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滾滾,風吹的越來越重,北朝人馬已站關口等候許久,領頭的是位看似風度翩翩、氣
度非凡的男子,他坐在馬上,辮子和著長髮隨風飄揚,下巴一直抬得很高,讓人不知他是
在望,還是在傲。然整齊有序的北方部隊也早已習慣那漫風吹沙,十列十縱外加三將在後
的排場來接待質子可真是給足了面子,不過那男子仍居前位,沒人敢越過他。
身無寸鐵的男子在北方人來說甚是少見,更別說是這種兩國交見的場面了,沒準見面就一
言不合開始拚個你死我活,但這男子只搖了把折扇在胸前,倒顯得玉樹臨風了些。突然間
,男子雙腳輕踢了一下馬腹,並示意後頭軍隊不用跟上,自己向前了數里。
「北朝靖王在此。」元靖並無下馬,在馬上作了一揖,顯得不亢不卑。
「在下南朝將陸允飛,特護送皇子至北朝。」陸允飛自知位階落人一截,看見元靖後立刻
下馬作揖,以示回禮。
「陸將軍無須多禮,我向來不是個禮節繁縟之人,舟車勞頓辛苦了,只是,這一大群人都
得跟著我入關,可能有些…為難。」他下了馬,白衣白扇,靠陸允飛近了一點,講了這句
小聲的逐客令。
「靖王誤會了,皇子入關後只有我會隨之,其他人會返國向皇上覆命。」陸允飛揮了揮手
,陸家軍即向皇子與陸將道別,看得出來同生共死的弟兄們,對他離情依依又心懷擔憂的
眼神。
而皇子坐在板輿裡,不動聲色。
嘴角往上一抬,這翩翩公子的笑怎麼還帶著三分邪氣:「是是是,那是自然,請。」
南朝護衛勢力從十多人落至一人,在氣勢上不免輸了北朝蠻子一大截,加上皇子年少手無
縛雞之力,樣樣事物皆得落到了陸允飛手中,他在南朝是首屈一指的國中大將,但到了北
方,倒不如用保母一詞形容更為貼切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而且到人家家作客還不知年月可以回家,這種感覺真是彆屈極
了,就算表面上和和氣氣,心中其實一直有著操你祖宗十八代的憤恨感,尤其看到北朝靖
王那副傲樣,陸允飛不知怎的內心就來氣。
一路上由北朝侍衛、將領跟王爺親自「護送」,說有多顯擺就有多顯擺,但越張揚,越有
一種嘲笑南朝的痛快感,好像說著,瞧瞧唷!南朝儲君在我們北國手上唷!漢人又如何,
比得上我們驍勇善戰的鮮卑人嗎!陸允飛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忍!老子總有一天
滅了你們!」
「陸將軍,你倆太晚到拉!我們只得安排驛館歇歇腳,梳洗一下,回個人樣,明早咱們再
出發入宮面聖了。」曹將領從關外就是個獅子聲,粗聲粗氣但也沒惡意,只是說個話還要
繞個彎罵,聽得人不爽快啊!
元靖走在最前頭,早已下馬,搧著扇子在門口等候「俘虜」,梁爽站前,心雖亂糟糟但外
在功夫可不能少,腰桿挺直,不慌不忙的下了板輿,與北朝王爺點了點頭,顯示風度,而
在後的陸允飛則是隨著皇子步伐走進驛站裡,看都懶得看這位又傲又自以為瀟灑的北蠻男
人。
而變成落在後頭的元靖王爺,則是饒富玩味的看著陸將,眼神迷朔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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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入夜,著實涼的秋,豆雨聲來,中間夾帶風聲,吹著驛館的房窗微微作響,梁爽與陸
允飛同一廂房,雖不合規儀,但他堅持,畢竟再怎麼小兒無知,也懂得自己的命價值連城
。
「皇子,盥洗後您先入眠,末將會守在門口。」陸允飛其實也不習慣跟另一個男孩同寢,
怪彆扭的。
「陸將軍。」梁爽停頓了一下:「沒外人的時候,就叫我爽兒吧!」知道不合禮制,但他
相信陸將軍不是個心會僭越之人。
陸允飛也倒順風,「好,爽兒!哥會護著你的!」
梁爽聽到了這聲哥,像是吃了一劑定心丸似的,想想以後就得跟著哥相依為命了,雖望不
著未來,但也無可奈何,乾脆閉個眼還真的就睡上了。
地上楓紅湛如血色,秋風狂掃宛如踏聲一般,像個警鈴似的嚓嚓嚓葉脆聲不止,雖已入了
北朝,但守夜的陸允飛心理還是不踏實,這一路上刀光血雨,總覺得入了人家地盤也並非
是個底。
「叱!悶不住的葫蘆還是來了!」外頭快步輕飛的踩踏聲雖不大,但還是逃不出陸允飛的
耳朵,他警戒的拿起長刀,細聲靠門,靜觀其變。
一下子,那踩葉的窸窣聲已走遠,過不久,則是陣陣濃煙竄進房內。
「不好,走水了!爽兒,快起來!」陸允飛用自身的披風掩著梁爽,這少年還一臉迷濛呢
!一打開門才看見這野火不盡,整座驛館皆陷入火海,北朝侍衛們也不像一早的軍紀嚴明
,只見有些救火有些救人有些喊著走水了,整園都亂成一團。
看著梁爽被嗆的快陷入昏迷,也無暇管會不會落得叛逃的下場,只聽見陸允飛自己解釋了
一句:「哎呀!事急從寬,爽兒你把我抓好。」
只見兩人一躍而上,立刻沒入了黑夜之中。陸允飛從小就是個江湖底,十里輕功對他來說
根本小菜一疊,只是身上抱著個那麼大的娃兒,倒是真的有點難使力了。
「不愧是南朝第一名將,足上無泥的輕功真是讓我見識到了。」林中深處漆黑一片,突然
發出個程咬金的聲音讓陸允飛稍微慌了手腳。
「靖王怎的,不去救您的同胞,倒來這欣賞我這三腳貓功夫了。」陸允飛穩了一下,仍把
皇子扶得緊緊,一秒鐘就想起了發聲這位就是今日最傲嬌的人物了。
「他們生死與我何干,我此趟的目的可不是救他們,倒是你們,怎到這來了?」靖王搧了
扇,不難看出此人不慌不亂,早已理好頭緒。
一切事出突然,梁爽好不容易踏實了地,終於能喘了個大氣,卻又咳個上氣不接下氣。
「剛剛事急從寬,絕非有意逃跑,望靖王體諒。」他奶奶個熊,老子我還沒這麼低聲下氣
跟人說話過。
「陸將軍您誤會了,我沒這意思,倒是我們保護不周,才要請皇子與您見諒。不過,現在
就只剩下咱們三人了,好不孤單。」元靖話是這樣說,但怎麼嘴揚著笑意,這人是有病嗎
?
「怎麼會有這場火?王爺您知道嗎?」陸允飛懶得管這顏面神經失調的病症,一心擔憂是
否有內奸混入驛站對皇子不利。
「這兒還不是說話的好地點,咱們先走吧!」也是,更深露重,遠方的驛站濃煙密布,還
能稍稍聽到士兵們的尖吼聲,元靖不選擇往回走,引的是另一條路。
「請!」元靖用白扇指了個方向,陸允飛知道他不打算去救那些同袍了,本想問問居心何
在,但又覺得關自己啥事,於是又閉口了。
陸允飛帶著少年皇子步行往前,元靖殿後,他收起了那吊兒郎噹的淺笑,換上一抹憂傷又
期待的眼神,輕聲的說:「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