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更新。(暑期限定)
#工作狂
#吵架
#小祐醫生打針
極限/中後
一直到當天凌晨,方詠夏都沒有從書房出來。
程祐寧自己吃了一點早上買回來的烤鴨,本來想冰起來、後來又想反正家裡全天開著冷氣
,今天中午才買的、應該也不會壞掉。於是就用保鮮膜稍微蓋著、免得肉太快就乾掉不好
吃了。晚餐方詠夏並沒有出來覓食,程祐寧也沒有食慾,他隨意吃了兩口肉、就決定把整
盤烤鴨冰進冰箱裡。
直到外頭都沒有動靜了之後,方詠夏才無聲地從書房飄出來。
忙到完全沒時間吃飯,對於方詠夏來說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只是,打從中午自己轉頭回
房間繼續埋首工作之後,就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再專心。
一方面生氣程祐寧根本完全不把受傷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一方面也因為程祐寧拒絕自己而
受傷。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方詠夏完全不懂,前兩天還好好的不是嗎?
站在黑暗沒有開燈的廚房,手裡拿著裝滿水的杯子,空氣裡還殘留著一些食物的香氣,雖
然沒有飢餓的感覺,方詠夏還是試圖回想,所以今天他買了什麼?
方詠夏思考,他只依稀記得看見滿桌的食物。
他轉頭看冰箱,上面排列整齊的、白底黑字看起來非常整齊清楚的標籤,卻因為半夜沒有
開燈、方詠夏根本看不清寫了什麼。
除此之外,因為他滿心都牽掛著程祐寧一趟出去之後,外面那麼熱,流汗很容易讓還沒有
完全癒合的傷口感染發炎。再加上傳統市場人那麼多、擠來擠去難免碰撞,傷口很難有徹
底的保護。
再加上受傷的位置很容易因為出力讓縫線裂開,明明才第五天,消炎止痛藥都還沒吃完、
他就跑出去拿了一大堆東西回來……
……我哪裡漏掉了?
方詠夏雙手按在程祐寧一向整理得非常整齊乾淨的吧台上,低頭思考。是哪裡我疏忽了嗎
?我哪裡做得不夠、以致於他會選擇用這種方式來向我表達?
……這應該算得上吵架吧,方詠夏苦澀地笑了。
兩人交往了三年多,從來沒有吵過一次架。最多就是自己對程祐寧生氣,程祐寧也從來都
是好聲好氣地對自己撒嬌。而當然,自己也總是會因為他而心軟。或許是因為曾經一起經
歷過那樣巨大的悲傷,現在的幸福實在是得來不易,所以兩人在相處的時候也總是非常願
意互相配合和體諒……
才對。
那麼,回到一開始的問題,我哪裡做錯、……或者應該說,哪裡是我沒有想到的?
方詠夏盡力避免自己往太過偏激的方向思考,卻怎麼也想不到解答。在黑暗中,他輕輕嘆
息,然後才抬頭、拿著杯子準備回房繼續跟雖然正在值急診夜班,但現在剛好有空的一群
R2做視訊教學。
一陣天旋地轉,讓方詠夏連忙又伸手按住桌面,幸好拿著杯子的手沒有鬆、水也沒有灑出
來。方詠夏有點腿軟地站在那裡,等待暈眩過去。
可能也跟沒吃東西有點關係吧,方詠夏心裡想。
一直到覺得沒有問題了,方詠夏才又一次抬頭、然後無聲地回到書房,為了避免自己講話
的聲音會影響到程祐寧睡覺,所以他輕輕地把書房門完全關上。
也是直到聽見門關上的聲音,躺在床上的程祐寧,才把眼睛緩緩睜開。
清晨。
程祐寧會醒過來,是因為聽見外頭傳來碰撞聲……
碰撞?
他猛地翻身跳下床、然後衝出門外,這才看見方詠夏有點狼狽地坐在廚房入口、冰箱前面
的地上,滿地都是水和碎片。
「不要過來。」
方詠夏低著頭很快說,他就著自己坐在地上的姿勢低頭、開始把被自己打碎的玻璃杯碎片
撿起來,「我沒事,你繼續睡。」
始終梗在程祐寧胸口的那股壓力,也許是因為方詠夏講話的時候沒有看著自己、也或許是
因為他一開始說的那句不要,或者有可能是那句我沒事,總之,就這麼失控地爆開了。
「……我不懂。」
程祐寧雖然聽話地沒有往前走,但他也只是站在那裡、沒有要回去的意思。他緊緊握拳,
「我不懂,你在懲罰我嗎?」
聽不懂程祐寧在說什麼,方詠夏皺著眉抬頭,程祐寧瞪著他:「你把自己弄成這樣,為什
麼?工作很忙、我懂,但是你知道我們有多久沒能好好在一起了嗎?」
程祐寧笑了起來,聽在方詠夏耳裡卻彷彿在哭。
「十天,整整十天,我們連傳訊息都只有打招呼,你知道這件事情嗎?……或者我應該說
,你在乎嗎?」
方詠夏這才赫然明白,程祐寧正在說的是病假前的事情。
「當然,我講過,我不會離開你,就算有一天你吼叫著要趕我走、我也不會走。只是我從
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難看的一天……」
程祐寧搖頭,按著臉不想讓方詠夏看到自己一大早就崩潰成這樣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或者我根本開始懷疑起自己在你身邊的意義了。我明明
好愛你、好想你,但是……」
「程祐寧,嘿。」
方詠夏撿起地上眼睛看得見的、比較大的碎片之後,為了避免自己走動時踩到細小的玻璃
,所以他任由滿地水浸濕自己衣褲的繼續坐在地上,那邊程祐寧已經沮喪地靠著牆壁也凌
亂地坐了下來。
看著彷彿被逼到絕境的戀人,方詠夏想起自己昨晚的困惑。
——我究竟哪裡做錯、或者哪裡沒有想到?
原來……是這樣……
原來如此。
「……我有很多事情,需要好好跟你說清楚。」方詠夏試著讓自己的語調不要透露出太多
情緒,畢竟現在程祐寧已經很激動了、自己也跟著激動起來,那就只會變成像昨天那樣的
……
爭吵,或者冷戰了。
「在說清楚之前,我需要向你道歉。對不起。」方詠夏輕聲說,「是我……太習慣這種被
你寵著讓著的日子,以致於……我、傲慢了。」
聽見方詠夏的用詞,程祐寧忍不住抬頭,就算也才不過一天沒有對上彼此的視線,在兩人
來說、都難熬得彷彿千年。
「我……貪圖你的體貼,所以我一如往常的做自己。我可以那麼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有
絕大部分的理由,是因為你。」
方詠夏真摯地看著程祐寧。
「……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我,也相信你對我說的每一個字。我很有安全感,這種被愛著、
被重視著的感覺,讓我好安心的專注投入在追逐自我成就、也就是我的工作裡。」
程祐寧突然想起,兩人剛交往的時候、一起去做的那次諮商。
方詠夏苦笑,「我傲慢又自大的認為,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我轉頭,你就會在那裡。這對
我來說已經是一種理所當然的事情……你看,我好偏差。」
「詠、夏……」
「我完全忽略,為了能夠『在那裡』,你必須要付出多少努力。」始終凝視著自己說話的
程祐寧,在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忍不住搖頭,「不、我……」
方詠夏把玩自己手裡的玻璃碎片,看得程祐寧心驚膽戰,他想站起來先整理再說、卻被方
詠夏又一次的「不要」硬是擋了下來。
「那天被call到急診、轉進去卻看到是你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方詠夏突然跳躍了話題,程祐寧還沒有回應,方詠夏就繼續說。
「那時候我腦子裡面只想著一件事。」他深呼吸,「要是我看見的、是你躺在床上,允希
跟幾個R1R2圍在你身邊幫你急救,我該怎麼辦。」
程祐寧在聽見方詠夏輕聲說出這段話之後,原本懷抱著那種不解又悲憤的心情,瞬間被心
痛給淹沒。
「我就在想……」
方詠夏彷彿沒有看到程祐寧神情的改變,他繼續輕輕地說:「我已經不是當時那個什麼事
都做不到的方詠夏了。我可以救你的,我可以做任何事來把你救回來、就算靠我一個人做
不到、我身邊有好多優秀的伙伴,有很棒的機器、有很好的藥,我可以救你回來,你不會
離開我,一定不會……」
他輕輕笑了起來,「就算不行,我也要自己站在你身邊,親口宣告你的死亡時間。」
程祐寧哭了。
他想起每一次自己受傷、方詠夏總是會生氣,無論自己傷在哪裡、有多嚴重,方詠夏總是
堅持要親自動手幫自己處理。每一次、每一次……
每一次。
就算自己每次都會道歉,但總也還有下一次,到頭來、就像方詠夏剛才說的,仗著他總是
會對自己心軟和寵溺,也仗著自己覺得都只是小傷,所以根本不在意方詠夏的心情。
「你知道,這是就算在我們諮商完、我的那些壓力創傷相關症狀都痊癒了以後,也不曾消
失過的……」
方詠夏輕輕嘆息,「恐懼。」
「我其實沒想到會講給你聽,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會是很大的壓力。我知道你對你的工作有
多熱情、你的工作也非常有意義……」
方詠夏因為半身都濕了、又吹著冷氣,所以其實講話的時候已經有點發抖。程祐寧隨便揉
了揉眼睛擦眼淚,然後準備不顧方詠夏的阻止去把人帶出來。
「不要,拜託。」
方詠夏第三次阻止他,「讓小白來整理,我的手機放在書房。」小白是他們兩個幫掃拖機
器人取的名字,程祐寧點頭、很快轉頭進房間拿手機。用控制程式很快畫出範圍之後,小
白就轉過來了。
有好長一段時間,兩人之間除了小白的聲音,就沒有別的了。
一直到方詠夏扶著冰箱站起來,先把手裡撿起來的玻璃碎片小心地集中在流理台一側,才
挑選了小白已經清掃過的方向跨了過去,卻又因為姿勢變換而眼前一片昏黑地、整個人往
前撲倒。
程祐寧本能地伸手把人接進懷裡。
方詠夏趴在程祐寧胸口,冷得全身發抖。
「我、……」程祐寧想開口,卻被方詠夏顫抖著伸手按住嘴唇,這個懷抱為什麼會讓自己
如此眷戀呢?明明才一天而已,為什麼可以那麼、那麼想念呢?
感覺方詠夏冰冷的指尖從自己臉上滑落、伴隨著手裡突然沉下去的重量,程祐寧以為方詠
夏久違的暈過去了,他低頭、才發現方詠夏應該是……
睡著了。
知道方詠夏不喜歡沒有洗澡就碰床,程祐寧拿了乾淨衣服幫他換過之後、就讓他包著棉被
睡在沙發上。
從頭到尾,程祐寧都靠著沙發座椅坐在地上,他仰著頭,於是可以躺在沙發椅面的同時、
也能夠看到方詠夏有些蒼白的睡顏。
整整一天,沒有好好睡、也沒有吃飯。
要說不生氣不心疼或者不在乎、那當然也只是騙人賭氣用的氣話。從剛才在整理他的時候
、程祐寧就一直在想。
你說,對不起。因為你仗著我對你的疼愛,傲慢又自大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詠夏,你知道嗎?
——自大、傲慢,幼稚又不自知的,從來都是我。
我竟然幼稚又自大的以為,一段關係的維持、只需要靠我自己努力就夠了。我以為,憑我
愛你的程度,就可以抵擋一切阻礙……
或者應該說,我以為單靠我自己,就足夠面對我們之間所有可能出現的問題。我以為這樣
很好,你可以自在又快樂、安心地待在我身邊,我也可以實現自己長久以來的、唯一的心
願……
跟你在一起,一輩子。
我怎麼會如此愚蠢的認為,一輩子就是短短三個字而已?
「詠、夏……」看著方詠夏稍微皺著眉頭的模樣,程祐寧忍不住伸手、用大拇指輕輕磨蹭
,試圖想把他的眉心撫平似地。眼淚又失控的流下來,他輕輕趴在方詠夏手邊,「……對
不起,……」
——對不起。
醒過來,是因為聲音。
首先是頭痛,然後是明明睜開眼睛、眼前卻昏花一片,方詠夏並沒有立刻動作,他甚至沒
有嘗試轉頭。
睡眠不足,血糖過低。
「詠夏?」
從頭頂方向傳來程祐寧的聲音,方詠夏沒有嘗試抬手,程祐寧很快靠近,然後直接靠上方
詠夏的前額。
「體溫正常。」
身為一個EMT急救人員,在面對一個急救專科主治醫師的時候、竟然是用如此不科學又完
全不精準的方式量測體溫,莫名的荒謬感,讓方詠夏忍不住低笑起來。
「雖然我可以猜你為什麼笑,但是我想,我們都需要練習……多說一點。」看著方詠夏微
笑的模樣,程祐寧愛憐地去撥他的頭髮邊說。
「但在你說之前,我也要道歉……」程祐寧望著方詠夏,「……對不起,我太幼稚、也太
自大,就算我認為受傷不是什麼大事,但我也不該認為你的想法需要跟我相同。」
「……我、沒有要懲罰你的意思,真的……是我不好。」方詠夏輕輕蹭程祐寧還放在自己
臉上的掌心,程祐寧心痛地搖頭:「那只是我的氣話,真的對不起,我太幼稚了。」
程祐寧彎腰、親吻了一下方詠夏臉頰。
「我弄了一點果汁,你先喝一點、比較舒服了以後我們再來吃東西。」
他幫著方詠夏慢慢坐起身來,然後才轉身進廚房。方詠夏看著程祐寧的背影,視線忍不住
定在他左手的包紮處。
歪七扭八的紗布,還有同樣歪七扭八、又長短不一的透氣膠帶,還看得出來有些地方膠帶
本身都已經黏在一起了。
看得方詠夏想笑、卻是眼淚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