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部:1977,二月
一場戰鬥,照片為證
那是在二月;那天是星期四;那是個乾淨涼爽的日子,有著清澈的天空和偶然突發歡快的
清風。稍後,會有一輪圓環圈住即將圓滿的月亮,那是明日降雪的信號。現在那兒就只有
未被雲層過濾的日光,不過對午後而言依舊相當凜冽。那是在二月;那天是星期四;而天
狼星.布萊克有著充分的意圖,想要打斷賽佛勒斯.石內卜的鼻子。
並不是說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或者說,就跟平常一樣,有著各式各樣的理由,取決於你站
在哪一邊。重點是,雷木思現在感覺很暴躁,石內卜頑固而且拒絕求助的樣子,還有天狼
星所具備的絕佳的標的、強而有力的拳頭、以及極其低落的自制力。這些元素的某種組合
——某種心情、思緒、環境的協力——某種命運扭曲的幽默——全都指向了這個結果。天
狼星撲向石內卜,為了報仇,為了復仇,就在石內卜縮回來然後投下一個新鮮的辱罵的時
候,而雷木思拿著一枝嶄新的羽毛筆和新裝滿的墨水台彎過那個轉角,然後接下來發生的
事牽涉到了三句精彩的詛咒新梗,一些主要但效果也毫不遜色的髒話,以及一大堆爆開來
的墨水。
「你在幹嘛?」天狼星爆出一聲怒吼,把溼掉的一邊袖子揮向雷木思,他正依序變成粉紅
色,綠色,而現在是一種令人心滿意足的的紫紅色。還有黑色的斑點。在天狼星眼裡看來
,就彷彿是他真的會揮出一拳似的,這或許會是唯一的亮點,在這爛透了的一天,在這爛
透了的月份,作為天狼星.布萊克的爛透了的存在。「用墨水台玩湯匙托蛋接力賽嗎?」
「我在幹嘛?!」雷木思惡狠狠地說,猛地將他包包的帶子給扯上,彷彿這樣他就可以有
追溯效力地保護住他珍愛的書本,雖然它們現在已經稍微毀於墨水雨之中。「我在轉彎,
你這個荒唐的——那你又在幹嘛?!」
「釋放一些張力,」石內卜插嘴道,用一隻骯髒的袖子精心地擦拭他淌血的嘴角。「找一
些他喜歡的感覺,」他又補上一句,就在這個時候,情緒上傾向讓手肘代替他本人說話的
天狼星,踩上他的腳板然後在他倒下的時候用膝蓋撞他的脖子,有效地終止了一段無論如
何非常有可能會走向死路的對話。「嘎啊,」石內卜說,雖然他無疑的本來是想要說些別
的東西。
雷木思的手指在顫抖。靠著把沉重的書包(反正現在已經被過量的墨水給毀了)甩到天狼
星頭上從沒解決過任何事。但或許這樣從沒解決過任何事的原因,是因為雷木思以前從來
就沒有真的試著這麼做過。他在兩種本能之間拉扯——一種是每當天狼星害他瘀青時他都
會回想起來的和平主義,另一種是他肌肉裡所有的輕微抽搐,提醒著他的瘀青有多麼嚴重
——雷木思抓住隨機的第三種選項,然後盡量往好處想。
「操——該死的——啊啊啊!」天狼星吼道。雷木思用前臂純粹的力量——那總是靠著看
起來軟綿綿來假裝成很軟綿綿,但從來就不遜於一塊堅定的人形鋼筋的前臂——他發現自
己被往空中舉起了三吋並且被向後隨隨便便地一扔。並且,他抱著極度的懊悔,注意到石
內卜那張他有至高義務至少要踹上十次的臉。
「嘎啊,」石內卜又說了一次。雷木思很肯定他的意思絕對不是謝謝你的好意,路平先生
。
「坐下,」他朝天狼星啐道,而後者,受制於四年來作為一隻狗的經驗,在重新跳起來之
前自動自發地照做,臉紅得又羞又憤。石內卜才剛恢復到可以喘著氣說出一句「乖狗狗」
,這讓雷木思必須再次撲向天狼星並使出他的「鋼鐵手臂」。事實上,他幾乎必須使出他
的「鋼鐵擒抱」,才能阻止天狼星憤怒的拳打腳踢,而石內卜利用了「滾該」的那短暫空
檔,明斷地在天狼星的手指踩上幾腳。直到灰塵和墨水都平靜下來時,天狼星已經被甩到
走廊的牆壁上,沸騰於受到冤屈的純真,兇猛地吸吮著他的指節,而雷木思的鼻子上沾到
了更多的墨水,並感覺到甚至比月盈所帶來的還要更為強烈的殺戮之氣。
有好一會兒,他們兩個就坐在那,一邊呼吸一邊照護著他們各式各樣的傷口,接著,雷木
思刺耳地說了一句,「你有什麼毛病?你是不是想要被罰做一千年的勞動服務?」
「喔,閃一邊去啦,」天狼星狠狠地說,「你這個討人厭的假好心鬼。石內卜從來沒告訴
過任何人,我每次都會把他的屁眼往上揍到他的背上去,所有要去宣傳這件事的人也是一
樣!你為什麼不去推廣你的素食主義,或者是你高興幹嘛就去幹嘛?」
他們不能打架,雷木思提醒自己。他們不能打架,因為要是天狼星死了的話詹姆會很傷心
的。這甚至可能會對他縝密的情人節計畫造成反效果,然後雷木思會永遠被波特—伊凡家
列為不受歡迎人物,也會永遠失去拜訪他們戴著超大眼鏡、穿著可疑尿布的可愛紅髮小寶
寶的機會。他們不能打架,因為雷木思不打架;雷木思不打架,因為打架的這個念頭會害
他的胃做出像體操選手一樣的動作;雷木思不打架,因為這不存在他所組成的章程裡;縱
然有些時候腎上腺素會奪走控制權,使他忘了這點。這才是他所擔心的。但他們不能打架
,雷木思提醒自己。他的鼻子上有墨水的痕跡,他的心臟跳動得太快,月亮在天空中的某
處拉扯著他的關節,而他們不能打架。他們甚至不能有一點點的爭執。他們甚至不能吵架
。雷木思該做的是閃一邊去然後去推廣他的素食主義或者是他高興幹嘛就去——或許,更
像是「打一整個月的墨水噴嚏」才對——因為他們不能打架。在他們相處的這幾年裡——
就算天狼星把雷木思所有的內衣褲都沖到馬桶裡,就算天狼星把一切他承諾過絕對不會告
訴任何人的事都告訴了石內卜,就算天狼星處於他最悲慘以至於最難以忍受的狀態——他
們也不曾打過架。這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一個廣被接受的生命常數。雷木思.路平不打
架。其他人可能會打架。雷木思.路平是非戰區。雷木思.路平是中立國。雷木思.路平
是瑞士。雷木思.路平會閃一邊去。
只是雷木思.路平突然間感覺到那股爆炸性的、令人發狂的壓力,關於逆轉,關於自我放
棄,關於皺巴巴得像一張糖果紙,關於被吻了卻無所作為,關於看著詹姆和天狼星打了一
千零一次的架,再看著他們因而釋懷,並且怨恨他們怎麼可以那麼容易的就去做任何事,
所有事。打架。接吻。別人要打架就那麼容易。即使是在此刻,他的胃正在做出倒立然後
連三後空翻然後反身一字馬,雷木思.路平想要為不能打架而打架。
他的下唇獨立於上唇,顫慄著。
「你看起來就像個兩歲大的小女生,」天狼星說,這一點幫助也沒有。
「很好,」雷木思說,帶著非凡的冷靜。「就這樣。我們玩完了。你可以去揍任何你想揍
的人,然後我祝你接下來的一輩子都在勞動服務中度過,然後我祝你的手指會全部被石內
卜踩成錯的方向。祝你今天愉快。」他挺起身,把包包甩到背後,像陣狂風一樣揚長而去
。
「太棒了!」天狼星在他背後大叫。「然後我祝你永遠沒辦法把那些墨水從你的鼻孔裡弄
出來然後你所有的食物吃起來都是考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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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兩小時之後,一切關於瀰漫著整個葛來分多交誼廳的詭異戰慄感都可以被解釋得通了
,當雷木思來到樓下,發現天狼星已經坐在那兒,埋首——非常奇怪地——在一本書裡。
天狼星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又刻意地把頭低了回去。
雷木思並沒有打算要被他影響。
他把他的東西放在一張離天狼星越遠越好的椅子上。反正,隨便,他本來就會坐在那裡。
因為他沒有受到影響。他最喜歡這張椅子了,就只是這樣而已。它很舒服,而且他左半邊
的屁股真的很喜歡一直反覆地被那根戳出來的彈簧給戳來戳去。
「不要吱吱叫,」天狼星簡短地說。
我沒有,雷木思想要大喊。我是要動。我是要逃離這根蠢彈簧。我是要跳過這張沙發然後
一拳揍爆你的眼睛。雷木思咬緊牙關然後繃緊他的下巴然後提醒自己,天狼星這種人,想
要的就是他的反應。這就是他們渴望的。這就是他們索求的東西。如果他們得不到,他們
就會走開。他們會覺得無聊。他們很容易分心。他們會去虐待小貓或是蛞蝓或是螞蟻或是
小嬰兒,或者其他沒有防禦能力的小東西,會蠕動,會死掉,但是不會揍人的小東西。雷
木思想著要是那樣的話會怎樣——就這樣去揍人。就這樣讓步。他可能會把天狼星的臉打
碎。打成兩半。他的力氣比這還大,他知道;他可以抗拒這份衝動,他知道。他只是不知
道他想不想要這麼做。他是知道他想揍他。就像火焰,在靜脈裡燃燒。或許這就是天狼星
無時無刻的感受,只是為的是遠遠更加缺乏說服力的理由。
「吱,吱,吱,」天狼星說。他在釣魚。他聽起來幾乎就像是在渴望一個回應,無法區別
出到底是好的那種關注還是希望臉被打爛的那種關注。雷木思心想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試
著誘導出什麼。雷木思心想他到底是不是知道然後又渴望這樣,某種恐怖野獸的氣憤,某
種屬於狼人的怒火風暴,某種爆裂,來自雷木思所有的動脈,他太陽穴裡的大靜脈最後輕
輕地,發出了一聲,啵。「吱吱吱吱吱吱吱,」天狼星非常小聲地說了一句。
雷木思從喉嚨深處發出一種像是核子武器的聲音。他從來就沒有擅長過人身攻擊。他從來
就沒有練習過人身攻擊。他一向都有些敬畏於天狼星的創意,還有詹姆似乎無限豐富的想
像力。他自己用得還算得心應手的就只有難以忍受和荒唐至極而已,然後在他腦中一個被
隔離開來的角落,想出了數不清的挖苦,微妙到沒人能體會箇中的精義,但將會十分精妙
有趣。正當他正準備或許要,只是或許,打開那個盒子並準備讓那其中之一傾巢而出時,
畫像洞口打開了,該死的東西從那裡爬了進來。
「不,甜心,我會把妳抬下來的,」詹姆說道,帶著一種溼答答的、恐怖的假笑。「妳知
道我最喜歡這麼做了。」
「你是個真男人,」莉莉說——莉莉,那個雷木思曾經一度還有一點尊敬的人。她吻了一
下他的額頭。雷木思無法別開視線。「我懷疑有沒有人這樣跟你說過。哎呀!小心點——
」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詹姆英勇地說,儘管他現在正被扭曲成看起來非常痛苦的形狀,
他的脊椎骨令人不安地在中央線兩端歪進歪出。「只是稍微有點過分渴望抬妳了。噢,天
啊。妳會把我的肩膀按回原來的位置嗎,我的情人?」
「那要看情況,」莉莉耳語道,一種可以橫越整個房間的耳語——橫越整間學校,橫越整
個國家。無處可逃。「那你要為我做什麼呢?」她的手令人不安地爬下他的背脊。
「嗯,」詹姆開口,振作起來,然後天狼星摔掉他的羽毛筆大吼道,「可以拜託你們回房
間去嗎?我們有些人正試著想要讀書。」雷木思不禁覺得感激不盡。
莉莉朝他輕蔑地看了一眼。「讀書?請告訴我,是哪一門課,規定要把書倒過來看?」
「是『把你們每個人都殺光學』這門課,」天狼星咕噥了一聲,用足以把書拆成兩半的力
道把書翻回正面。「隨便。關上那個該死的門,有風在吹。」
雷木思的注意力幾乎是立刻、而且難以察覺地被轉移,直到他意識到他已經沒有在看著詹
姆和莉莉了——而且坦白說,到底誰可以啊,除了長期精神錯亂並有極度受虐傾向的人以
外——而是天狼星弓起的肩膀。雷木思同時感到生氣和抱歉,同時太想要打架還有太想要
了解天狼星到底在不爽什麼。抑或是他想要。抑或是他希望。這麼長時間不跟天狼星打架
,需要具備一份深沉的了解,雷木思直到這一刻才明白有這種東西的存在。那個惱人的、
可惡的、幼稚的、聰明的、憤怒的、破壞性的、引人注目的天狼星.布萊克,打從最一開
始就有點太自以為是、有點太迷人、又有點太不成熟——雷木思一直都曉得自己了解他,
但卻不曉得他了解他這麼深。這很恐怖。然而,想要打架的情緒依然沒有離他遠去;想要
打架的情緒只受到了激勵,煽動了燎原野火,某種渴望掩蓋其動機的東西。是的,雷木思
明白了,這就是天狼星無時無刻的感受。這很可怕。
「妳是認真的覺得我是真男人嗎?」詹姆問道,伴隨著一抹炫耀。一抹真實的、活生生的
炫耀。光是用讀的都荒謬透頂的那種。會讓雷木思不寒而慄的那種。讓天狼星的肩膀抽筋
的那種。
「為什麼,」莉莉答道,誘人地消失在樓梯上方,「你為什麼不等一下再問我呢?等到我
們獨處的時候?」
詹姆從身後撲向她,幾乎就要再度翻倒然後把脖子給折斷。
「噁心,」天狼星咕噥著說,「這個人他媽的是誰?這不是我認識的詹姆.波特,我覺得
不是,就像是個——就像個——像個有一頭糟糕頭髮的大爛泥還有——操!」他把書扔過
整個房間。
最後雷木思真的受夠了。書頁令人作嘔的嘎吱聲,書背的碎裂聲,擊中地面的碰撞聲——
這一切都荒唐透頂,而這就是催化劑。並不是雷木思真的在乎那本書。他純粹只是想要在
乎。
「只有小孩子才會丟書,天狼星,」他冷酷地說了出口,然後橫越房間走向門口。
「你要去哪?」天狼星的聲音在他身後飄過。
雷木思非常安靜地關上了門,但他寧可狠狠地摔它。他知道哪種男孩會摔門——是天狼星
——以及哪種動物會把門整個摔爛——是狼,狼和牠們堅實的肩膀,狼和牠們的夢魘,滿
月的絕望。這不是一個惹雷木思.路平生氣的好日子。這還將會是一個更糟糕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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