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 小白花 - 18

作者: begoniapetal (詠、)   2021-01-05 21:01:43
〈The Rose〉(Piano)
     窗簾漸漸地開了一條縫。
     隨著葉家長子假日時常外出,梁小姐平日來訪的次數一次次增加,婚事
   籌辦的緊促程度與每日漸開的窗簾關係越漸緊密。
     某天晚歸,夏於鏑沒有如往常在樓下等我,我恰好碰上葉家長子準備送
   梁小姐回家,他們談論婚期既然改到12月23日,就得快點通知所有人。梁小
   姐牽強的笑容被葉家長子攬進懷裡安撫,後續我只能聽見情侶之間的低語嗡
   嗡聲,這讓我想起幾年前姐姐準備婚事的身影,和老倚在我窗眺望葉家的夏
   於鏑。
     這兩種揪扯心臟的感情截然不同,但產生的痛感卻是一樣的。這種時候,
   我不只一次希望夏於鏑對葉家長子的感情僅是單純依賴所產生的不捨。
     我靠近手裡握著書,一雙眼卻頻頻窺視對面的夏於鏑,他越來越不掩飾,
   或者是無法再裝做自己不在乎,益發光明正大在我面前表露出割捨不下的情
   緒。
     對此,我練就了一身如蛆附骨的本領,先是輕觸他的肩膀,後摟抱上去,
   若有似無地在他耳頸間輕蹭,低語一句上我,把油潑得到處都是。
     過去的我到底都怎麼協助江滿荷談戀愛的?肯定不是用這種方法。此刻
   我腦裡一片混亂,眼看浪潮趨緩,他的思緒又重新飄遠,幽幽一句:「我是
   不是該送點什麼,慶祝阿森哥哥結婚?」
     挫敗感湧上我心頭,差點從眼睛溢出。我狼狽而小心地藏起臉,擠出愉
   快的聲音:「我們去淡水逛逛,好不好?」
     夏於鏑一頓,才猛然回神似地翻身抱我應好。
     我們依然小心翼翼地出門,走到離家門兩站遠的公車站牌搭上1202路線。
     起初車上沒什麼人,我們把簽住的手藏在兩人之間,一段路程後,站立
   的旅客一路滿到我們旁邊,夏於鏑手便悄然抽回。掌心的空曠令人悵然若失,
   促使我把頭靠上他的肩膀,閉上眼故作不知一路晃到淡水下車。
     有著明媚陽光跟帶上涼意的風,假日的淡水總是人滿為患。
     跟路邊攤買的第一份花生捲冰淇淋掃去少年臉上的陰霾。
     今日一早少年就往我這鑽,他起床拉開窗簾,看我桌邊為他打的暗號——
   舉起一張紅色色紙表示梁小姐來訪,舉起綠色色紙表示葉家長子在家,我將
   兩張都立在桌上。
     從廁所回房間時,少年已經盥洗穿戴好出門,站在葉家一樓豎耳傾聽樓
   上的動態,我在窗前朝他招手,兩人一塊行動,將奔過街的少年迎進我的房
   間。
     這幾乎是這個月以來的固定流程了,為了有更多時間與夏於鏑膩在一塊,
   我盡量將打工安排在他有社課的三五晚間及星期二,並將假日空出。比起偶
   爾聽到同學說不能跟女友住一塊,或是約會各種障礙,我自認和夏於鏑之間
   已經幸福的太多。
     夏於鏑笑顏逐開的與我講述最近社課的痛苦與歡樂,籃球球技在磨練中
   不斷變好,以前打球總被阿寶電,現在偶爾還能五五平手,這些辛苦與進步
   每次牽手我都能從他又變厚的繭中讀出。他的手比起幾個月前變得更大更厚
   實,我懷念起他彈琴的姿態和回不去的快樂樂音。
     即便他的手會握著我的,會停留在我身上,拿起菜刀,或是騎車寫字,
   但鋼琴彷彿才是他的歸宿。這近兩個月來,我從未和夏於鏑說過這事。
     吃飽喝足的我們和店家租借了一輛雙人協力車,我讓夏於鏑在前面控制
   龍頭,自己偶爾在後頭偷偷放空,啃顆鐵蛋兼餵食少年。
     上坡騎累的少年在前頭笑罵我的偷懶時,我會踩個兩下意思意思,更多
   時候這種耍賴滿足了我無法撒嬌耍任性的遺憾,想要貼上去趴在他背上的念
   頭一直一直在思緒裡打轉。
     持續整個下午的運動讓夏於鏑在霞光出現的時刻舉雙手投降,他累得滿
   頭大汗,直嚷自己能吃下好幾份阿給跟60公分長的霜淇淋。
     我們又開始沿途將美食搜刮進胃袋,最後買了一包烤魷魚預計坐在碼頭
   附近欣賞最後一抹夕陽時,傳來一聲突兀卻也浪漫的聲音,我們和大多數遊
   客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樂器給吸引過去。
     是一架直立式鋼琴。
     黑色的鏡面身軀在紅霞中閃閃發亮,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把這架鋼琴搬運
   過來放在這麼潮濕的水邊,演奏者穿著黑色襯衫,幾乎與鋼琴融為一體,和
   立在麥克風前穿著足以隱沒在夕陽中紅色洋裝的歌手,款款深情地唱著
   〈The Rose〉。
     這首曲子兩年前很紅,紅到英文課跟音樂課相繼出現,甚至還成為校園
   裡朗朗上口的曲子。當年還和江滿荷看了電視劇,之後又遇到那位先生,開
   啟我和江滿荷對外頭世界無比嚮往的契機。
     真的出來後五光十色的臺北確實迷人,迷人到喜歡上絢爛耀眼的夏家少
   年。
     他與我併肩站立,幾乎等高,懸在身側的手毫無防備,我悄悄靠近最後
   沒敢牽住。而少年自頭自尾都沒察覺,一雙眼倒映著演奏者,直至歌曲尾聲
   都不曾轉開。
     一口氣梗在我胸口,吐不出也嚥不下。
     演唱者以低啞充滿魅力的嗓音與觀眾道謝,打賞箱頓時收穫不少零錢,
   人群正漸漸散開,演唱者也退至一旁喝水休息,琴聲忽地又起。還是同一首
   曲子,只是這回是獨奏。
     眼前的空曠誘使夏於鏑往前走了幾步,我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側,發覺
   全神灌注的緊盯演奏者的手指,並豎耳傾聽的少年正壓抑著蠢蠢欲動的手。
     看著被葉家二子心情抑鬱時的琴聲,和發現我房間藏著一本譜,跟隨音
   符晃動身體甚至敲打空氣鍵盤,到今天站在一臉不捨,卻還堅持逃避的夏於
   鏑。
     我無法確定這驀然而至的悲傷是源於注定失戀,還是心憐夏家少年,我
   終於呼出一口氣,開口推了少年一把,「繼續彈吧,」即使你的琴聲不是因
   為我而快樂也沒關係。
     在那之後我們沉默返家。
     月初龍王颱風來的早晨,風雨呼號間,我在昏暗的房間裡聞見對面的琴
   聲。
     是夏於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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