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寧天躍下懸崖的那刻,祂還能聽見青霖不解的聲音:「我敢打賭冥一定會把核心藏在海洋
的深處,誰也無法接近。」祂說:「祂不可能允許任何人接近的!」
祂因為這席話而惴惴不安又恍然大悟,祂滿腹疑惑卻又彷彿早已知道解答。落在沙地的時
候,冰冷的沙無所不在,連腳趾間都充滿著,好像就連沙都反映出了海水之子的喜怒哀樂
。
祂應當不寒而慄的,但滿腦子的疑問、揣測,以及在那之後的自問自答,都讓祂渾渾噩噩
,腳步虛浮,只知道要去見冥,至於是確認什麼,腦袋還是一團混亂。
他看見礁石後面的霧氣,腳步不自覺地停了下來。第一眼以為是顏色詭譎的海草,直到他
看見霧氣中的肉團。
「……形莫?」祂聽出自己的聲音非常破碎:「是祢嗎?形莫。」
霧氣只在小範圍內出現,它遮掩了肉團,直到寧天的聲音才往兩旁散去了些。寧天看見了
霧氣裡面的東西,稱之為肉團真的不算太差。第一眼以為是人類的嬰孩,不過形體卻不完
整,反倒像是還未成形便被扯出的胎兒:頭顱還很小而且裸露,只有一隻眼睛嵌在上面,
手腳蜷縮。
但祂並沒有給人太可憐的感覺,相反地,祂那顆唯一的大眼睛充滿了哀怨,介於狠毒和畏
縮之間。
「……祢……該死……祢……」唯一一顆的大眼睛濕潤之後掉出了數顆斗大的淚珠,一抽
一抽地說:「寧……天……」
「為什麼我該死?」
「我們唯一的真神……」形莫斷斷續續地說,聲音忽高忽低,有時候聽起來像是老人,有
時候像是少年,大多時候更像是牙牙學語的幼童:「偉大的海水之子啊……祢該感到知足
……祢應該……祢應該……」祂竟然哽咽:「為什麼不是我?我是這麼地……這麼地……
對海水之子的祂這麼地……」
「我做了什麼?」寧天問,但又認為自己早該知道了。「是我嗎?是我嗎?」祂正發抖著
,「是我……」祂連要承認都覺得十分艱難,頓了頓才道:「是我偷走了……祂的……冥
的核心。」
正如凜教導祂的那樣,祂知道核心有多麼重要,祂已經做好了自我良心和形莫的譴責,誰
知道形莫卻發出了尖銳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形莫扭動著,不知道是不是笑得正打滾,
看起來比起人類胎兒,祂更像是某種軟肉覆蓋的爬蟲類。祂尖叫:「真蠢啊!寧天!真蠢
!」
寧天也不甘示弱地大喊:「形莫!祢得看見時間線的前後!」祂大叫:「告訴我!是我嗎
?是我!是我!」
扭動肉團試圖站起,但很快地便因為四肢的不協調和未長全而倒地上,濺起了小小的沙粒
。終於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化為完整的人形,形莫不甘心地看著寧天。「哈。」這是比哭
還難看的笑,「一切罪惡的來源都是祢。」祂恨恨地說:「若不是祢,祂會毫無阻礙地成
為偉大的水神,是祢種下了不確定因素。」
「冥的核心在哪裡?我做了什麼?」」寧天深吸了一口氣,「我是——」祂腦海閃過了白
色的髮絲、鮮紅的雙眼,「我是誰?我是誰?」祂問:「我是誰!」
「祢真的想知道?」形莫尖酸刻薄地問:「祢以為祢能承受得住?」
寧天顫抖著聲音說:「告訴我——」
瞬間,肉團好像拚盡全力,抽搐之後將最後的霧氣甩了出來,直擊寧天。
「形——」
寧天下意識地用手擋住,惟恐像上次那樣被形莫攻擊。但這次不同,形莫並沒有也無法隱
身於霧氣之中攻擊祂,彷彿最後擲出的水氣已經是祂的極限。
祂閉上眼睛,眼前一黑,周遭一片寂靜,好像霧氣完完全全地隔絕了一切。
嘰——耳鳴又開始了,寧天痛苦地感受著形莫最後留給自己的景象,噁心感源源不絕,恨
意竟然是這個水之子消失之前最後的遺產。
祂明明是閉著眼睛,但黑暗之中竟看見了人類的大千世界,冒出的嫩芽迅速地拔高拉長,
直到周遭樹木林立,樹蔭覆蓋了翠綠的草皮。文明發展得很快,百年的宮殿沒落又再度興
盛,溪流交叉在國的領土之內,一年四季降雨量充足,那也被稱為水之國。
寧天看見了奇特的景象,人類竟然居住在溪流或湖泊之上,在像是房屋的船上安居樂業,
並且多以船為交通工具。
然後,夜晚降臨,不只是船,紮根在水底而立的房屋也亮了起來。並不像星星那樣細小,
光線偶爾閃爍但非常穩定,清晰地映照出了人類的影子。至於那屹立在國土中心的宮殿早
在夜幕降臨前便燈火通明。相較它的子民,高聳的城牆上是更緊密的紅光,好像在抗拒黑
色的籠罩。
景色一下子便閃過,寧天卻牢牢記住人類的世界。然後,祂看見了站在祭臺上的人——那
個人身材高大,頭戴烏色冕帽,流珠垂下,霸氣異常,周圍的人幾乎是在他走近便跪了下
來。那人穿著黃色的滾龍袍,衣袖收口成了琵琶狀,雙腿卻被烏色的布料緊裹,和水之子
有點像,邁開的步伐行雲流水,毫無窒礙。
祂認出來了——一定是的——祂不會認錯的,祂開口喊:「阮——」
霧裡的景色收縮,很快地模糊了那人抬起的臉。
寧天開始下墜,腳下的支撐不知何時便消失了,祂隨著沙粒不停墜落、墜落,海水的味道
隱隱能嗅見,很快地祂便被鹹澀的味道包圍,頭暈腦脹,感覺不到墜落的速度,昏昏沉沉
之間,祂終於掉落在沙地上。
這次的沙粒一點也不冷,不燙人,非常溫暖,沙像是手臂一樣擁著祂,沙所反應的主人似
乎十分珍愛祂。
#
「忘潮。」
少年的黑髮上是海水的結晶,看起來就像是戴著鑽石那般美麗。
海水之子聽見了百年不變的稚嫩嗓音便抬起了頭。
男孩似乎很喜歡這個海邊的洞穴,就像現在,盯著洞穴頂,看著閃閃發亮的石子,有時候
自說自話,有時候會喜孜孜地和祂分享天馬行空的幻想。作為喚醒海水之子的人類,祂非
常樂意接受這個暱稱。
最初是男孩告訴祂「冥」有海水的意思,於是祂便快樂地接受了這份贈予。
「每個人都稱祢為冥。」男孩曾這麼說。祂則回應:因為這是祢給我的,我非常樂意讓它
成為我的名字。
男孩很開心,又悄悄地喚祂為「忘潮」。他說,這是被遺忘在海濱上的浪潮的意思。忘潮
。祂問:所以我有兩個名字?
「我也有兩個名字……不,那或許不能被稱為名字。那是……」他對於人類時期的記憶非
常模糊,任至連被賜予的封號都不記得,他只知道每個人都有很多名字,有些是他可以叫
的、有些是屬於其他人的。「總之,」他說,「我可以稱祢為忘潮嗎?」
可以。祂再次欣喜地同意,並且偷偷期待這成為男孩的專屬。
「我們是不是要道別了呢?」男孩憂心忡忡地問。
誰知道祂卻說,「不會。」
男孩已經習慣了水之子的生活,他不再穿繁冗的人類衣服,換了輕便的布料,袖襬窄了些
,有時候連白都會喃喃:他太像水之子了。
「可是,」男孩只是有點寂寞地說:「白說這是『天道』。」
祂甩了甩高高束在腦後的頭髮,看起來自信又有些輕佻,眼睛瞇起,「我不會讓這件事發
生的。」天道?祂在心裡想,祂會成為水神,所謂的天道也會因祂而變。
「總有一天我的肉體會瓦解。」
祂因為男孩過於肯定的口吻而有些惱怒地說:「我說了,這不會發生!」說罷,祂拉起男
孩的手臂。他被扯得很大力,幾乎雙腿離地,肩膀歪了一下,清晰的摩擦聲讓兩人都愣住
了。
只差一下,男孩的手臂就會被卸下來。祂瞪著他肩膀上裂開的細縫,不是骨頭或者人類的
血液,那裡竟然冒出了土壤的碎屑,就好像男孩是由泥壤建構而成似地。祂完全不能接受
,祂能夠毀滅一切,包括人類的死亡,祂絕對不會讓他因為腐敗而消逝!
「過來!」祂拉著男孩直直地往海走。
「可是、可是,現在是晚上。」男孩沒有抗拒,卻憂心地說。
黑幕降下的時候並沒有他印象中的月出現,連閃閃的星星都沒有。他問過忘潮,問祂什麼
時候星星會出現,什麼時候烏雲會揭露他熟悉的月,但祂只是反問:什麼是月?水之鄉的
夜晚一片漆黑,什麼也別想看見,水之子不需要睡眠,祂們必須閉眼打坐,沒有例外,夜
晚總是安靜到近乎寂寥。他說:「沒有水之子會在這種時候活動。」
咬了咬牙,祂說:「無所謂!」
當他們接近海邊時,被遺忘在海濱的潮水慢條斯理地捲過了他們的腳趾。他打了個冷顫,
今晚的海水和沙都有些冷,他感覺得到祂很不開心。
「我們要去哪裡?」他問。
祂不理,只是拉著祂繼續前進。祂一直走,他也在後面跟著,直到海水快要淹到鼻子也不
害怕。他再問了一次:「我們要去哪裡?」
這次,海水也到了祂的胸口,海浪一波一波地襲來,但他並不擔心。他比祂想得還要喜歡
海,就算是到了這步田地,他還是願意擁抱海洋。
「看著我。」冥說。
他依言看著他,現在是冥了,忘潮被遺忘在海灘,一下一下,白色的浪花離他很遠,現在
他被海洋僅僅地抱著,動彈不得。漸漸地,他感覺到自己在往下,一開始以為是海水漲潮
,但海水安靜了下來,拉著他往下的是冥。
「冥。」他的聲音裡有著不安。
「相信我。」
冥的眼睛是綠色的,淺綠色,但當海水淹過他們的時候,他覺得冥的瞳孔好像流入了更深
的綠,在越來越黑的海裡發亮,是他在窒息中唯一能看見的希望。窒息是非常痛苦的死亡
,他想起來了,他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曾經歷過類似的痛苦。
暈過去之後,他或許停止了幾分鐘的生理功能,但冥能夠毀滅一切,包括死亡,於是他又
睜開眼睛、窒息,甦醒、暈厥,復活、死亡,如此週而復始。雙目流血之後視界又恢復清
明,不知道第幾次之後,他開始無聲地啜泣,但冥還是堅定地說:「相信我。」
他們不知道往下沉了多久,冥的眼睛變成了深綠色,海的深處一片漆黑,沒有生物的海底
世界和夜晚的水之鄉有著相差無幾的寂寥。他因為極致的痛苦不停落淚,但在生與死之間
也沒有憎恨冥的意思,即使是一丁點失去理智的恨意都沒有。
在學習到人類的「恨」之前,他就墜落到水之鄉,本能的愛是他唯一擁有的。
冥的臉慢慢靠近他,但祂還是緊緊抓著他的手,即使男孩因為垂死的本能而扯斷自己手腕
也不放手。祂垂下眼簾,在人類因為受不了水壓而七孔流血時將唇貼上。
祂從未習得人類的情慾,祂的男孩也不知道,此時雙唇的相貼卻帶給祂一種沸騰的感覺,
但很快便被別於激情的心安取代,彼此依靠,好像形體消失,只有靈魂存在,並且相依相
容。
他微張嘴巴,在再次被死亡勒索之前,嘴裡被吹進了一口氣,窒息和快要無法承受壓力的
痛苦竟被緩和了不少——能夠侵蝕一切的海水又再次摧毀了死亡。
冥放開了男孩,看著後者睜著紅通通的眼睛,一如他所說的那樣相信祂,從未挪開視線。
即使被死亡折磨,他還是虔誠地相信。
不知道下沉了多久,周遭是完完全全的黑,他腦中閃過浸過墨筆的水,即使他已經忘記了
如何提筆寫字。一片漆黑之中,唯有冥是有光的,祂是唯一不會被黑暗吞噬的存在。
冥成了他唯一的光很久了,他除了追尋以外別無選擇,心甘情願。
當他注意到另外一個光的來源,虛無的感覺在他們終於抵達海底時消散。他下意識去追尋
另一個光源,赫然發現一片黑暗之中,就有著一顆發亮的珍珠。這是非常耀眼但又十分柔
和的金光,安然地躺在海水深處。
冥拾起這顆珍珠,但另一隻手還是緊緊扣著男孩早就脫臼的手腕,搖搖晃晃的手腕只有泥
屑。
其實他並不能聽見冥的聲音,但祂的聲音卻直接傳到他的心裡,每一個音節都迴盪、迴盪
。
張開嘴巴。祂說。
他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張開嘴巴,露出一截發白的舌頭。只要再晚一秒,他或許
又會再度死去,冥竟然將珍珠抵在他的唇上。
再張大一點。祂彷彿誘惑地說,十分溫柔,一點也不像凌遲人類、讓男孩反覆痛苦死去的
傢伙。
他別無選擇,下顎很痛,渾身上下都很痛,珍珠被更推近了一些。他原本以為發光的珍珠
會很燙口,但它卻出乎意料地溫和,既不酷寒,也不燙人。舌尖受到壓迫,他捲起珍珠,
口腔被推壓,他仰起頭,吞下了口中的珍珠。
胸腔和喉中湧起了噁心感,海水特有的鹹澀和腥味讓他幾乎要吐出來,眼泛淚光。冥扣住
了他的後頸,另一隻手揉捏著他的咽喉,嘴裡還哄著:「吞下去,暮。吞下去。阮暮。阮
暮。」
阮暮。這是他唯一具有意義的名字。阮黎曾惡狠狠地說,賜予他姓氏和名字的人並不愛他
,阮暮要恨,因為只有恨能讓人變得強大,渴望才會讓人前進。他學不會,有時候會因為
阮黎的斥責哭泣,但現在他卻有預感,他再也不會哭泣了。
身體變得很清,痛苦被拉遠,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他不再渴望呼吸,不再需要「生存」
,但他依然活著。渾身疼痛的身體得到紓解,被扯開的關節獲得修補,海水取代了血液,
重建了即將隕落的肉身。
冥再度靠近他,不過不是為了親吻,而是祝福和宣言。祂貼著他的額頭,神情莊嚴肅穆。
祂緩緩地、鄭重地,充滿喜悅地說:「不可壞身,金剛之身,非雜食身,即是法身。」(
註1)
瞬間,所有世俗的苦痛都消失了,人類必須經歷的八苦變得渺小,這副身軀輕盈了許多,
血液被海水取代,他不再因為窒息而死去,水底的壓力也不值一提。冥放開了他的手,他
愣愣地站在海溝的深處,看著對著不停微笑的、與他共享神性的水之子。
他並不想成神,但卻對能與冥擁有連結感到由衷的喜悅。
「永遠不要離開我。」冥說。
永遠。
他慢慢地點了點頭。
「啊。」冥忽然皺眉,祂往下沉,直到雙腿相疊而坐,手持定印,垂目低喃。
「冥?」
祂終於像是支撐不住那樣開始打坐,眉頭緊蹙,喃喃著:「你聽不見嗎?那些惱人的哀號
。」
他搖了搖頭,「我什麼也沒聽見。」
「日日夜夜,黑幕降下之後更為狂妄。生生世世都無法脫離八苦的人類總是在哀號,若不
替他們祈禱,他們就只會一直哭喊。」祂的聲音趨於低沉而緩,「我只能祈禱並且為他們
誦經,否則便會被吵得腦袋發疼,真是愚蠢。」說完,祂進入了冥想和禱告,他見過了很
多次,夜晚的打坐總是比較奇特,但冥從來就不喜歡。
只要開始打坐便不能被打擾,他輕輕地踢腿,往上浮起。這本該是人類無法潛入、也難以
向上的深度,但他不再恐懼、不會害怕,彷彿金剛之身,不會受傷也不會因為飢餓而疲軟
。
周遭的黑色漸漸地過渡到深藍色、墨綠色,淺色的藍、淺色的綠,直到他探出頭。
「噗哈!」他還是下意識地吐氣,空氣不再是必要,但還是這麼甜美。
他在海的中心載浮載沉,內心既開心又迷惘。他不是人類了,他和水之子共享無盡的生命
和金剛不壞之身,這多麼奇妙、多麼美麗、也多麼恐怖啊。
遠遠地,看見海邊上有個黑點,像是個人影。直到他看清了,將手抽出海面,用力地揮手
:「吾兄!吾兄!」
海邊上的人臉色很糟,意識到弟弟已經忘了帝王家的一切,並且脫離了俗世凡塵時,他更
是徹底沉下了臉,臉色發白,幾乎快要暈厥。
阮暮從海中緩緩地走出來,就像是新生的海之子,墨色的頭髮隨風飄逸,就連鮮紅的雙眼
都成了一種祝福,不再是不祥的徵兆。
太不公平了。阮黎想。他照顧他,愛他,然而最後得到一切的卻是阮暮。為什麼?因為凜
不願意救他。因為阮暮落到了海中。因為冥足夠愛阮暮。
「阮暮。」他不願意低頭,只是轉動眼珠,雙目漲紅,看著比他矮小,一臉天真,卻至高
無上的「弟弟」。
「我要離開了。」他說。
阮暮立刻露出哀傷的表情,他垂著眉毛,咬著雙唇,但和小時候大相逕庭——他不會哭泣
了,再也不需要哭泣了。
「我知道,阮黎。」他說:「但我已經不能離開了。對不起。」
「我知道。」阮黎僵硬地說,「我知道。我會很想念你。」
「我也是。」阮暮則真心地說,「我也是,我也會很想念你的。」
「我只希望你能陪我走完最後一程。」阮黎動也不動,只是睥睨般地瞇起眼睛,幾乎是陰
狠地說:「最後的最後,陪我走完吧。」說完,他伸出手,掌心面對的人擁有著他可能一
輩子都得不到的神性。
阮暮癟著嘴,點了點頭,「我非常樂意。」說完,他搭上阮黎的手,隨即被緊緊握住,力
道好像想把他的手扭斷一樣。
(註1)引用自大般涅槃經
忘潮,取自忘れ潮(わすれじお),意即海水退去之後,在海濱上殘留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