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我爸昨天叫我跟你說讓你把店收起來。他和董事們談好了,下季還是讓你回公
司復職。」
盛夏的下午時刻,叔侄兩人一人一邊躺在沙發上,手上邊滑手機邊聊著。這兩人總是
無時無刻都賴在一起,甚至蘇勁恩還長期占據了其中一個房間。不過在幾年前近乎家庭革
命的事情發生之後,蘇勁恩雖已是大學生,也幾乎每日回到自己的家和家人相聚。
據蘇惟所知,蘇勁恩也開始和同學互動。有時會看到他被標註在同學的動態上面,在
各種大學生活照中他笑得很是開心。細看之後,裡面也有蘇勁恩以前那個很要好的高中同
學,兩人到了同一個大學也是形影不離。不過裡面照片當中兩人幾乎都是跟一大群朋友一
起出現,沒有單獨合照的情況。蘇惟改變態度,只默默關心著蘇勁恩的生活,不打算再為
此掀起任何波瀾。
「叫你爸別管,叫他管好自己就好,不要每次都仗勢去欺壓子公司。」蘇惟回答。「
倒是你,不是要期末考了?趕快回家看書。」
「今天這麼趕?該不會是朱醫師要來吧。」
「……說人人到。」
門鈴一響,蘇勁恩從沙發上跳起來開門,對來客露出一個燦爛過頭的笑容。「嗨,朱
醫師!」
「勁恩,這給你。」
朱文宇一進門,就把手中拿的高級巧克力遞給蘇勁恩,換來蘇惟的白眼。朱文宇深諳
蘇惟怪異的脾氣,只要那人生悶氣,就算是妖魔鬼怪他也能正面和他大戰一番。想起自己
曾因為說錯話踩了他的雷被關在門外數個小時,不禁打了個冷顫。
想起上禮拜因為急事忽然出國,還沒來得及報備就衝忙出門的自己已經被已讀不回了
一週。朱文宇試探性的走近蘇惟,後者還沒反應過來,那人上來就是一個深長的吻。
「我回來了。」
──
後來的事情很複雜。
朱文宇有時會想:如果這個世界沒有自己,那件事情之後蘇惟會何去何從?
蘇惟是個任性又高傲的人,朱文宇深有體會。他常有驚人之舉,看似不在乎任何人的
眼光,卻又用奇怪的方法消極迴避一切沒有辦法操控的事情。
後來發現,蘇惟在喪母之後幾乎是用了一切的力量要毀滅自己的生活。幸好,蘇勁恩
扛的住壓力,找了專業諮詢求助,否則後來的事情或許會更一發不可收拾。
說是專業諮詢,要「對付」蘇惟這樣的人,或許就不能用尋常的方法。朱文宇利用了
蘇惟的玩心豪賭了一把,耐心的對待每個被他騙進來的人,細心的為他們進行諮商。然後
當晚就會接到蘇惟的電話,問他「如何?」,再由朱文宇和他討論每個個案的癥結點。
「你這樣透漏個案的事情,不會有問題嗎?」朱文宇記得有次蘇惟這樣問他。「我講
的都是他們和你相關的事情,不算透漏隱私。」回答逗得那人在電話那頭咯咯笑。
那些被蘇惟騙進來的人,以朱文宇的猜測,他們的交情有深有淺,認識的時間有長有
短。但是朱文宇不是很在意那些人。比起談論個案,朱文宇比較想和蘇惟徹夜長聊,對方
似乎也不排斥和他聊,但本人卻從來不出現在諮商診所。
特別的是,朱文宇記得那其中一個叫「阿瑋」的年輕人。這個人起初連蘇惟的本名也
不知道,但他似乎是最關心的蘇惟生活狀況的人,這件事讓朱文宇印象相當深刻。當晚接
到蘇惟的電話時,朱文宇說自己剛好準備在家裡小酌。
「一個人喝酒有點悽慘,不如你來酒吧請我喝酒。」聽到那人詭異的邀請方法,朱文
宇失笑。然而那天也不知自己腦袋中了甚麼蠱,通了電話後竟然乖乖赴約。
──
朱文宇翻了個身,把懷裡的人收得更緊。然懷裡的人似乎感受到加重的手勁,在恍惚
中皺了皺眉開始掙扎。「嗯……你是貓嗎?」朱文宇輕笑,然而也不容許蘇惟掙脫,待人
翻了個身後又從背後環抱住自己昨晚激情一夜的對象。
「……朱文宇……我還想睡一下……」蘇惟囁嚅著開口。經過這兩年的相處,他開始
知道朱文宇的的脾氣。只要不開口服軟,這個人就和虐待狂一樣會越來勁。蘇惟常想,或
許某種意義上,這個人的惡劣程度和自己似乎不分上下。不過他倆惡劣的方向似乎相差頗
大,無怪蘇勁恩常用「完美的冤家」來形容自己和朱文宇的關係。
「你睡。」朱文宇稍稍放鬆了手臂,輕聲哄著蘇惟,改用唇輕點枕邊人的後頸。「惟
,我昨晚夢到和你第一次在酒吧的洗手間的事情。」朱文宇邊輕啄著蘇惟的背後,邊自顧
自的說了起來。
他記得蘇惟那晚的失態。
那晚兩人在東區的酒吧見面。一見面,蘇惟把安眠藥的藥罐子放在酒吧臺上。他的表
情不慍不火,只說了句「這是我在我媽的家找到的安眠藥。」然後就和酒保點了威士忌安
靜的啜了起來。
朱文宇記得當時自己滿頭霧水,但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把透明的玻璃藥罐拿起來,看
到上面的名字,驟然懂了蘇惟的臉色。
「那是我的藥。」蘇惟啜了一口酒。「很久以前的了。可是我把它放在我的床頭櫃裡
面一直沒收走,我媽也知道。」
那是個心死、懊悔又故作鎮定的表情。
「我母親原本就有輕微憂鬱症的病史。」蘇惟淡然地開口。「我媽原本就是介入人家
家庭的人。又因為我的荒唐,蘇家那邊的人給我母親的壓力有多大,是我沒有辦法想像的
。」
「但我還是忙於工作,沒看出我母親的異狀。」
「我以為忙於工作,有了一點成績後,蘇家那邊的人就不會再為難我媽什麼了。」
朱文宇記得當時自己喉頭哽住,好似把諮商的專業技巧全部拋諸腦後,只能默默聽著
。但後來蘇惟也沒有再多講什麼,兩人就這樣靜靜。
也忘記是誰打破寧靜,朱文宇還有一點理智,主動說要送蘇惟回去。兩人互相攙著,
攔了路邊計程車。蘇惟報了地址給司機先生,到了之後朱文宇察覺異狀。他讓計程車先走
,預備要把蘇惟送到門口。
不對……這裡不是他的家。朱文宇看著周邊,是市區裡面的老公寓住宅區,心生一絲
疑慮。蘇惟和他說自己要走旁邊的樓梯上去這那棟斑駁公寓的頂樓,讓他送到這裡就好。
頂樓加蓋的鐵皮房……?
「等等……蘇惟。」朱文宇拉住蘇惟的手,整個臉上充滿了擔心。
蘇惟抽回自己的手,輕聲開口「朱文宇。」好像是蘇惟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我很
抱歉之前和你玩了那些惡劣的遊戲,今天是最後……」
朱文宇沒等對方說完,微俯身吻上那充滿酒味又柔軟的唇。
朱文宇被自己的行為驚了一下,不出幾秒,馬上分開了兩人距離。
「……看來你也很惡劣。」蘇惟啞著嗓子,雙手忽地把對方拉近自己,無所顧忌的吻
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