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罌粟 (一)
「你不覺得冷嗎?」徐至清憋了半天,忍不住側過身子詢問隔壁站得像參天大樹般挺直並
且無絲毫感應的海恩特。
海恩特本想用眼神提醒他兩人互動不要太熱絡,但餘光瞄見徐至清臉色著實不對勁,這才
把注意力轉到徐至清身上。
眼前的男人用雙手環抱著自己,前額沁出點點汗珠,整個人瑟瑟發抖。
「不冷。」他搖頭,思忖半晌,還算有點良心地問:「你不舒服?」
一路走來海恩特沒發現什麼疑點,也沒察覺出任何魔力的波動,不過現下看徐至清的異狀
,倒是讓他起了警覺心。
沒道理不久前還算精神奕奕的徐至清,突然呈現氣若游絲的脆弱樣子。
「進來後一直覺得不舒服,該不會卡到陰?」徐至清咬牙回答,他全身彷彿浸泡在冬日的
湖泊中,整個人被刺骨的寒意逼得即將溺斃。
「……聽不懂。」
海恩特皺眉,沒有多加理會救世主嘴裡那句不知道具體意義的形容詞,他猜那可能是徐至
清的家鄉話,但他並不感興趣。
本想叫他忍耐,海恩特卻臨時想起艾諾的叮囑與薇希莉亞女王的吩咐,救世主本人金枝玉
葉、是大陸的希望,務必善待更要奉為貴人。
此地耳目太多,海恩特無法明目張膽使用魔力替徐至清驅寒,他猶豫片刻,終是將自己外
衣脫下,披覆在徐至清肩上。
「謝、謝謝。」徐至清受寵若驚。
這什麼不動聲色卻一鳴驚人的男友力。
覆蓋在身上的外衣還殘留著餘溫,這種物理保暖對徐至清沒有多大用處,但給予的心理作
用卻不小。
他攏了攏外衣,心道原來這就是亞特蘭的鳳凰、帝國戰神帶來的安全感!
不知道外國人適不適用東方玄學那套,總之徐至清現在看海恩特,就是邪靈不侵、八字超
硬的樣子。
雖說徐至清有點害怕和他打交道,不過一件外套的時間,他就單方面決定要好好經營彼此
的關係。讓海恩特對自己多關心一點應該能適當地提升生存機率。
正當他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海恩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有人來了!
一襲馬術裝扮的青年走了進來,赫然是牆上多幅人像畫的主角。
本人的容貌更顯艷麗如同滿開的罌粟,薄唇歙動間隱約可見銳利的犬齒,眸光似月暈般透
著朦朧的顏色。他視察領地般既慵懶又從容地穿梭在眾人之間,最後停留在海恩特和徐至
清面前。
「你長得倒好看,身材……也挺好。」青年對著海恩特品頭論足,目光放肆地打量海恩特
。
徐至清用眼角的餘光去瞄海恩特,自己身上正披著海恩特脫下來的外衣,於是他心裡對僅
穿著單薄內衫並遭到視姦的海恩特說了句歹勢。
海恩特依舊是那副波瀾不興的表情,青年似乎覺得沒意思,注意力馬上就放到冷得縮成一
團的徐至清身上。
他用馬鞭挑起徐至清的下顎,兩人視線對上的那剎那,徐至清渾然不知,然而青年眼裡那
一閃而過的驚喜被海恩特捕捉到了。
海恩特面上不顯,卻立刻心生警戒。原因無他,剛才青年靠近時,海恩特從對方身上嗅出
極淡卻腥甜的鐵銹味。
青年盯著徐至清的臉端詳片刻,戲謔道:「我看過簡歷,你年紀大了點。」
張嘴就是口吐芬芳,徐至清差點從冷到發抖變成氣到發抖。
三十歲還很年輕,誰年紀大!是你們太年輕,你們總有一天也會三十!還有工作限制年齡
是違反勞基法的!
「但眼睛很好看,我很喜歡。」青年不只嘴上講,還動了手。
青年的指尖順著下顎來到眼角輕柔撫摸,徐至清下意識闔起雙眼以免發生被戳瞎的意外,
順從忍耐的樣子似乎取悅了對方,青年從喉間發出了低沉的笑聲。
「兩位今晚好好睡一覺吧,明天開始學習貼身僕人的行程,那可忙碌了。」青年收回手,
離去前還親暱地刮了一下徐至清的鼻尖。
徐至清當場石化,青年卻舔著尖銳的犬齒,嘴角是侵略性十足的微笑。
目睹一切的海恩特皺眉,隨即又很快恢復面無表情。
「那個維多應該是變態。」徐至清篤定道,拿著濕毛巾不斷擦拭自己的臉。
如此順利就混進莊園實在太不可思議,徐至清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救世主光環?他們
甚至在行前考慮過,若無法利用僕役身分混入,還有喬裝成路過商人借宿的備用方案等等
。
誰知居然一次就闖關成功。
無巧不成書,本以為兩人會各自分散,卻不想同時被點名做貼身僕役。這下雙方得朝夕相
處還兼室友直到臥底結束,徐至清便沒那麼多顧慮,直接在僕人房裡說出對妖豔青年的印
象。
沒有理會徐至清的變態論,海恩特正專心替對方的薔薇項鍊施加簡易的防寒魔法。他的掌
心綻放出金紅色火焰,薔薇項鍊懸浮起來,那跳動狀似鳳凰的火焰便圍繞著項鍊翻飛,待
火焰退去後項鍊便泛出一層琥珀色光澤,最後落在徐至清面前。
徐至清接過項鍊掛在胸口,陣陣的暖流隨即從項鍊通往四肢百骸,於是徐至清從一條凍傷
的鹹魚變成活跳跳的鹹魚。
他多少還是有點手腳冰涼,卻沒了之前那種強烈不適。
「這種魔法在大陸上很常見,很多百姓會去求祭司贈與保平安,你戴在身上就算有魔法痕
跡也不會有人起疑。」海恩特補充。
「那個變態上來就是職場性騷擾,在我的世界都能直接扭送性別平等委員會了!」好氣,
說他年紀大還吃他豆腐。
徐至清還在叨唸,怎樣都無法釋懷對方手指像變溫動物在肌膚爬行的觸感。
「……你盡量不要和他獨處。」海恩特提醒。
不過救世主本人有警覺就是好事,現在雖無法證實失蹤與這座莊園的主人有干係,但維多
眼底的興奮太異常,海恩特過往曾在許多亡命之徒身上看過這種狂熱。
「你方才是怎麼回事?」海恩特主動換了話題。
「嗯?喔你說花園到會客廳那段嗎?」徐至清終於放下手裡的毛巾,若有所思地道:「剛
開始是冷,再來是反胃,其實就算現在有項鍊還是全身發涼,有點像是感應到髒東西,身
體做出反應。不過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就是了。」
「我一直在你旁邊,可以確定什麼都沒有。」
魔力波動、施術痕跡、靈魂能量都不是,但正因為周邊太乾淨反而顯得可疑,尤其徐至清
的反應如此激烈,必定是有什麼遺漏掉的地方。
這有兩種情況可以解釋,一是對手善於隱匿;另一種狀況,則是對手的實力已經凌駕在自
己之上。若是後者,危險度便會大幅提高。
海恩特一對翡翠綠眸直盯著徐至清,大腦也正在高速運作中。徐至清卻在想,海恩特是個
真正把天聊死的高手。
「別想了,時間會給出解答。」徐至清深呼吸,鼓起勇氣朝海恩特走去,示意他往旁邊讓
一讓,海恩特那副沒有情緒起伏,像是人偶在呼吸的狀態他會害怕,他得終結這種蛇盯青
蛙的局面。
海恩特不明所以地退到旁邊,就見徐至清抱過被褥,俐落地替他鋪好了床,然後再轉過去
鋪自己的,大功告成後整個人栽倒在床上。
「暫時找不到解答也沒關係,睡吧。」早點洗洗睡,夢裡什麼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