見那指狠狠掐著他娘親喉
頭,掐得她都快無法喘息,只能痛苦地被制在李稷的身前。
劉貴人似是仍是病重,只能見她有些勉強睜著眼看著李詔,那神情全是擔憂,咬著下
唇似是快哭了出來。
這個神情李詔仍然記得,在他年幼時,獨自給宮女帶大,總有另一名宮女躲在樹的後
方,偷偷地看著他,在偷看他的時候,那宮女面上就是這樣的神情,欲哭未哭,強忍著憂
傷。
見到李詔被震懾了,李稷冷笑,面上全是亡命之徒的猙獰表情,那刀指著李詔,怒喝
道:「快把刀放下!」
「好,只要四哥不要傷害我母妃……」李詔死死地盯著劉貴人,顫抖著雙手,盡自己
所能柔聲說道,似是想安撫發狂的李稷。
「那快!刀放下!」
李詔視線定在那掐著劉貴人脖頸的手,抿著唇那唇似是在隱忍著什麼般顫抖,他手一
鬆,那鮮血淋淋的刀子就落在地上,錚地一聲,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響。
那把刀仍指著他,李稷冷眼看著這一切,惡狠狠道:「用腳踢遠一點,現在!」
李詔垂眸看了眼那把刀,用腳踩著刀子,毫不猶豫,一腳將刀踢得老遠。
望著一切順從的李詔,李稷更是怒火中燒,現下這場景還有什麼推敲不出來的?李詔
與趙靖誠合謀逆反,意欲奪取大位,是他大意了。
「李詔啊李詔,我還真沒想到,最後竟然會是你?」李稷冷笑道,本來指著李詔的刀
一轉,又重新押回劉貴人的脖上,李詔見狀一慌,意欲伸手,卻在李稷將刀抵得更加用力
下,只能咬牙切齒地將手收回,緊緊攥著。
「真真是狼子野心,若你母妃知道自己的乖兒子想要謀反,不知做何感想?」
在制住地劉貴人聽聞一楞,那本來因病有些迷茫的眼睜開了些,面色蒼白帶著些微驚
詫看著他。
李詔攥緊的拳頭微微打顫,整個掌心都被掐白了,若不是父皇與四哥逼他至此,他定
不會走到這步,他亦想成年之後,同歷代藩王那般帶著母妃遠走高飛,即便受制於京師,
但不再擔心受怕。
此時李稷掌握著他娘親的性命,他僅能瞪著對方,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而李稷看著他這般隱忍的模樣,想著他已被趙靖誠逼到近衛都拿來保住妻小,如今亡
命僅能靠著挾持庶母來保命,還能如此這般羞辱一切的始作俑者,便心裡頭有了異樣的愉
悅。
「若你母妃知道,她在冷宮裡受的待遇一應都是自己兒子換來的呢?」
「我真沒想到你還願與強了你的趙靖誠合謀,李詔。」
李稷話一落,李詔如盆冰水自上澆灌而下,頓時遍體發寒,渾身顫得厲害,驚慌道:
「四哥,別——」
「我偏要說,李詔,你真可笑,嗯?用自己清白與趙靖誠交換,也不念著自己什麼身
份,竟行如此苟且勾當!」
「四哥,不要說了!」
「你母妃拿的每一塊布、取的每一分藥材,到底跟趙靖誠在床榻上纏綿多少次換來的
?告訴哥哥如何?哥哥來幫你估量估量,看這值不值得?」
「四哥!」他驚慌地看著劉貴人,只見劉貴人面露訝色,不可思議地望著她,那唇在
顫抖著,似乎想開口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
「四哥求你別說了……別說了……」
劉貴人見他這般倉皇的模樣,已會意到,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雙眼瞬時蓄滿了淚水,
眼眶發紅,她閉上了雙眼,只見兩行清淚滑落面龐,似是十分悲痛。
「娘,妳聽我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李詔只覺得一切都已天崩地裂,雙腿打顫著都快站不住,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子
。
他從未想過將這件事告訴劉貴人,所有的委屈、苦楚、悲傷全都留給自己,只要他的
娘後半輩子可以活得快樂、活得自在,那麼一切——包含他的父皇、他的兄長怎麼逼迫他
的,他都可以忍……
「我說李詔啊,你怎麼能能忘了五弟的忠告呢?」
「趙靖誠真不是好人啊。」李稷笑的陰狠,「事已至此了,是誰把你逼成這模樣的,
難道你真不知道?」
「四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看你家內侍的樣子,他好像也知道了,怎麼不問問他?」
李稷抬了抬下頷,朝李詔身後示意,李詔循著視線緩緩轉過頭,便見小楊子不知何時
已經來到了掖庭,就站在門口望著他,那神情慌張,就似是什麼天大的祕密被發現了般。
「小楊子?」李詔一愣。
「趙靖誠愛你入骨,不惜陷害你母妃也想要得到你。」
「而你被他蒙在鼓裡,連貼身侍候的人也瞞你,李詔,你到底是做人失敗,真是好笑
。」
「四哥,你這話到底什麼意思?什麼意思!」李詔發狂了,往前闊步意欲跑過去,卻
嘎然止步,硬生生被眼前的場景給遏止了——
那刀陷入劉貴人的脖頸,劃出一抹淡痕,瞬時圓潤飽滿的血珠湧出,一珠珠滾落了下
來,鮮紅刺目,每一珠血水濺落地面,那撞擊便肆意敲擊著他的心,而他母妃似是悲從中
來,哽咽著,閉著雙眼開始哭泣,那淚水滑落下來,混著血水一起滾落,令李詔就快窒息
。
李詔從來沒有這般無能為力過,打小他就是被漠視的,一路長了上來,即便受到欺侮
,亦是咬牙忍著,可每每碰到他的娘親,他儘管怎麼努力,卻什麼也辦不到。
巨大的悲傷籠罩著他,李詔終於支撐不住,跪了下去。溫熱的淚水流淌而下時,他才
發現自己哭了,淚水不斷的滾落,又熾熱又難受。
「想知道怎麼回事,不如去問問你的相好,問問那個為了得到你不擇手段的趙靖誠!
」
不擇手段?
難不成是因趙靖誠跟父皇討要他?
不……這不是他早已知曉的,是那句嗎?陷害他的娘親又是怎麼回事?
他回過頭望著因為心虛而撇過眼神的小楊子,又看著那神色狠戾的李稷,但此時已不
容他多想,那抵著劉貴人脖頸的刀鋒仍流淌著血珠,似是有人勒住他的脖頸,意欲致他於
死地。
見著李詔如此失神落魄,李稷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想到他的妻小,李稷即便還想再
弄些什麼,也無餘裕給他拖磨。
李稷調息了一會,沉著聲,一臉陰騖道:「好李詔,想不想我放走你母妃?」
李詔抿著唇,擦拭滿面的淚水,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你過來,給我押著,我就放了你母妃,只要我帶你走,諒趙靖誠也搞不出什麼花
招。」李稷壓著劉貴人的刀總算是移了開來,那傷痕仍流著鮮血,「總不可能勤王勤到自
己成了帝王,哼,那就成了全天下的笑話了。」
「好,四哥。」李詔啞著聲,紅著眼眶擦拭淚水,「現在放了我母妃,我便過去。」
「不,你走過來,靠近些我再放。」李稷說畢,惡狠狠地朝李詔身後望去,「別讓你
家內侍搞什麼花樣出來,否則刀劍無眼,劉貴人的命本宮可保不住。」
李詔點點頭,卻不再回首看著小楊子,只是背對著他道:「小楊子,應了我,等會發
生什麼也不准進寢屋一步,知道嗎?」
身後卻悄然無聲,李詔這才回頭,卻見小楊子也是眼眶含淚,極力隱忍著,渾身顫抖
。只見小楊子一身血色,方才殺人時一臉狠戾,可如今卻哭喪著,就跟那日他試探小楊子
會不會武時一般,因自己不受信任而悲傷。
「小楊子,回答我!知道嗎?」
「是……殿下……」小楊子哭喪著臉點頭應諾。
李詔一身狼狽,勉強起身,望著眼前李稷壓制劉貴人,望著那一地鮮血,他屏息著一
步一步地朝他們走去,即便這寢屋狹小到不足十來步便能走到那處,李詔仍被深深的無力
感包圍,每一步都沉重不已,每一步都令他暈眩。
只見他的娘親劉貴人,正紅著眼眶看著他,那眼神有悲傷,還有決絕。
她微啟那蒼白的唇,那唇還在顫抖著,一開一闔好似要說些什麼,李詔邊走著邊想聽
清,可劉貴人卻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不斷地、重複地,擺出一樣的口形。
就在李詔快接近李稷與劉貴人時,他看到劉貴人含著淚水笑了。
「對不住,是我拖累你了。」
劉貴人說畢,一手握住那在她身前的刀,縱身往前撞去。
只見那鋒利的刀鋒狠狠陷進那脆弱的咽喉裡,頓時巨量的鮮血噴濺出來,將李詔那落
著淚水的臉龐濺上一條血色,李詔睜著雙眼根本無法會意過來,劉貴人靠在刀上那面上是
悲傷含笑的神情。
李稷頓時愣住,隨即抽開了刀身。劉貴人噴著血水的身子便往前倒去,掛在李詔的身
上,不過轉瞬之間,李詔身上的衣袍便被染成濃稠血色,就似是浸在染池裡,一身刺目鮮
紅。
斗大的淚珠滾落而下,李詔無法置信的伸出打顫的雙手,扶住了劉貴人的身子,可那
身子即便仍然溫熱,但卻早已疲軟下來,猶如死物般躺在他的懷裡。
「娘——」
「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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