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抱在一起的三人一頓,先跳起來的是身邊跟著狐狸的哨兵,嘻皮笑臉地舉著手表示清
白:「嚴格來說,哭得像智障的是他們倆。」
許鋒順著這句話看過去,白禹的眼眶微紅,大概是被傳染了情緒,而王祐宓哭紅了眼,愣
愣地蹲在地上。
知道你真的很在乎同袍了,但也沒必要鬧成這樣。
雖然能理解,許鋒還是下意識地感到不悅,語氣也像結冰一樣冷冷的:「我是北塔塔長,
許鋒。」
哨兵喔了聲,態度依舊吊兒啷噹,伸出右手想打招呼:「我是今天要來報到的哨兵,唐佑
辛。」
許鋒將對方的身影與王祐宓先前的傾訴合在了一起,算是理解為何這人歸在流浪哨兵歸順
,都失蹤了好幾年,連個影子也沒看見,通常早就被除籍。
「我知道,幾年前失蹤的首席哨兵嘛,找回你的精神體跟圖景了嗎?」
嘴上雖詢問著,許鋒卻一點也沒往唐佑辛身上放注意力,逕自穿過人拉起了還楞著的王祐
宓,把身上的殘雪拍了拍。
唐佑辛也不是很介意,挑眉把自家的哨兵也扯了起來,用力一把揉亂對方的頭髮,往白禹
方向揚了揚下巴:「在他那,我的精神圖景跟精神體都在他那,你可以檢查。」
許鋒跟王祐宓同時一頓,最後是王祐宓忍不住好奇開口:「你說你的精神體在白禹身上?
」
「嗯,我當時圖景要毀了,所以他把我核心跟精神體都帶走了,種在了他的圖景裡。」
唐佑辛聳肩,一副我也沒辦法的樣子,許鋒只覺得荒唐。
種什麼種,以為是盆栽嗎?要能跟拼布一樣可以移來移去,就沒那麼多麻煩事了。
但真說起來,眼前的唐佑辛身上確實沒有一絲精神圖景的痕跡,要早在幾年前失蹤時,就
如他所說的毀了,那擱現在不是瘋了就該死了。
沒道理還活蹦亂跳地談著戀愛。
再三權衡之下,許鋒還是上前按在白禹額心,輕聲開口:「我看看。」
原先在地上的耳廓狐一蹬,三兩下竄進了白禹的精神圖景。
白禹的精神圖景很廣闊、很沉靜,有種難以言喻的壓迫,讓許鋒一瞬間想起了何以,又想
著也許每個哨兵只要圖景廣一點,都會有相似的感覺。
核心本身並不難尋,松木林的中心恰如其分地鑲著一池湖泊,淡藍得彷彿搖曳著整片天空
,而池水旁有著一小簇草叢,有別於松木林,以另一種力量展開了整片花田,輕輕將波光
坐擁其中。
就正如唐佑辛所形容的一樣,在白禹的圖景裡,柔順地依附著另一位哨兵的核心。
老實說,乍看上去,是有些突兀的,就像是兩塊相異的拼圖,硬生生卡在了一起,但又看
上去如此契合。
許鋒輕輕地讓耳廓狐接近了池水,才意識到這並非偶然。
這樣一定很疼,許鋒心想。
為了讓無法接合的拼圖拼起,要將原本的拚片浸濕、扭曲、吹乾,反反覆覆日積月累,調
整成另一副模樣。
更尤其是,這是哨兵的精神圖景,哨兵總是堅強又易折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費這麼大的
功夫,留下片半毀的核心。
既然已經確認完畢,許鋒退出後就接受了兩人的入塔申請,四人來到了塔長室,照流程聽
著無聊的注意事項。
聽著聽著,唐佑辛忽然來上一句:「許鋒。」
過了兩秒,許鋒才意識到是在喊自己:「什麼?」
「你是北國人。」
「這不是廢話嗎?」
「你認得唐梓嗎?」
筆尖劃破了申請書,許鋒抬起頭,死死瞪著唐佑辛,雙眼充盈血絲:「……為什麼你知道
梓姊的名字?」
唐佑辛卻笑了笑,一副很懷念的樣子:「欸,不記得我啦?我是糖糖啊?」
王祐宓跟白禹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見許鋒一下越過桌子,衝上前扯住唐佑辛的領
子,迎面就是一拳。
嚇得兩人雙雙拉開了自家的哨兵跟嚮導。
許鋒還氣著,聲音因為情緒激動而啞著:「我要知道是你,就不讓你入塔了。」
「哇你真的是很氣耶,別這樣。」
「梓姊可是為了你……結果你不但成為帝國的走狗,還殺了我們多少同胞……你有沒有良
心?」
許鋒正在氣頭上,緩過神來才感覺指節都麻痛著,他根本無法以拳腳打贏哨兵,是唐佑辛
讓著他。
大概是這樣的意識讓他過於難堪,眨眨眼後,許鋒甩開了王祐宓的手,說自己累了要回塔
,轉身離開。
跟在身後的腳步聲也讓許鋒疲憊,他感覺自己的過往像是殺也殺不死的喪屍,總在該安穩
時從泥濘裡爬出,緊緊抓著腳踝。
好像在說著,有些過往拋棄不掉,又好像在說著,你沒有資格。
沒資格得到幸福。
他真的是倦了、也膩了,以致他沒有多餘力氣應對王祐宓。
「祐宓,抱歉,我需要靜靜。」
「要多久?」
「祐宓……」
「許鋒,你說我們在一起了對吧?那就不要總是拒我於千里之外,我也會受傷。」
「抱歉,我只是……真的有點混亂,他是我之前說的,領養我的那戶人家的,跟我差不多
大的孩子。」
「佑辛?」
「對。」
「你……」
「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祐宓,我……我知道他們仁至義盡了,我只是、怎麼說……我
不知道,心情很複雜,我其實是希望他死掉的、也希望他好好活著,但我不想見他,就是
不想。」
說實話,王祐宓無法裡解許鋒顛三倒四的敘述,即便是聽了剖白的現在,他仍舊不明白對
方的糾結之處。
太過幽微的情緒,對王祐宓來說難以理解,但他清楚的認知到,許鋒正為此感到難受,那
麼身為他的哨兵,自己能做的,就是給對方一個不問理由的擁抱。
雖然他必須承認,自己有些吃醋了,怎麼哪個哨兵都能讓許鋒動搖,而自己就只有被戲耍
的份。
許鋒掙扎了幾下,還是任王祐宓擁著自己,沒過多久,便閉上了眼睛。
有時我多希望,能再早點遇見你。
在我還沒受傷之前、在我還沒弄傷你之前……在我們都還能簡單接受感情、能輕易付出的
時候。
在我們的世界,只有彼此的時候。
這樣我或許,就不會這麼歉疚,總覺得自己哪都不夠好,卻又捨不得將你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