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李家源？你怎麼來了？」露台上的人看到學生牽著腳踏車望著自己，慌慌張張熄滅手上的菸。
學生仰著頭，靜靜望著他。
楊念初拍了拍身上的菸灰，覺得自己好像做壞事被教官當場抓到的壞孩子，有點糗。
自己又做了一個很壞的示範哪。他暗自懊惱，想起上回用三級片調侃學生的事。
然而他知道這學生不會去告訴學校，楊念初隱約感覺到，李家源就是不一樣。
李家源開口：「老師，你生日是不是六月十號，雙子座？」
「咦？你怎麼知道？」
「老師，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楊念初心中一暖，哎，這孩子看起來木訥，沒想到這麼細心。他笑著說：「謝謝你啦，你的心意我心領了。」
「老師，我想送你生日禮物。」
「不要破費啦——」
「因為我喜歡你。」
楊念初以為自己聽錯了，「啊？」了一聲。
李家源看著露台上那人，又說了一次：「楊念初，我想送你生日禮物。因為我喜歡你。」
楊念初發現李家源耳根泛紅，但說話的聲音倒是中氣十足。
楊念初連忙看了左鄰右舍右社，好險這社區非常破舊，沒幾個住戶。
「李家源你知道你自己在講什麼嗎？」
「知道啊。」李家源吞了一口口水，說道：「我又不是小朋友。」
「你就是應該喜歡徐若瑄的小朋友啊！」楊念初忽然覺得自己肩負重任，有了使命感。他覺得自己應該用老師的角色，循循善誘地引導這個「迷途羔羊」弄清楚這些感受。可別把崇拜當成戀愛，那些都只是一時的青春期的躁動。
李家源看起來有點困惑，但眼神異常堅定：「我喜歡你。」
李家源說：「你不懂沒關係，我懂就好。」他停頓：「請讓我送你生日禮物！」
楊念初立刻拒絕：「不行，我不會收。」
那個少年的頭立刻就垂了下去，剛剛飽滿挺拔的姿態瞬間枯萎。
坦白說，有點可愛。
啊，這樣的自己真的是糟糕的大人啊。楊念初心想。
「我沒有......」
李家源在一樓小聲說話的音量，讓二樓的楊念初聽不清，只得揚聲問：「你說什麼？」
「我說，我沒有喜歡徐若瑄！」
楊念初一愣。李家源忽然抬起頭，氣勢十足的大喊：「因為我對她硬不起來啦！」
可能整個社區住戶都可以聽到的那種音量。
楊念初目瞪口呆，徹底被擊敗。
對李家源而言，這不算什麼，他就是要昭告天下他的愛意，連徐若瑄也無法比擬。
李家源想要學漫畫橋段，每天送楊念初一朵花。只是翻翻口袋所剩無幾的零用錢，再看看家中後門菜園裡只有油菜花，經濟上或物質上都不怎麼體面。
他只好改成一些比較好取得的東西，例如，橘子、番茄或是夜來香。對，都是他家後面菜園有種的東西。
於是每天上學前，李家源會騎著腳踏車到楊念初租屋處，把一袋橘子或番茄掛在門口，像聖誕老公公般騎腳踏車離去。
偷看李家柔借來的少女漫畫，往往女主角向男主角震撼告白後，兩個人就甜甜蜜蜜在一起了。似乎都是勝率百分之百，絕無失手。就算中間轟轟烈烈，結局都是皆大歡喜。
如果是一個男人愛上另一個男人呢？
他只知道，如果在午休時間偷偷去辦公室看楊念初，只要看到那人像小倉鼠一樣，一邊咀嚼著自己送的橘子一邊看報紙。看著那人吃東西，心中就會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感受，大概像少女裡的星星眼那樣。
真是奇怪啊，為什麼看人一小塊一小塊地剝橘子，內心就會很滿足呢？
某一次當他要把「禮物」掛上門把時，門鎖轉動了，來不及收回的手就這樣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兩道視線互相對望，其中一方充滿無奈。
「我就知道是你，李家源，不要再送了。」
「我就是想送，橘子甜嗎？」
楊念初有些為難：「你這樣我真的有點困擾......要怎麼跟你說呢......其實你不了解我......」
李家源乖乖的站在原處看著他。
楊念初望著那雙真摯的眼睛，狠不下心。
「老師覺得，你是因為青春期，容易混淆崇拜跟喜歡的感覺——」
「那你教我啊，」李家源認真的看著楊念初：「老師，教教我，怎樣才可以不喜歡你。」
那雙眼神裡，純淨的只放得下自己的倒影。
楊念初從那裡看見自己，瞬間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已經太久沒有被這樣的眼神注視。
這一年，是號稱千禧年世界就要毀滅的前一年。
這一年，李家源的愛情來了。
在人類要滅絕的前夕遇見愛情，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喔喔喔～好榮幸喔^/////^ 謝謝昨天大:D 李家源小朋友這直球投得很可以啊！青春的愛情沒有雜質，這一記直球彷彿直直地投進人心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