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因為有想見的人，所以他願意在這麼糟的世界裡，試著活下去。
03 魚湯
跟江坤寒再次相遇後，莫刑忽然從公司無故消失了兩天。聽說如果莫刑再不出現，他就會
直接資遣。
江坤寒猜測莫刑是在逃避自己，他一開始不太在乎，後來卻越想越介意。最後他決定下班
時去超市買了一條魚，還有一些簡單的蔥薑蒜。直接叫了一台計程車，往莫刑家直奔而去
。
莫刑家位在一條漆黑簡陋的小巷當中。江坤寒看著那兩排閃動著的路燈，他的影子被拉長
，像是跟隨再他身後的漆黑怪物。江坤寒深棕色的髮絲在夜風中微微飄動。他抬起了頭，
天上一顆星星也沒有，只有昏暗的月光在地上凝上一層淡淡的慘白。
他開始打量面前的屋子，柵欄不高，他一翻身就可以過去。鐵門則是已經鏽掉了大半，門
上貼著一堆仲介的傳單，沒人去撕掉。門縫當中也塞滿了帳單，就像是已經很久沒住人了
一樣。
確認門牌號碼正確後，江坤寒按下了門鈴，但按下去的瞬間他就發現門鈴也已經壞了。
無奈之下他開始拍門，一邊拍一邊朝屋內大吼著：「莫刑！你在嗎！」
沒過多久他就聽見門的另外一側傳出了些許聲響，隨後已經鏽蝕大半的鐵門就伴隨著尖銳
的傾軋聲在他面前打開。
在莫刑反應過來之前，江坤寒就整個人率先撞開了門，踏進屋子當中。他怕莫刑把他直接
鎖在門外，所以就在莫刑反應過來前先下手為強的闖進屋內。
被撞開的莫刑跌坐在地上，茫然的看著面前的江坤寒，他以為自己看錯了，迷蝶的後勁讓
他的目光無法聚焦，江坤寒的身影在他面前看起來正在蠕動，就像是一尊由蛇組成的巨大
雕像。
莫刑咬著自己的衣袖，過了半晌才認出那是江坤寒。恐懼頓時席捲了他全身上下的每個細
胞，他開始往後爬，還撞上了一張矮凳，整個人看上去狼狽至極。
「喂，喂！」江坤寒舉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勢說：「別怕，我只是來看你而已。我不會逼
你做其他事情的。」
「不要……滾開……」莫刑躲回角落，那邊圍著一堆的菸蒂，全部都是吸食迷蝶殘留下的
痕跡。
江坤寒皺著眉嗅了下空氣，他咳了兩聲，不滿地說：「空氣真糟，你這幾天都關在這裡吸
毒嗎？天啊。」
他走到窗戶邊，嫌棄的將那扇沾滿灰塵的窗戶推開。
沁涼的風吹入房內，稍微沖淡了煙霧的氣味，但莫刑卻反而害怕的開始喊叫著：「關上！
快關上！」
「關上幹嘛？讓你在這裡面嗑藥嗑到掛嗎？」江坤寒挑了下眉，走到莫刑身邊，將他從地
板上拽起，扯到窗邊說：「你待在這裡，吹點冷風。我去借一下廚房。」
「廚房……」莫刑呆呆地重複著，他混沌的腦袋幾乎無法思考。過了半晌他才回過神來，
想起江坤寒勒死貓的凶惡神情，於是轉身焦急的走進廚房當中。
江坤寒在佇立在流理台邊輕輕地哼著歌，在他的身旁放著一鍋正在燒的熱水。莫刑害怕的
靠在門框邊，朝著江坤寒問：「你在做什麼？」
「煮魚湯。」江坤寒頭也不回的應著：「你到底還想不想要工作？再不來公司你就完了，
人資部說要直接資遣你。」
提到了公司的事情，莫刑頓時有些頭暈目眩。他看見江坤寒的皮膚開始一吋一吋的裂開，
皮膚底下開始流出濃稠的漆黑液體。
那一瞬間，莫刑忽然害怕了起來。
說不定江坤寒是後悔了放走他，所以打算過來殺掉他。莫刑從旁邊抽了一把水果刀出來，
急促的喘著氣，慢慢逼近江坤寒的身後。
聽見了金屬碰撞的聲響，江坤寒轉過身子，目光正好跟莫刑對上。他看了一眼莫刑手中的
刀，笑著說：「你想殺我嗎？」
莫刑沒有回答，他只是停在原地，用刀尖指著江坤寒。
江坤寒聳了聳肩，將自己拿來切魚的菜刀放下。舉起雙手說：「來吧，試試看，殺我一次
。」
在昏暗的燈光下，莫刑四周的感官都放大了。他聞到淡淡的魚腥味，他看見江坤寒臉上的
微笑，還有那自信的表情。
莫刑忽然發現自己是贏不了他的，他不是個可以殺人的人，他早該知道這件事了。
最後莫刑放下了刀，喪氣地垂著頭，油膩雜亂的黑髮蓋住了他的表情。
江坤寒扯出一笑，淡淡地說：「沒錯，我想也是。」
莫刑伸手抱著自己，緩緩地蹲坐在廚房的地板上，扯著自己的黑髮悲鳴著：「為什麼？為
什麼？你到底想要什麼？我沒有東西可以給你了。」
江坤寒憐憫的看了莫刑一眼，冷靜地對他說：「起來，髒死了，你先去沖洗一下。」
這麼冷靜普通的江坤寒讓莫刑難以適應，沒有威脅，沒有憤怒，現在的江坤寒居然看上去
甚至像是在關心他。
他試著找出江坤寒行動的規則，但怎麼也捉摸不了這個人。莫刑不知道該怎麼辦，抱著自
己的身軀在廚房邊徘徊，被江坤寒嫌礙事吼了一聲後就嚇得出去了。
仔細想想自己確實也幾天沒洗澡了，莫刑還真的就默默拿了衣服，走到浴室當中去清洗自
己。由於迷蝶的關係，莫刑的意識還很不清晰，蓮蓬頭拿在手中化為一隻純白的蛇，嚇得
莫刑將蓮蓬頭給扔了出去。他的頭有點暈，所以必須一直扶著牆壁，不然幾乎就要整個軟
倒下去。
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洗完的，他再次回過神來時自己就已經整個人縮在客廳的木椅上
，髮絲上還帶著水。他家客廳的燈管也壞了，但是沒人去修，不過外面正好有一盞黯淡的
路燈，他就依賴著那顆燈泡的微弱光源環顧四周。
江坤寒不久之後就從廚房出來了，他將魚湯放在桌上，然後兩個碗放在兩邊。
莫刑警戒的看著那鍋正在冒著熱氣的魚湯，然後又轉頭看著去按燈的江坤寒，一雙烏黑的
雙眸睜的老大。
發現這邊的燈也開不了後，江坤寒無奈地說：「你家怎麼東西都是壞的？」
莫刑這次依舊沒有回答，他吞了口口水，緊盯著魚湯。那個香氣吸引著他，這兩天他幾乎
沒有吃到任何食物，只有迷蝶陪伴他每個清醒的時刻。
但他很怕，怕江坤寒是想要害他，或許江坤寒在湯裡加了些什麼，打算要殺死他也說不定
。
注意到莫刑驚恐的神情，江坤寒無奈地說：「我先喝，證明這鍋湯是沒問題的。」
他舀起兩勺湯，分別放進兩個碗中。隨後分別將兩邊的湯一飲而盡。
「看，沒事。」江坤寒指著自己，淡淡地說：「這樣你相信了嗎？我今天是來找你談事情
的，把你的被害妄想給收起來。這樣你願意喝湯了嗎？」
莫刑吞了口口水，隨後很輕的點了下頭。
江坤寒將魚湯遞到莫刑面前，看見對方接過魚湯後心急的喝了一口，似乎不是很喜歡，整
個臉皺了起來。
「你討厭這個味道？」江坤寒自己也嘗了一口，意外的說：「難道你不吃魚嗎？」
「好……苦。」莫刑小聲地說著，但他實在太餓了，因此還是多喝了幾口。
「那是你的味覺被迷蝶破壞掉了，所以吃東西才都會帶個味道。」江坤寒嘆了口氣，捧著
自己的碗說：「你真的該戒毒了，再這樣下次你會死，我沒在開玩笑。」
「……你要做什麼？」莫刑沒有接江坤寒的話，他低垂著頭，髮上的水珠都低到湯裡面了
。
「我跟你說過了，當天的事情我們就當作沒發生過。暗網上的江坤寒和現實當中的江坤寒
是不同人，請你記住這件事。」江坤寒一攤手，誠懇的說：「之前對你做了那些事情，我
都很抱歉，但之後不會了，所以你也不必為了這件是丟掉工作，你也沒必要對我繼續抱有
敵意，我是認真的跟你說。」
「嗯。」莫刑又低頭喝了一口湯，淡淡的苦味在他的口中四溢。
他簡直不敢相信一個人可以轉變的這麼大，從一個殘暴過分的人轉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只要一瞬間。
江坤寒偏著頭，用他平靜聲音說：「我們恐怕需要重新認識一下彼此，用我原本的身分認
識你，明天下班要去一起吃點東西嗎？我請客。」
莫刑倏地抬起頭，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的意思是，也許我們可以當朋友。」江坤寒看著莫刑圓睜的眼，忍
不住笑了起來。
朋友？
這兩個字像是重磅炸彈般的在莫刑的腦中炸開。
不可否認的，其實莫刑一直渴望著一個朋友。他活得很抽離，像是跟這個世界隔著一層淡
淡的薄膜，讓他無法進入別人的世界，也沒有人可以過來他這裡。他這才想起自己一直渴
望著能跟這個世界有更多的連結，他孤獨慣了，都快忘記跟一個人談笑該是個怎麼樣的感
覺，但他記得自己懷念那樣的感覺。
但這份邀請居然是由江坤寒發出的，莫刑不禁躊躇了起來。他依舊記得那個在他面前咆哮
著的人，抓著桶子，要他幫忙殺死那隻貓的人。
發現莫刑的視線又開始飄移，江坤寒嘆了口氣。
「算了，你不用立刻回答我。」江坤寒站起身子，雙手一攤說：「明天我再問你吧，記得
來上班，你再不來就要被開除了。」
莫刑沉默著沒有回應，於是江坤寒聳了聳肩，繼續說道：「那我走了，魚湯我就留在這，
你多喝點。」
「魚湯……不不不，你快拿走。」莫刑忽然扯住江坤寒的衣襬，害怕地說：「拜託，這個
你不能留在這，求求你拿走吧，別讓我媽看見有人來過。」
江坤寒一挑眉，懷疑的說：「你媽不喜歡魚嗎？」
「求求你帶走。」莫刑再度露出了那種受傷動物般倉皇的神情，讓江坤寒心底有些癢癢的
，江坤寒無法形容那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
對視了數秒後，江坤寒第一次讓步了，他伸手抱起了魚湯，笑著開玩笑：「現在我必須抱
著這鍋湯坐計程車回家，司機一定覺得我特別奇怪。」
看見這麼好說話的江坤寒，莫刑再度驚呆了，他把手放在嘴前，焦慮讓他又開始無意識的
咬著自己的手指和手腕。
「別咬了，都是牙印。」江坤寒走過來扯住莫刑的手，隨後又叮囑著：「今晚別再吸迷蝶
了。」
莫刑抬頭看著站在面前的江坤寒，他看見窗外透進的昏暗微光替江坤寒勾勒出銀白的外框
，江坤寒染成淡棕的頭髮整齊的梳向一側，他甚至從江坤寒深棕色的清澈眸底看見了自己
的倒影。
莫刑那一刻忽然覺得江坤寒非常的光鮮亮麗，跟第一天見到的殘暴男人根本不是同一人。
過了半晌，莫刑才小小的應了一聲：「嗯。」
「那就好。」江坤寒淡色的薄唇抿起一笑，向莫刑伸出了手，補了一句：「我叫江坤寒，
很高興認識你。」
像是真的打算重新認識一樣，江坤寒等著莫刑的回覆。
莫刑覺得自己彷彿中了魔咒，他居然跟著伸出了手，握住了江坤寒後小聲的回應：「我叫
做莫刑。」
那一瞬間的江坤寒就像是個普通人，甚至像是一個好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