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更新。
7.
轉進方詠夏住處的地下停車場，雖然出入口會辨識車牌自動打開，但程祐寧根本不知道方
詠夏的停車位在哪一層幾號。
逼不得已，程祐寧還是開口叫醒方詠夏。
方詠夏皺著眉頭、似乎醒來得有點痛苦。
「抱歉，醫生，我們已經到了，你的停車位在……」
方詠夏搖手、表示自己沒事。他很快地帶程祐寧停好自己的車，然後程祐寧先一步阻止方
詠夏的動作。
「醫生，你等我，我來。」
過度換氣其實並沒有什麼後遺症，發作的理由也多半跟情緒、壓力等有關，不過方詠夏並
沒有逞強的打算，他只是靜靜待在車上，等待程祐寧過來幫忙。
程祐寧出門時的隨身物品就只有手機跟自己家鑰匙、和少少的幾張鈔票。通通塞進口袋裡
之後，他轉頭把方詠夏的手機拿起來，熄火之後先去開了後座門、才把駕駛座門關上。
從後座拿了方詠夏的隨身包包隨意掛在自己身上，又檢查了一下還有沒有自己漏掉的東西
，方詠夏從前面已經把門打開，程祐寧關上後座門之後，才走到方詠夏身邊。
「我幫你解開安全帶，抱歉……」
程祐寧探進身體、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好近。方詠夏於是呼吸到程祐寧身上有股淡
淡的、肥皂的乾淨氣味。
「來，小心頭。」
程祐寧站在車門外，一手擋在方詠夏頭上、一手牽著他，小心翼翼地讓方詠夏站起來。程
祐寧輕輕把方詠夏拉到身後，然後關上車門，再把車鑰匙還給方詠夏由他上鎖。
程祐寧並沒有放開手，他只是站在方詠夏面前，稍微低頭、藉著停車場其實並不太明亮的
光線來確認方詠夏的臉色。
「還好嗎？站得住嗎？」
方詠夏點頭，他試著朝程祐寧微笑，扯了嘴角卻不太確定自己究竟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
而也是直到現在，程祐寧才認知到自己是多麼不經思考地去牽方詠夏的手。感覺程祐寧握
著自己的手稍微鬆開了一點力道的方詠夏，不知道哪裡來的想法，讓他不但沒有任由程祐
寧放開、反而出了力氣，主動握緊了對方的手。
那瞬間，方詠夏清楚看見程祐寧明顯混亂又訝異的神情。
「我、……我陪你到家門口。」
方詠夏點頭，兩人於是並肩緩慢地移動。方詠夏帶著程祐寧直接從停車場坐電梯到自家樓
層，然後在大門口停了下來。
整路上，程祐寧滿腦子都還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跟方詠夏一路牽著手。這個令他震驚又
混亂的事實、以致於讓他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不懂為什麼方詠夏不開門。
「鑰匙、在包包裡。」
方詠夏轉頭看背著自己包包的程祐寧，似笑非笑地說。
「唔啊、抱歉，我忘了……」
程祐寧這才瞬間清醒過來，他連忙伸手把包包從自己身上拿下來，方詠夏伸手接過。而在
方詠夏的手放開的那瞬間，程祐寧只覺得滿滿、滿滿地失落。
方詠夏拿出卡片靠在感應器上，門鎖就打開了。
可能因為跟方詠夏拉開了一點距離，理智總算回到程祐寧腦子裡，他從另一個褲子口袋裡
拿出方詠夏的手機，一起放進對方手裡。
「我應該沒有碰到什麼重要的訊息才對，再麻煩醫生檢查一下。」程祐寧很快的說完，然
後暫停了半秒，才決定繼續說。
「請、……一定要多休息……」
方詠夏稍稍抬頭看著眼前的大男孩，那張總是會露出一點靦腆表情的臉上，寫滿顯而易見
的擔心。
「那、我就先走了，晚、……」
因為方詠夏沒有反應，程祐寧心想他一定很累了，自己還是別白目地拖時間不肯走。老實
說找他本來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因為明天自己跟方詠夏都正好休假、想找個藉口看有沒
有機會一起吃頓飯而已。
沒等程祐寧把話說完，方詠夏就已經伸手，輕輕拉住了程祐寧的小指頭。
程祐寧彷彿觸電一般地、整個人僵硬在當場。腦子裡頭一片混亂、完全無法思考。他看著
方詠夏，方詠夏輕輕地低下頭。
——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
「醫、……」
好半晌，程祐寧才總算硬逼自己吐出一點聲音，方詠夏並沒有抬頭、也沒有放手，程祐寧
於是也不敢動。
「……我明天休假。」
方詠夏的聲音極輕，程祐寧只覺得自己心跳急促強烈得好吵，不太敢確定方詠夏講出這句
話的背後意義是什麼，以致於程祐寧到最後只能用力吞嚥了一下、然後才僵硬地點頭。
「……嗯。」
這個回答彷彿在方詠夏意料之中，他並沒有再說話，只是朝程祐寧緩緩抬眼。目光交接的
瞬間，程祐寧清楚地接收到了赤裸而不掩飾、鋪天蓋地的……
疼痛。
痛得程祐寧措手不及、瞬間理智全失，他一把抓過方詠夏、緊緊把人擁進懷裡。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會……？
撞進那副有著淡淡皂香的胸口，心情太過混亂、身體又實在疲倦的狀況下，方詠夏僵硬地
任由程祐寧雙手緊緊鎖著自己。
「……我、不想、一個人……」
彷彿過了好久好久，程祐寧才聽見從自己胸口附近、傳來方詠夏極度壓抑著的聲音、顫抖
著說。
靠在床邊置物桌前、坐在方詠夏的床邊地板上，程祐寧一隻手放在床上、輕輕握住躺在床
上方詠夏的手。
漆黑的臥房裡，冷氣調整在舒適的溫度，時間已近凌晨。
床上的方詠夏呼吸規律、睡得很熟，而即使如此，程祐寧也不打算放手或者離開。
方詠夏並沒有對程祐寧解釋自己會突然發生過度換氣症候群的可能原因，也並沒有對他多
解釋自己這些突如其來的碰觸與求助。
程祐寧也沒有問。
他只是靜靜地，做到方詠夏請他做的每一件事。而當然，方詠夏也並沒有刁難他的意思。
方詠夏只是請程祐寧看著。
於是，程祐寧也當真就只是看著。
他坐在方詠夏的開放式廚房中島外側吧台前，看著方詠夏默默把自己外出的東西歸位。然
後跟在方詠夏後頭走進他的臥室，隨意找了一個不會擋路的角落坐了下來，看著方詠夏進
浴室去洗澡。
程祐寧直直瞪著浴室門，直到方詠夏從浴室走出來。
在方詠夏站在衣櫃門上的全身鏡前吹頭髮時，程祐寧站起來，走到方詠夏身後。方詠夏默
默地任由程祐寧把吹風機拿走，然後替自己吹乾。
對於方詠夏從頭到尾都沒有招呼自己的行為，程祐寧完全沒有意見，就連方詠夏已經躺上
床，他也沒有告訴程祐寧該在哪裡休息或者是不是可以離開。
最後，程祐寧於是落坐在自己一進房間就找到的，最不擋路的位置。而這位置正巧是方詠
夏習慣睡的那一側。
在方詠夏躺上床之後才輕輕伸出左手，程祐寧這次，毫不考慮地就握住了。
——老實說，自己真的沒有想太多。
在黑暗中，程祐寧卻意外地清醒，他回想起自己最初的最初、第一眼見到方詠夏的時候。
當然，那並不是一個正確……
或者應該說，那並不是一個正常的場合。
而從那之後，程祐寧也完全清楚，自己是完全的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地傾心、一廂情願地以追逐方詠夏為自己的唯一目標，也一廂情願又自以為是地
不顧一切。
——以愛之名來靠近這個人，最關鍵重要的事情、卻又卑鄙的隻字不提。
相較於如此卑劣的自己，程祐寧想，他坦然太多、也善良太多了。
明明對你來說，我是完全的陌生人。
——在清楚知道我對你的心意之後，你明明可以什麼都不用解釋、儘管要求我就是了。我
會做的，我什麼都會做的，就算那不是出於你對等的喜歡也無妨，對我來說、現在這個狀
況，已經是我從來不敢奢求的美好了。
——我竟然，有機會在你身邊。
而為了不讓我想太多、你卻願意清楚告訴我，你會要我留下來，只是因為你不想一個人。
吶，醫生，你知道嗎，打從我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一刻起，我就是這麼想的……
——如果我有機會、我絕對……絕對不要、讓你只有自己一個人……
是因為聽見輕微雨聲、又呼吸到一絲食物的香氣，程祐寧才清醒了過來。
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轉頭。
果然，方詠夏已經不在床上了。
程祐寧低頭，自己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方詠夏蓋了一條薄薄的涼被。程祐寧站了起來
，用力伸了個懶腰。雖然縮在那裡睡了整個晚上，不過還好並沒有太明顯的痠痛或者不舒
服。他抱著手裡的涼被，思考了一下是不是要放在床上，最後決定先抱出去問一下方詠夏
再決定。
才轉出臥室，就看到方詠夏坐在廚房吧台前的小餐桌邊，正在吃東西。聽見程祐寧的腳步
聲、方詠夏才抬頭，看見程祐寧抱著被子，他輕輕笑了起來。
「早安，這個給我吧。」方詠夏正要站起來，程祐寧連忙搖頭，「我拿就好，醫生你繼續
吃，放哪裡？」
「先放在沙發上就好了。」方詠夏也不堅持，他於是繼續吃之前帶回來、還沒吃完的肉桂
捲。程祐寧於是走到客廳、把被子折好之後放在沙發上，才又轉身。
在方詠夏坐的位置對面，程祐寧這才看到方詠夏似乎是幫自己也準備了一模一樣的一份早
餐。
「不知道你吃不吃早餐，總之我先準備了。」方詠夏咬著叉子說，「不吃也沒有關係。」
「吃、我什麼都吃。」
程祐寧趕快點頭，方詠夏於是又笑了，肉桂的香氣在兩人之間流動，「那就請坐吧，抱歉
昨天沒有辦法好好招待你。」
「千萬不要這麼說，醫生的身體最重要……」程祐寧邊坐下來、邊還是忍不住偷看方詠夏
的臉色，「……感覺還好嗎？」
「嗯。」方詠夏輕輕點頭，然後又一次抬起眼。
這次、程祐寧沒再看到他微笑。
「你今天上班嗎？」
「我今天也休假。」程祐寧喝了一口方詠夏幫自己準備的黑咖啡才回答，方詠夏點頭，把
自己盤子裡的最後一口甜點吃完之後，就隨意把叉子放在空盤裡。
程祐寧看著方詠夏，方詠夏拿起自己的那杯黑咖啡，湊近嘴邊。
「先跟你道歉，抱歉讓你看到我那副樣子……」方詠夏微笑著說，程祐寧連忙搖頭，「沒
、完全沒關係……」
口裡的黑咖啡帶著熟悉的香氣與苦味化開，方詠夏把杯子放在桌上之後，才又抬頭看著似
乎有點不知所措的程祐寧。
「關於昨天毫無理由的留你下來，無論你想法如何，我想我都欠你一個解釋……」方詠夏
朝程祐寧輕輕眨了眨眼睛。
「所以你邊吃、邊聽我說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