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考究不嚴謹古風,朝代國名皆為架空,與現實毫無關聯
總歸是和好了——雖周衍不知他們之前那般算不算有好過。
他命老鴇拆了那處後苑,將程毅送回偏宮,把人好好守著,不再受到打擾。
怕青年無聊,他吩咐傅太醫每半月就去診察一次,表面上探探身子有無不適,
實則陪人談談天緩緩情緒。另,他還從書齋挑了一堆書冊,連筆墨紙硯一同送去,想
起程毅是武將,更找人造了把鈍劍給青年練練身。東西備得很足,他人卻是遲遲不敢
前去。
他做了什麼如今回想起來當真混帳,只怕程毅是越來越恨他了。
儘管心裡有底偏又不願面對,他只好每日在書房踱步,看的陸昕都煩。
「陛下,恕屬下僭越,案上那疊奏摺已放逾兩日,陛下是閱還是不閱?」
「閱閱閱,自然要閱,才放兩日,你急什麼。」周衍不甘不願坐下,拿起毛筆頓
了頓,又放下,「你與莫副將嘔過氣沒有?」他問。
「……若小時候他不顧我勸阻爬樹摔下來跌斷腳被我罵也算的話。」
「那你們怎和好?」
「他拿塊糕餅給我我就原諒他了。」
「嘖,你真好打發。」
「陛下,請恕我直言,」陸昕語氣不耐了些,「莫副將不會把我押去倌館給人
侮辱,他要想這麼做,我會先一刀劈了他。」一如此時,若眼前皇帝再不乖乖批奏
摺,他也會想一刀砍下去。「屬下認為,陛下與程公子就是死結,無解了。」
見皇上垮下臉,陸昕又道:「陛下心裡明白,永不去擾他,讓他在偏宮安穩過盡
一生,便是最好的了。」
程毅近日過得挺閒散,這偏宮雖不小,前苑有花草叢園,後院有個小池塘,相比
地牢已舒適許多,可走走一圈也就這麼大,待個幾日便覺無趣,何況皇宮早已易主,
看著舊景,只餘唏噓。
其實他明白,令他煩躁的並非外物,而是周衍。
靖國安穩已過三餘年,周衍卻不知何故執意留著他一命,他不敢妄念兩人會有
什麼超脫君奴的關係,他無法放下心結,周衍亦不可能不顧群臣壓力,畢竟在倌館
那段日子,想趁機掐死他的人可不在少數,自己多招人怨恨他一清二楚。
依他原先所想,就是周衍將他用盡後,痛快斷念賞他一死,他在對方心中永是
金國五皇子,此便足以。
可周衍還是不殺他。
再耗下去,他又該當如何呢。
又過兩月餘,這日,下人浩浩蕩蕩扛來兩箱東西,說陸總管交代要給程公子
過目。程毅打開一看,是一冊冊名錄,他粗略,沒想到竟是一筆筆奴戶撤銷的紀錄,
連後續將人安置於哪方村鎮、做什麼活兒維生皆一一條列,鉅細靡遺。
他雙手顫抖,內心不住激動,想不到周衍真履約做了,才不到一年,已進展至此,
重視程度可見一斑——那時在書房也不過他們三人,明明可以敷衍他,或當作沒這回
事,周衍卻認真以待……竟這麼信他不逃不拒之約麼?
程毅不自覺地眼眶泛紅,手緊抓著紙冊,閱了一遍又一遍。
午膳間,陸昕將一紙呈給周衍。
「程公子寫的。」
周衍不接,瞥了一眼,心想對方故意等他吃一半才拿出來是要讓他胃痛麼,他可
不覺程毅會給他什麼好話。
陸昕見人防衛心這麼重,一笑:「那屬下燒了。」
「別!」周衍忙一把搶過。早上他就讓人把奴戶除籍的冊子送過去,但下人回報
說程公子用膳時一如往常,看不出人有什麼反應,令他忐忑不已,不知是否程毅對他
的作為不甚滿意,甚至特地寫信來罵他。
他緩緩打開半折的信紙,裏頭就寫十二字:周君重信仁心,天下無人不服。
此話對剛統一南北沒幾年的君王無非是為褒賞,但周衍在意的卻是字裡含意——
「天下無人不服」,此天下包括程毅麼?程毅服他了麼?
他來回咀嚼了幾次,嘴角不禁勾笑,過一會兒才一副不捨地將紙箋放置一旁,
滿臉愉悅地繼續吃飯。
程毅於晚膳後接到回信,他有些怔愣,他並未要求周衍回覆,而且這不才過三四
個時辰,周衍這麼閒麼?
信中洋洋灑灑四五百字全是不知所云的內容,先問他最近過得如何,又問他膳食
可好、看了哪些書云云。程毅不禁皺眉,這事問他做啥,隨便吩咐一個下人不就能
知道他都做了什麼、吃了什麼?前面令人摸不著頭緒的閒談結束後,周衍在最末方
寫:「程君也屬天下人麼?」
程毅無言,一轉身就把信扔燭火裡燒了。
大抵是不見面不尷尬,周衍開始與程毅書信往來。
起初周衍大筆一揮五六百字只能得到三四個字的回覆,但他不屈不撓,堅持月餘,
終於意外發現程毅對政務頗有一番見地,每每他提起治國疑症,程毅就能回他千百字,
見解犀利獨到,有時竟比他和廟堂官臣談論半天還有用。
比如西南方因大雨成災,河水氾濫糧食不足,各地百姓卻不願意納稅換糧,寧願
挨餓,正讓他煩惱不已。程毅解釋,西南是農業重地,地主多,農民數量也多,可因
財富掌控在少數士族手裡,縱使看似富庶,百姓卻生活貧乏,讓他們掏錢買糧自是吃
閉門羹。何況那邊原是金國三皇子領地,雖已經歸降,不服的臣民仍占多數,不配合
亦是情有可原。他建議可由商人下手,取得商賈信任後控制民生物資流動,並軟硬兼
施籲地主以減少徵糧助農民度過災期,同時派人治水,疏通河運,方能治本。
周衍又問國試何解,程毅便道為避金遼嫌隙,必得適度納金人為官,並列舉幾項
可行方法,附帶優劣,一一闡述,實為受用。
周衍細細閱讀,再度對程毅改觀,原以為對方僅是名懂兵法的武官,未料青年學
識豐富,對金國國政及各地民情皆有了解,且論述明確,條理清晰,實在難得可貴。
他不禁感嘆,若當時程毅被封太子,能有一番作為,儘管遼軍來勢洶洶,金國恐尚能
撐上三五年不滅。
兩人僅靠書信交談,竟也萌出一絲若有似無之情,周衍雖仍念著人,但如此以文
會友,倒也解了不少相思,他想著就這樣下去,或許也無不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