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海盜電台 61

作者: houseau3 (House)   2022-09-05 10:27:15
第四部份 青山依舊
六十一章 交易
  「近距離觀察過後你有什麼想法,楚仁?」
  「我能有什麼想法?」
  「如果你父親當時沒有插手,也許你也會變成那個樣子。」
  「那還真是多謝他了,下次我會記得多燒點紙錢,讓他在下面的日子好過一點,等你
死了,我也會記得把這整棟屋子燒給你。」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若是以前的他,這時候大概已經掄著椅子往這個人的頭上砸,
之後想辦法從五樓的窗戶逃出去。曾經他沒有理由面對蘇暮暉,也沒有理由壓抑自己的恐
懼和厭惡,他是在逃離這個透明卻沒有人看著的牢籠之後,才明白了真正的愛是什麼。
  不是以「為你好」為名的否定,不是以「沒有選擇」為藉口的背叛,不是以「教育」
為遮掩的折磨。
  許至清這個時間肯定已經醒來了吧,也許正在臥室裡運動,等著他過去開門。
  他曾藉著蘇暮暉的名義要過一次看守所的監視錄影,在茶館和大家一起看了許至清的
一日,在場除了陳誠沒有一個人的眼睛是乾的,就連和許至清沒有過交集的蕭郁書也流了
淚,大概是觸景傷情。真是了不起啊,許至清如此努力地維持著相對正常的生活,即便條
件如此糟糕,依舊有好好吃飯、運動、睡覺。鄭楚仁必須承認自己無法做得和他一樣好─
─心理狀態可以調整,生活習慣卻沒有那麼容易改變。
  套句小 Phi 說的話,就是「能每天早上起來晨跑的果然都不是凡人」。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就快點說,再五分鐘我就下樓了。」
  「你非得算得這麼精?」
  「每天十分鐘,不多不少。」鄭楚仁看了眼手錶,「還有四分鐘。」
  「你父親也是這樣,我在他身上總是討不到便宜。」
  「是嗎?他在死前怎麼就沒有在榨乾你的利用價值,之後斬草除根?」
  「先不談他做不做得到,如果他這麼做了,你現在就沒辦法利用我的感情達來到你的
目標。」
  「麻煩不要褻瀆了『感情』這個詞。」鄭楚仁交握著雙手來阻止自己透露太多情緒,
「三分鐘。」
  蒼老的臉上浮現出悔意,鄭楚仁撇開頭,無論有幾分真心,對方這樣的表現只會讓他
作嘔。接下來三分鐘在沉默中緩慢流淌而過,時間一到,鄭楚仁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外
套內袋放著的偵測器依舊沒有反應,就如同許多年前一樣,蘇暮暉不會在自己的生活空間
設置任何監視設備,免得被他人利用,其中也包含現在的他移動時必須使用的電梯。
  鄭楚仁手指敲了敲大腿,除非蘇暮暉要見許至清,他沒有理由將人帶進電梯這個盲點
中,在一樓的監視之下他能做的也有限,雖然許至清臥室的浴室同樣沒有錄影錄音裝置,
但他沒有理由進去,而生活用品雖然是他開的清單,不過也不是他親自放的,若要藏紙條
或是其他訊息有被發現的危險。
  和蘇暮暉談交易時他還是畫了一道界線以策安全,說出的動機是「許老師幫過我,我
想報答他」,要求是「整個過程我要參與,由你主導我不放心」,交換條件則是每天早上
十分鐘的一對一會面,還有他不會做出讓其他人懷疑蘇暮暉立場的事。
  但合理的範圍內他可以動手腳,幾分鐘就夠了,他只是要向許至清傳達接下來的計畫
,剩下的都可以等到離開這裡再談。
  拿出鑰匙開門,許至清果然已經醒了,打著赤膊在床邊狹小的空間做伏地挺身。不是
凡人,小 Phi 的評價不能再更準確。鄭楚仁壓下嘴角,重新將項圈繫在許至清脖子上,
接著退出房間。
  「衣服穿上就出來。」
  許至清慢條斯理地套上 T 恤,跟在鄭楚仁身後走到餐廳,他們的早餐已經用升降機
送了下來,兩顆饅頭,兩杯豆漿。許至清看起來有點詫異,大概是沒有想到他們的餐點會
是相同的。鄭楚仁指著對面的椅子,接著解釋:「你的伙食會隨著你的表現調整,如果你
的教育沒有進展,我也得付一部份責任,所以接下來的時間我都會和你吃一樣的。」他在
許至清面前立起一個平板,「八點到八點十分是你每天的早餐時間,期間視線請不要移開
,否則我會給你相應的懲罰。」
  他點了下螢幕,開始新聞轉播,現在「正好」在報導許至清破例成為矯正案件的事,
以及蘇暮暉的豐功偉業。
  請到蘇暮暉曾經的矯正對象來現身說法時,許至清低低地哼了聲。鄭楚仁把項圈的遙
控器放在桌上,指尖敲了敲桌面。
  「先前我沒有說清楚,但這段時間禁止說話,沒有下一次。」
  從他的眼神鄭楚仁就知道他打算開口,果然許至清在喝了口豆漿之後拉長了語氣說:
「不可笑嗎?把將人折磨出陰影的行為稱之為成就──」
  鄭楚仁在他面前「按下」按鈕,許至清頸部的肌肉一抽,表情因為不存在的疼痛和憤
怒繃緊。明明知道對方並沒有真的被電擊,過往的記憶卻如同幻肢痛一樣,讓鄭楚仁的大
腿下意識僵硬起來,喉頭被罪惡感堵住。他吞下沒有用處的情緒,仔細看著眼前的許至清

  頭髮似乎是進看守所沒幾天就被剃成了平頭,但他五官夠立體,看起來倒像是自己選
擇了這個髮型,許老師的歌唱生涯中也有一段時間把頭髮剪得很短,不過相較之下許至清
整個人的氣質更剛硬了一點。真正不適合他的是嘴上稀疏的鬍渣,再幾天讓他刮吧。鄭楚
仁想著接下來的安排,心跳漸漸穩定。
  「你正是那些成就的獲益者,許先生,現在請你安靜地吃你的早餐,眼睛不要離開螢
幕。」
  許至清瞥了他一眼,咬了一口饅頭細細咀嚼。
  都這種時候了還擔心他,真是個笨蛋。
  蘇暮暉的教育方式和過去沒有太大的不同,唯一的區別大概是為了避免鄭楚仁放水太
明顯,而將他和許至清的食宿待遇一定程度綁在了一起,因此許至清吃得比當時的他要正
常了些。說到底不過就是靠著懲罰來讓矯正對象認錯,無論是大腦為了生存真的產生了變
化,還是讓人不敢不去演出一個完美的模範「公民」,最終都是殊途同歸,蘇暮暉取得的
成果會比許多人好,不過是因為他折磨手段更多樣了點,還有接觸到的孩子許多本來背景
就非富即貴。
  「早上的任務很簡單,看完這本書,把它應該被列為禁書的理由寫下來。」
  許至清仰頭看他,「要是我寫不出來?」
  「關禁閉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之後還是寫不出來?」
  「再關三小時。」鄭楚仁敲敲桌子,「如果寫出來的理由明顯有問題,就改到你寫出
滿意的答案為止。」
  他已經在暗示許至清選擇後者了,不過他也知道許至清從來就是個反骨的人。
  「這本書我看過,我認為不該被禁,你關我吧。」
  鄭楚仁壓抑住嘆息,領著許至清到書房裡,接著將他推進固定在牆邊的鐵櫃中。身形
顯然比未成年時的他要高大許多的許至清肩膀貼著櫃子兩側,連站直都有點困難,更別說
是像過去的他那樣蹲坐下來。他抿起唇,遲遲無法將門關上,他相信在黑暗裡待上三小時
對許至清而言不是問題,但在這樣狹小的空間……
  「蘇先生還真是個奇人。」許至清突然開口說:「能想出這麼多不會留下明顯傷痕的
懲罰。」
  「許先生也是個奇人,總是在自願受罰。」
  許至清聳聳肩,對上他的視線說:「我不怕黑,也很耐站。」
  「……三小時。」
  還要反過來讓他放心,真是個大笨蛋。
  許至清在裡頭站了三小時,鄭楚仁也在外頭站了三小時,聽著許至清刻意在櫃門上敲
出的節奏──他有些後悔自己先前想得不夠遠,沒有設計出類似摩斯密碼的暗號讓大家學
──聽不大出來是什麼歌,不過大概又是許老師的作品,鄭楚仁同樣裝出不耐煩的模樣,
一邊看手機一邊用腳在地上打拍子。
  等鄭楚仁將門打開,許至清甚至還能露出微笑,偷偷扯了下他的袖口。鄭楚仁押著他
回到客廳,這次許至清動了筆。
  寫的當然不是這個故事應該被禁的原因,而是正經八百的讀書心得。
  在被鄭楚仁退件之後,他改寫了份針對故事節奏的批評。
  推遲兩小時的午餐同樣伴隨著強制觀看的新聞,下午在閱讀洗腦用的教材中度過,晚
飯和盥洗過後,則是接下來每天睡前都要做的懺悔時間。
  鄭楚仁不用想也知道許至清不會配合,畢竟那正是他們會走到這裡的原因之一。許至
清的懲罰是在就寢時間被束縛在床上,戴著耳機一整夜聽著否定的言論,這大概是曾經最
讓鄭楚仁覺得惱人的懲罰方式,他本來睡眠品質就不算好,聽著厭惡的人不斷說著「男孩
子就該像個男孩子」或「你的父親以你為恥」,對入睡更是沒有幫助。
  用固定在床上的束帶綁住許至清的手腕和腳腕,鄭楚仁沒有弄得太鬆,免得真有人來
突擊檢查,但也注意沒有收得太緊──在此之前他還拿他們之中最細皮嫩肉的洛基,還有
骨架和許至清最接近的小 Phi 實驗了一下,Sue 雖然肌肉含量比較高,可是她已經太習
慣忍耐──期間許至清的表情一直很緊繃,握緊的拳頭讓鄭楚仁趁隙捏了下他的手指作為
安撫,不過他的怒意只是變得更加明顯。鄭楚仁原本還在思考這到底是演技還是真實情緒
的表現,直到許至清一邊怒瞪著房裡的監視器,一邊隱晦而輕柔地擦過鄭楚仁的手腕,他
才意識到許至清在為他生氣。
  現在想起來,從昨天開始到今天一整天,許至清已經好幾次露出了這樣的神情,為過
去的鄭楚仁曾經遭受的待遇,對那個不會有所保留的加害者。是故意讓自己經歷這些懲罰
的嗎?鄭楚仁怔然地想,他大概不該因此感到寬慰,除了鎖在腿上的項圈,這些具體的細
節就連陳誠也不知情。那是他人生中最醜惡的一段時間,他自己已經學會了面對,至今卻
未曾展露給其他人看到。
  掩飾著內心的波動,他接著把耳機固定在許至清頭上,不過他並沒有汙染他耳朵的意
思。
  明顯在等著聲音放出來的許至清瞥了他一眼,眼裡的寒冰被無奈取代。出於安全鄭楚
仁不好直接替換掉音檔,但調整音量總可以做到。
  「希望明天你可以少找點麻煩,這也是為了你自己好。」
  許至清動了動嘴,沒有發出聲音,口型也沒有明顯到鄭楚仁能夠讀出他說了什麼。鄭
楚仁皺起眉,從許至清一瞬間露出的笑容來看,他可以合理懷疑許至清是故意的。
  「明天見,許先生。」
  許至清點點頭,到鄭楚仁退到門邊關燈之前,他都沒有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
  鄭楚仁並不抽菸,但需要的時候是個好用的工具和藉口,拿出他不知道多久以前從鈴
鐺那邊沒收的菸和打火機,他繞到後院的樹下,背對著監視器點燃。這一片小庭院曾經是
他表現良好時的獎勵,當初他就是趁著這個機會從這裡翻牆出去的,因為手腳嚴重不協調
,還把自己摔出了一大片瘀青。
  如果是 Sue 和許至清,大概翻出去都不需要兩三秒吧,三年多前 Sue 曾經教過他們
翻牆的訣竅,希望有必要的時候至少能增加逃跑的成功率,洛基意外地上手很快,手長腳
長的小小也沒多久就學會了,Sandy 則是經過好一陣子一對一加訓,才把一次成功翻牆的
機率提升到七成──當時還沒被允許正式加入的小 Phi 對這個祕密特訓並不知情,至於
鈴鐺和他直接被屏除在外,畢竟鈴鐺通常是開車的人,也擔心他摔壞自己,鄭楚仁則是有
更多更好的選擇。
  不過他其實在從這裡逃走之後的那段時間,就已經逼自己學會了翻牆,也教會了自己
開鎖,不管是水泥、磚塊、鐵絲網,他不會允許自己再被任何牆壁困住。
  除非他為了誰自願停留。
  「鄭先生。」
  原本守在門外的保鑣之一走了過來,對鄭楚仁點頭致意。他看了對方一眼,陳誠挑的
人真的各個都氣質誠懇,也不知道是哪裡的水養出了這麼多老實臉。「不無聊嗎?」鄭楚
仁開口,「守門守一整天。」
  「準確來說是半天。」男人搖搖頭,「想到我站著的每一秒都有錢拿,突然就覺得不
無聊了。」
  「你倒是誠實。」
  「過獎。鄭先生呢?工作還順利嗎?」
  「這位許先生確實是……需要一點時間改變心態。」鄭楚仁嘆口氣,「我之前也跟他
們說過事情沒這麼簡單,起碼要讓他清楚認識到自己的狀況,不過這是蘇先生交給我的職
責,我會和他好好談的。」
  「在這樣的環境下每個人都會特別警戒吧。」
  「沒辦法,他畢竟是特殊的矯正對象,監視錄影都會經手好幾個人。」
  「鄭先生覺得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開始看到成效?」
  「誰知道呢?我是希望不要超過一個月,光是想到要吃這麼久的饅頭和白粥我就反胃
。」
  「希望您能得償所願。」
  「謝謝。」鄭楚仁掐滅了菸,「我回去了,免得你還得看著我。」
  「這是我的職責。」男人笑了笑,「晚安,鄭先生。」
  鄭楚仁擺擺手,沒有再多說便進了屋。
  話傳到了,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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