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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
那是大概在兩人開始交往之後半年左右的事。
忙碌的工作，無論方詠夏或者程祐寧都很沒有時間好好在一起，雖然程祐寧並不是很擔心
所謂「培養感情」這件事情，畢竟自己單靠著想像和一股執念、也是愛方詠夏愛到現在。
他十分有自信、無論真正的方詠夏究竟是什麼樣子，自己都能夠接受……
都愛。
而方詠夏也的確沒有讓他太意外，除卻專業領域的工作表現，方詠夏溫柔、善解人意又隨
和大方，這也根本沒有什麼好挑剔的……
才對。
在親密關係裡，程祐寧卻有一些……唔嗯、也稱不上苦惱或煩惱，就是有一些困惑。雖然
那都是很小、很小的，並不是多重要的事情或者對話，在當下也沒有感覺什麼不對，只是
後來再想起來，卻總有那麼一點疑惑。
例如事後想起來，實在有點過於小心翼翼的問句。
『你喜歡嗎？』、『不想要嗎？』、『我以為……？』之類，其實在慾火焚身的當下聽來
都沒有什麼問題、甚至總是很成功能撩撥起自己更強烈的慾望，但真要思考的話，卻又覺
得有哪裡不是很對。
但真要程祐寧形容哪裡不對，他卻又找不到確切的詞彙來說明。
兩人初體驗之後，又是好長一段時間各自忙工作，偶爾見到面都是在H大急診室，連訊息
都沒能好好傳上幾句。雖然說刻意想把休假排在一起，但兩人的工作性質老實說、也沒什
麼機會可以完全放鬆的好好休個假。
特別就算是休假，不但程祐寧手上總有報告要打、方詠夏也有資料跟考試要準備。明明兩
個人都在家、但又各自在房間裡忙碌，還真的跟單純的室友沒什麼差別。
是程祐寧先按耐不住。
那天晚上，自己終於再也忍不住、丟下手裡還沒寫完的報告，衝進方詠夏房裡抓他親吻開
始的失控擁抱之後，半夜，淺眠的程祐寧就被身旁的動靜給吵醒。
感覺臉頰上、方詠夏的手指輕輕滑動，彷彿想勾勒出臉型線條一樣。程祐寧本來想睜開眼
睛，在動作之前、卻聽見方詠夏啜泣的聲音。
手指離開了，床上的動靜讓程祐寧判斷方詠夏應該坐在床上，只是不確定他是不是面向自
己。但就算被看見醒了也沒關係，程祐寧於是睜開了眼睛。
赤裸著的方詠夏背對著自己、面向拉上窗簾的對外窗，盤腿坐在以前程祐寧會躺的那一側
，稍微仰著頭，正在輕聲哭著。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程祐寧也沒有想太多，他只
是跟著坐起來，在還沒有喊方詠夏之前，就先伸手抱住他。
方詠夏任由程祐寧擁進懷裡。
——我，找不到……
程祐寧記得好清楚，方詠夏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多麼不安……和無助。
找不到什麼？
方詠夏沒有回答，也沒有再說話，他只是靠在程祐寧胸口流淚，程祐寧以為他是做了惡夢
，所以只是抱著他不放、試圖給他一些穩定感和溫暖。
後來，程祐寧才明白，事情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麼單純。
在兩人同住之後，程祐寧就已經有明顯地察覺，當方詠夏沒有主動找自己聊天的時候，絕
大多數待在公共區域的時間，其實是在發呆的。發呆並沒有什麼問題，其實。開著電視瞪
著發呆、或者習慣性地拿著手機滑，實際上是在放空，也是許多人都會有的習慣動作。
只是，程祐寧很明確地感受到，每當自己出聲，方詠夏轉向自己的目光，總會有那麼一種
……回不來的感覺。
11月，在兩人準備第一次一起過程祐寧生日的前夕，應該在工作中的方詠夏、傳了訊息給
程祐寧。
願意陪我做幾次諮商嗎？
老實說，對於程祐寧而言，只要和方詠夏一起、對他是有幫助的，無論要自己做什麼都願
意。兩人的第一次諮商，於是就訂在隔兩天、正好兩人都早班下班之後的時間。
H大的心理諮商室，裡面的裝潢佈置到色調，都是清淡又讓人感覺溫暖舒服的。方詠夏和
程祐寧坐在舒適的沙發上，諮商師楊珮君則坐在兩人的左前方。
方詠夏從頭到尾，都沒有放開牽著程祐寧的手。
『我自覺，自己應該還沒有到可以正式稱為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地步。』
方詠夏開頭就這麼說。
楊珮君點頭，開始做紀錄。
方詠夏並沒有等待諮商師的問題，只是緩緩地繼續說。接下來的好長一段內容，程祐寧是
聽過的，關於方詠夏年少時和陸予宸的相遇、相知與相愛。
方詠夏在敘述給程祐寧聽的時候，對於程祐寧來說、方詠夏的角色彷彿第三者，淡淡地、
抽離地、不帶著情緒起伏波動地講述出這段過去。
當時因為自己也處於強烈的混亂與衝擊中，以致於沒有餘力去思考。在那之後，又因為只
單純地試圖避開這件事情，所以也沒有再重提。
現在想來，方詠夏的情緒，的確稱得上是冷靜得有些……
異常。
講到了與自己的關係時，方詠夏也不閃躲。
『我一方面清楚知道自己受到這個人的吸引，另一方面、卻又因為他的存在會不斷提醒我
那場失去……那麼，這是不是像我選擇走上陸予宸原本想要的未來這條路一樣，又是我對
自己的……懲罰之一？』
諮商師點頭，難得地打斷了方詠夏的自述、稍微揚了揚手，表示自己要問問題。
『那麼，跟他相處的時候，和你坐在急診室外那張椅子上時的感覺相同嗎？』
方詠夏完全沒有思考地搖頭。
在那當下，程祐寧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所以，這代表我選擇跟他在一起，並不是我對自己的懲罰。』
方詠夏幫自己下結論，楊珮君又揚了手。
『試定義你所謂的懲罰。』
『強迫人做出違反自身意願的行為、加諸痛苦與不願等等的負面情感，來顯明與矯正自己
所犯下的錯誤行為，為了要符合常規、常理下的準則、或者所謂正確、善良的規範……？
』
諮商師繼續揚手，『兩個問題，可以都說明、也可以擇一，但請不要不回答。』
『一，請說明你的『自身意願』為何？二，請說明在這個定義下，你所犯下的錯誤、或者
不符合常規準則、不正確之處。』
這是方詠夏在這場諮商裡，第一次停了下來。漫長的沉默過後，程祐寧第一次感到握在自
己掌心的手、竟然開始冰涼而顫抖。
『……我、不該讓……他、去，救……』好久好久之後，方詠夏才顫抖著嘴唇、眼眶泛紅
地輕輕說。
楊珮君看著落淚的方詠夏，露出了很溫柔的微笑。
『這是哪一項問題的答案？』諮商師並沒有要求一定要給出回應，也沒有給出任何其他的
要求，而方詠夏則選擇了沉默。
第一次諮商結束前，諮商師留了一點時間給程祐寧，請他也描述從認識方詠夏至今的過程
、並且盡可能地詳細。
即使程祐寧心頭始終牽掛著這件事情，但方詠夏的日常行為並沒有什麼差別。
兩人一起過了程祐寧的23歲生日，激情又難捨難分的夜晚過後，兩人繼續投入忙碌的工作
、維持著每天短短的彼此關心，還有跟家人的聯絡。
聖誕節前夕的第二次諮商，楊珮君開頭就問了問題。
『什麼契機讓你決定來諮商？』
兩人的手仍然握著，方詠夏輕輕嘆息。
『我發現找不到……我自己。』
程祐寧立刻回想起那一夜，坐在黑暗裡落淚的方詠夏。
似乎在思考該如何開口，安靜了好一陣子的方詠夏，一邊輕輕磨蹭程祐寧一向修剪得非常
整齊乾淨的指甲，邊開始說明。
『我在他面前，大哭了一場，哭到我暈過去的那種大哭。這也是我從那場意外之後，第一
次哭出來。』
楊珮君點點頭說，『這是非常棒的一大步。』
方詠夏輕輕微笑。
『我覺得長年以來積壓在我胸口的那種、讓我喘不過氣來的沉重感，一下子消失了。我很
高興、也很有成就感……』
他碰了碰自己胸口，『感覺整個空了，這裡什麼都沒有了。』
方詠夏繼續說：『那時候……當然，現在也是。』——方詠夏轉頭對程祐寧笑——然後才
繼續，『那時候，我所有的感覺和想法，只剩下一個，就是愛他。或許也可以說，那真的
就是字面上所謂『全心全意』的意思。』
『我覺得那很好，好得不可思議。我想用他喜歡的方式愛他、我想做所有會讓他感到快樂
的、滿足的和高興的事，所有我能做到的、我都想做……』
方詠夏笑了，『……我讓他拍我們親密時候的影片，因為我好捨不得他想我、同時覺得只
要他高興、那我就什麼都好……這不是說我後悔了，我並沒有後悔當時的所有決定，到現
在再問我，我也會說好，只是……』
這麼說，那時醫生如此輕易就答應、而且還是立刻就給拍，自己只覺得欣喜若狂又感動，
而現在想起來的確有些奇妙。
就算自己並非專業，程祐寧也已經感覺詭異。
『醫生，你……』——方詠夏捏了捏忍不住開口的程祐寧右手——『聽我說完。』
『請繼續。』楊珮君也點點頭。
『就像他剛才忍不住一樣，我突然發現自己又陷入一個偏激的情境裡。在這裡……』——
方詠夏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沒有我自己。』
『那我呢？』
『我開始試著回想，快樂的、沒有壓力的、滿足和高興的我，是什麼樣子的……還沒遇見
陸予宸的時候、還擁有他在身邊的時候，還能毫不保留付出和愛的時候……那時候的我，
是什麼樣子的？』
『這並不是說失去他之後，我就失去了自己……至少我不會說，失去了全部的自己。但我
想、我的確扼殺了一大部分。我不容許自己快樂了，我也不容許自己幸福了，我甚至不容
許自己哭、或者笑了。』
方詠夏深呼吸。
『需要休息一下嗎？』諮商師提醒，方詠夏搖頭表示不用。
『我就這麼過了十幾年，久到我以為自己好了、也久到我以為自己不會，也不需要再有別
的情緒了，直到他出現……或者我應該說，回到我的生命裡。我才發現、所有那些『我以
為』其實也根本不是我以為的……』
方詠夏苦笑，『好難解釋。』
『沒有關係，請繼續。』楊珮君很有耐心地朝方詠夏點頭鼓勵，『你做得很好。』
程祐寧也忍不住握了握方詠夏的手，試圖給他一些溫暖。
『……我不想再繼續保持那個失去予宸以後的自己，我知道那不對、而且非常不健康。我
想找回原本的自己，但在那同時、我已經太習慣抱持著那種狀態和情緒過日子，當我在他
面前哭完、掏空了之後……』
方詠夏回到自己最開始的困惑。
『我就找不到了，那種感覺就好像……』方詠夏試圖在腦子裡頭搜索合適詞彙，他皺眉又
微微咬唇，然後才有點不太肯定的說：『好像……我只是在模仿記憶中的、那個快樂又無
憂無慮的方詠夏一樣。』
那是方詠夏在諮商過程中，第一次轉向看著程祐寧。
『這並不是在說我對你表現出來的行為、或者說出來的話都是假的。』
程祐寧心痛的朝方詠夏微笑，『我知道，醫生，我知道。』
方詠夏這才安心地又轉向楊珮君。
這次諮商結束前，諮商師出了作業。
『首先是方醫師，請你記下你覺得有掙扎、不像自己、和最有『模仿感』時的狀況，下次
我們來討論看看。至於程先生，我要請你紀錄下你認為方醫師『迷路』、或者你要稱之為
『找不到』也可以的時刻。另外，我特別請你附註你的想法，只要是當下的念頭就好，無
論什麼都可以。』
楊珮君繼續說：『兩位請各自紀錄，也請不要討論。一切生活都照舊即可，不用太刻意，
只要在有發現的時候記下來就好了。』
為了要盡可能詳細記錄，兩人在第二次諮商結束之後，就一起到文具店挑選了各自想用的
筆記本，感覺好像要寫交換日記還是什麼一樣，方詠夏笑著這麼說。
第三次諮商，已經是跨年後、農曆春節前了。
看見兩個人像上課一樣、都抱著筆記本坐在沙發上，楊珮君笑了起來。
『你們都好認真。』諮商師笑著說，『那麼，我們要開始了，請兩位花一點時間，交換看
吧。』
程祐寧忍不住臉紅，方詠夏吐了吐舌頭，『雖然有猜到可能會這樣，但還是有點害羞。』
『別緊張，按照前兩次的狀況看起來，你們沒有問題的。請吧。』楊珮君笑著對兩人比了
請交換的手勢，於是兩人就把手裡的筆記本換過來之後，才各自翻開讀了起來。
看著程祐寧詳細地對自己的紀錄，雖然內容其實真的沒有什麼，但特別是程祐寧附註的想
法，卻讓方詠夏莫名紅了眼眶。他邊抽身旁茶几上的面紙擦眼淚邊讀。程祐寧則幾乎是立
刻就發現，方詠夏記錄下來的狀況跟自己所記錄下的情境，重疊率高得驚人。
『兩位放心，我不會拿來看的。』諮商師說，『如果看完了，那麼請方醫師聊一下吧……
』她朝方詠夏點頭，『聊聊你為什麼流淚？』
『我沒料到、……他記錄的內容會那麼……』方詠夏又一次握緊了程祐寧的手，『跟我記
錄的內容幾乎重疊，而且、……仔細，有些時候我自己甚至沒有意識到。還有他的附註，
想法……那並不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這些念頭，但我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諮商師難得的追問，方詠夏又一次看向程祐寧，然後才開口：『……我
沒想到，他的認真……真的那麼認真。』
我太幼稚、也太自私。
多希望我能分擔。
我想要再堅強成熟一點、到足以陪著醫生承擔。
醫生，現在有我了，我在你身邊。
楊珮君點點頭，『那麼，這讓你有什麼感覺？』
方詠夏試圖尋找一些準確的詞彙去形容，『……被愛，有安全感，信任感……被陪伴和重
視，被在乎。』
『即使是在你認為最不像自己的時刻。』諮商師微笑著說。
方詠夏點頭，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重複這段話，這彷彿是種咒語或者魔法，『……即
使是在我認為最不像、自己……』
在方詠夏突然哭出聲來的當下，程祐寧既訝異、又手忙腳亂地把人抱進懷裡，同時轉眼看
著楊珮君尋求協助。
楊珮君只是微笑著把食指豎在自己嘴唇前，然後靜靜地等待。
方詠夏大概哭了十多分鐘，才漸漸停下來。程祐寧滿手都是方詠夏擦眼淚鼻涕的衛生紙，
諮商師笑著把垃圾桶遞過去，好讓程祐寧能幫著方詠夏整理一下。
『在我說話之前……』楊珮君的聲音很輕柔、讓人聽了很安心又很舒服，『方醫師和程先
生，有沒有什麼話想說、或者想補充，無論是對我，或者對彼此？』
方詠夏帶著哭紅的雙眼，抬頭看程祐寧。
『……我愛你。』
這個帶著濃重鼻音、濕潤沙啞又哽咽的告白，讓程祐寧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只是緊緊擁
抱著方詠夏作為回應。
『那麼，以下是我的結論。』諮商師說。
『我們在經歷重大事件、通常是在面臨生死離別或者災難的狀況中，多半會經歷的幾個狀
態，被精神科醫師稱為『悲傷失落五階段』。這五個階段分別是……』
楊珮君舉起左手開始數，『否認、憤怒、討價還價、沮喪和接受。』
『這些階段都各自具有意義、也都是正常的心理反應。只是每個人狀況不同、每個階段的
反應和強度也都有個別差異，有人能夠很順的經過，也有人會在其中幾個階段來回反覆，
那都是非常正常的。』
『首先聊一下程先生。關於這段過程的經歷、程先生雖然是當事人，但當時年紀小、以致
於記憶模糊，其實是好處。這讓程先生在處理這段生死交關的悲傷過去時，反而比較能夠
使用理性來分析判斷。即使程先生自述成長中伴隨著罪惡感，在兩位初次面對面聊到這段
回憶時，其實就已經達到了接受的階段。』
程祐寧點點頭，的確，這件事情對自己的影響、除了確定自己這輩子非方詠夏不可之外，
到現在，其實留下來的情緒已經非常輕淺了。
楊珮君在喝了水之後，才看著方詠夏繼續說。
『而方醫師，從這三次諮商的內容整理下來，你的階段過程歷時很漫長，可以推論你不斷
在前四個階段來回擺盪，特別是在第二、三和第四階段，應該就是你這些年所經歷的。』
諮商師舉例說明：
『選擇走上故者所規劃的未來也好、選擇讓自己沉浸在失去他的環境與情緒裡也好。大致
可以通俗分類成『對他賭氣、為什麼留下我……』的憤怒階段、『如果能夠換他回到身邊
、我願意……』、也就是討價還價這個階段，還有『我失去了他，只有我留下來了……』
的沮喪階段。』
楊珮君微笑地繼續：『方醫師提到的、在不久之前的那次哭泣，是你對於這段過去，第一
次到達『接受』階段。』
『……而特別的是，因為你在前四個階段來回擺盪的時間太過漫長，導致在抵達最後一個
階段的同時、又承受了巨大的變化……』
她認真的望著方詠夏。
『方醫師，你能明白嗎？對於當時的你而言、當你否定了這十二年來的自己時，就等同於
親手扼殺了這段時日以來、那麼努力的、獨自想辦法面對這場永別而活下去的自己……』
女醫生的聲音極其輕柔，『……我沒辦法想像任何比這更悲傷的事情了。』
一直默默聽到現在，程祐寧才開始真切地感受到巨大的恐懼。這讓他更緊地抱住了方詠夏
、像是害怕他會在下一秒消失不見。
『……所以妳才會要我們、……要我做這項作業。我必須要記錄下，或者應該說、要認知
到自己的否認，才有辦法面對沮喪……』
靠在程祐寧懷裡的方詠夏帶著些許鼻音點頭，很快理解了自己所經歷的，『剛才，應該是
我又一次的接受了。』
楊珮君點點頭，她合上自己的紀錄本，然後站了起來，程祐寧和方詠夏也跟著站起來。
『我想，我們不必再約下次了。你們能夠這樣彼此陪伴和進步，是非常有幫助的事情，或
者我應該說，是你們治癒了對方。雖然這聽起來真的很夢幻、機率也實在非常低，但這不
單只有幻想中會出現，現實裡也是有的……』
楊珮君朝方詠夏笑，『很高興看到你回來，方醫生。』
那之後，已經三年。
那張和陸予宸的合照，被放在客廳的電視櫃上，一進門就看得到的、最顯眼的位置。旁邊
還多了好幾個同系列的相框，裡頭全部都是方詠夏和程祐寧。
穿越了五千多個日子的歲月，彷彿一場壯大又漫長、萬水千山的旅行。
輕裝簡行的出發了，在途中相遇了、擁有了。於是快樂的幸福了，然後不得不的離別了。
無數個無法回頭了、不能後悔的選擇了，也悲傷了、孤單了……
停滯了。
似乎一無所有了，彷彿動彈不得了，思考是否該放棄了。
——而後，再次相遇了。
眼前，於是亮了。腳下的路，還看不見盡頭的綿延著。
路上，不是一個人了。
……並肩了。
——再一次的快樂了，幸福了、燦爛了……
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