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氣喘吁吁的此安好不容易走上頂樓租屋處，手腳發軟，攀著樓梯欄杆好不容易緩緩爬
上樓，等到了五樓時，已經頭昏眼花、眼前直冒星星。
　　貪便宜住最高樓層真的是會害苦自己……
　　喘著氣，臉頰覺得一片冰涼，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臉色死白，會嚇到人的那種。抖著手
用鑰匙開啟鐵門，進屋開了燈，就癱坐在玄關處，直到休息好幾分鐘之後，才有辦法起身
扶著牆壁慢慢向內走。
　　他其實知道這樣的身體情況非常糟糕，但是覺得不用去看身心科，也可以靠自己撐過
去，以前他都是這樣子走來，為什麼這次辦不到？
　　總算撐到房間，公事包一扔，此安倒在床榻上，直接失去意識。
　　等到清晨時刻，外頭鳥叫吵得要死，將此安喚醒。腦袋中還模模糊糊的他起身，走到
浴室去洗澡。
　　出門前泡杯麥片，勉強喝幾口，準備出門上班。
　　快要走到一樓時，想到自己的機車昨天停在地檢署沒騎回來，心中無奈，坐公車的話
要走好遠去搭車，正想著要不要叫車，開啟鐵門，一輛轎車停在對面，熟悉的身影站在車
邊滑手機。
　　「早。」戴雨森跟此安打招呼。
　　此安怎麼也沒想到賽文哥會來接他，一時有點慌張，再想到昨天的失態，現在的他根
本不想一早就跟賽文哥獨處在一起。
　　心中閃過好些念頭，還在思考要用什麼理由拒絕賽文哥，三樓太太剛好買了菜回來，
跟此安打招呼。
　　「早啊，這麼早要去上班？」看了看與頂樓住戶站一起的陌生男人，這個小區很少外
地人，三樓太太疑惑地開口：「這位是……」
　　「我是他的同事，今天載他上班。」
　　此安還沒開口，戴雨森直接回答。只沒想到這樣一說，此安就更沒理由說不，現在拒
絕也太尷尬了，他要用什麼理由去解釋說不坐……
　　戴雨森開了副駕車門，「走吧！」
　　「上班辛苦了，開車小心。」
　　三樓太太帶著微笑開門，還回頭看著頂樓鄰居和他那位高大英俊的同事，好高……第
一次看到這麼高的人……
　　「呃……謝謝……」此安不得已，跟三樓太太點頭後，只能選擇坐到車上。
　　戴雨森大步走回到駕駛座，往兩人上班的方向行駛。
　　邊開車，邊將一罐保久乳塞到此安手中。「喝一點。」
　　「我吃過早餐了。」幾口燕麥片。
　　「那就帶著，等下餓了可以喝。」打著方向盤，轉到大馬路上。
　　車開行了一段時間，兩人無語，空氣間凝結著一層尷尬，幾個紅綠燈之後，戴雨森才
清清喉嚨開口。
　　「昨天……真的很抱歉……是我太無理了，不應該在沒有經過你的同意下，就幫你預
約掛號。」
　　「嗯。」此安應了聲，也不知道該要怎麼回答。
　　「那醫生是老頭子介紹，他交代我，如果你願意，就轉介那位醫生給你，是我太心急
，想硬拉你去醫院看病，」昨天他打電話給老頭子，果不其然狠狠被唸一頓。「因為覺得
你的厭食症狀況太嚴重，想要先讓你去接受諮商，再來好好談我們之間的問題，是我沒考
慮好，弄錯了順序方向，真的對不起。」
　　對方都已經誠摯道歉，此安也不好繼續僵著脾氣，更何況自己還在人家車上。
　　「……我也有不對……昨天我太情緒失控了……應該好好拒絕才是。」
　　「那是因為你的厭食症影響，長期營養缺乏，本來就會對身心有很大傷害，最直接反
應出來的就是情緒。」昨天的確被此安嚇到，沒有想到他的抗拒這麼激烈，幸好過激情緒
下沒有出現什麼更大問題。「如果短期內不想接受治療，你要好好注意飲食，讓身體穩定
一點。」
　　「知道了。」
　　每一個看到此安瘦成這樣的人都會忍不住對他關心幾句，他也明白是心理影響生理，
但知道是一回事，卻覺得現階段還可以承受，單純下意識認為不需要看醫生。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就當此安看向窗外發呆時，戴雨森突然說了一句話。
　　「兩年前幫我擋刀，我還沒有跟你道謝，謝謝你。」
　　「你還記得啊，」這一個道謝還真是遲來兩年，此安扯出一個嘴角弧度，「我以為賽
文哥早就已經忘記了。」
　　「怎麼可能忘記？」
　　「既然沒有忘記，那之後為什麼要把我趕走？真是沒有良心。」
　　一句直白的「沒有良心」成功噎住戴雨森，沒有想到此安懟他懟得這麼直接，當年那
個唯唯諾諾的孩子果然長大了。
　　「問題出在我身上，卻要你去承擔，非常對不起，你埋怨我，我沒有話說，要道歉幾
百次、跟你補償什麼都可以，只是你不應該這樣對待自己，你並沒有錯。」
　　「當初什麼話都沒有跟我說，要我離開你的生活，現在再來跟我說不是我的錯？賽文
哥覺得你的邏輯正確嗎？」此安的聲音有點啞，手也微微發抖起來。
　　「很抱歉，是我錯了，真的對不起……抱歉……」
　　除了對不起跟抱歉，戴雨森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它的話，他也明白兩個人之間不
可能只因為幾句道歉就一切抹平，但除了不停說抱歉外，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跟對方表達
悔意。
　　搔著腦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說抱歉很簡單，再怎麼真心誠意也一樣，心頭上被釘了數根釘子，拔出來之後即使已
經不再流血，但已經留下了無法復原的痕跡。
　　「那個時候的我，狀況不太好，你受傷引發我的PTSD，當時精神上很不穩定，連自身
都沒有辦法處理之下，對你做出了很不應該的事，明明想要逃走的人是我，卻強要你離開
我身邊……我知道這些都算不上理由，只是還是想要跟你說明白，你沒有錯，錯的人是我
，你一點問題都沒有，無端遭受到我的波及而已。此安……不管說多少次都無法挽回，但
我還是要說……真的，很對不起……」
　　「你沒有錯」四個字狠狠打在此安心裡，讓他胸口一陣酸楚。
　　自己隔了十年才回去找賽文哥的確是一件很厚臉皮的行為，十年間一句解釋都沒有，
可是不管怎麼樣，他都擋刀了，也可以折抵彌補一點他的離開吧？至少不能那樣子無情地
把他推走。
　　而且兩年前他也很想好好對賽文哥說抱歉，但對方一點機會都沒有給他，始終沒有說
出對不起讓他很愧疚，畢竟他把賽文哥整整丟在那邊十年。
　　一段關係中，兩個人都有問題，此安現在才真正明白，為什麼郭叔叔會對他說『不必
拘泥在過去，你值得更好的人生』。
　　旁人都看懂，只有當事者還深陷其中。
　　「再次碰毒品，是我的不對；十二年前不告而別，我很抱歉。」此安知道他應該放下
了。「如果那時候我沒碰毒品，說不定我們之間會有不一樣的未來。」雖然不會跟夢裡面
一樣美好，但至少一定會比現在好上許多吧？
　　「那時候你年紀小……」當時戴雨森年紀也算年輕就是了。
　　車子開到地檢署停車場，時間尚早，此安也沒急著下車。
　　「賽文哥在這邊會支援多久？」
　　「目前暫定六個月。」
　　半年啊？余此安點點頭，很認真但是又面無表情看著賽文。
　　「我喜歡你，賽文哥，你是我的初戀。」
　　戴雨森有些怔住，但並沒有特別驚訝，此安一看就知道郭叔叔幫他告白了吧？這樣也
好，至少沒聽到他的表白就落荒而逃。
　　「……我不懂，為什麼？我哪一點值得你喜歡？」
　　「初戀不就是這樣嗎？沒有什麼理由就喜歡上了。」十二年前的往事，現在說起來好
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現在……這六個月……我們就是純粹的職場關係，這樣就好，可
以嗎？你不用太關照我，我的身體情況會自己看著辦。兩年前的事情，我們就讓它過去了
。」
　　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以為此安對他來東部、和兩年前鬧翻的反應會更激烈，如
此冷靜倒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戴雨森不知道此安心裡想的是，因為狠心將他推開，意外墜樓，做了一個這一生最幸
福的美夢，讓他對賽文哥也恨不起來，儘管做夢不是事實，但是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放開
他的手、幫他擋車，太過深刻的保護讓此安深刻在心裡，也沒有辦法將這兩個人完全切割
開。
　　像這個樣子，兩人各退一步，回歸到彼此各自的生活圈，就好。
　　也許這樣子對於他們來說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快要三十歲與三十多歲的人應該是要如
此成熟的和平解決才是。
　　戴雨森默然幾許，點點頭。
　　余此安下車，獨自走入地檢署中，進了空蕩的辦公室，牆面時鐘指著七點。
　　直到這時候，強忍著都沒有讓眼淚落下來的余檢察官，抹去眼中的水珠，走到位置上
，開始準備迎接一天的工作。
　　停車場上，戴雨森一個人在車中坐了良久，看著副駕駛座前那一罐被放下的保久乳，
深刻知道過去的此安心中是經歷過怎樣的感受。
　　腦中一片混沌，胸口難受到快要炸裂，眼前看出去的一切，都是模糊且失去了色彩。
　　這一次是換成他，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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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了這麼久，安安終於能好好地放下過去了。轉身之後的眼淚是告別也是新生，走到這一刻真的很不容易啊！嗯……不過照目前的狀況看來，賽文和安安真的還要磨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