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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吳以澄再度來到S東大學,這一次則是在理工學院大樓的研究室,與主管教授及實驗室的管理人員訪談。由於林宏揚都已經安排好了,當吳以澄來到位於3樓的研究室空間時,這3人已經在等他了。
管理研究室與實驗室的教授符德群約莫50歲,若不說他是在大學工作的教授,光看外表可能會以為他只是一個尋常的大叔,但他在實驗室白袍下穿著顏色鮮亮的夏威夷衫,下半身卻是灰色的西裝褲和拖鞋。夏威夷衫?在這個隆冬的時節?雖然衣服穿搭品味很特別,但談起話來,吳以澄感覺符德群其實是個頗有常識的大學教授,而且對於研究工作和實驗室管理非常有責任感。
實驗室的管理人員有兩個人,一個是研究室的研究員章致峰,另一個是博士班的研究生孟葦茹。兩人都很年輕。
符德群與吳以澄握手打招呼。「吳先生,上次只是電話聯絡而已,這一次總算是親自見到面了。」
符德群正是周令銘的前主管。
「我也沒想到我們竟然會是以這種形式再見。」吳以澄說。
符德群不禁露出苦笑。「之前出事時,校長問我知不知道有什麼偵探可以處理這一類的事情,我就先想到你了。不過我還是先問了令銘的意見,結果他非常推薦你呢。他說,吳先生在短短兩三天之內就找到他的行蹤,也很快就找到他家的狗了,所以尋找失物應該也很在行吧。今天就麻煩你了。」
「我盡力而為。」
3人是在符德群的辦公室接待吳以澄。而吳以澄進來時,也仔細觀察了這裡的空間結構。研究室內有6到8張辦公桌,目前看起來有在使用的是6張,有一扇門是通往符德群的辦公室,另一扇門是通往隔壁的實驗室。實驗室空間較大,還有另一扇門連通外面的走廊,但主管辦公室就沒有其他對外的門了。
「我先確認一下,收藏有毒化學物櫃子的鑰匙,一般來說都收在這間辦公室內,是不是?」吳以澄問。
「對,」符德群說,從他的辦公椅上站起身,走到旁邊一個檔案櫃,拉開其中一個抽屜。「這裡面有各種鑰匙,辦公室的鑰匙,有毒化學物櫃子的鑰匙,保險箱的鑰匙,我都放在這裡。」
「這個檔案櫃也會上鎖嗎?」
「不,平常不會。」符德群拿著有毒化學物櫃子的鑰匙走回辦公桌後坐下。「因為我離開這間辦公室時,都會把門鎖上。」
「研究室的成員都知道有毒化學物櫃子的鑰匙放在哪裡,也知道符教授離開辦公室時都會鎖門囉?」吳以澄看著兩位研究室的成員。
兩人不約而同地點頭。
章致峰說:「需要使用有毒化學物做實驗時,我們通常會先做登記……啊,我們有自己的線上系統,所以做線上登記,然後符教授做線上簽核,再由教授把鑰匙拿給我們。」
「我沒時間或人不在辦公室的話,會請其他研究員開辦公室的門進去拿。」符德群補充。
「所有研究員都有教授辦公室的鑰匙?」
符德群搖頭,「只有一個資深研究員保管鑰匙的備份,因為他算是我的代理。」
線上登記,線上簽核,所以要竄改記錄不是那麼容易。且多半是由符德群簽核後親自去取鑰匙,就算符德群沒有辦法去取鑰匙,也只有代理主管的資深研究員可以進入教授辦公室。看來如果不經過這兩個人,很難取得有毒化學物櫃子的鑰匙。
「能輕易接近有毒化學物櫃子的鑰匙的只有2個人。」吳以澄思忖著:「不過符教授,學校應該已經確認過你跟那位資深研究員的行蹤了吧。」
符德群露出無奈的笑容。「當然了,不過也不算是什麼精密的調查,只是看我們的上班時間紀錄,大概就能知道我們兩人都不可能偷偷拿出櫃子裡的毒物。」
「喔?」
關於這一點,章致峰代為回答,「通常最早到研究室的人是我或是葦茹。研究員都很早到,雖然大家難免為了一些事情進進出出,但研究室都是隨時有人的狀態。」
「符教授跟宋學長進研究室的時間比我們稍晚一點,然後因為我們兩人要管理和整理實驗室,所以也都是最晚離開的。」孟葦茹補充。
「也就是說,兩位在研究室和實驗室的時候,都是有其他人在的狀態,應該不可能在別人沒發現的狀況下接近有毒化學物的櫃子了?」
這一點確實看上下班的刷卡紀錄就可以知道了,當然,除非系統被做了竄改。但就跟線上登記申請使用毒物的紀錄一樣,要竄改並不是那麼容易。
研究室內隨時都有人,而要進出主管辦公室,就一定得經過外面研究員的辦公區,因此只要有人接近主管辦公室,一定會有人發現的。
這條線路似乎不可行,因此吳以澄轉換另一個方向。
「這個月做了幾次需要用到有毒化學物的實驗?」
章致峰回答:「3次。前2次是研究員做的實驗,最後一次是我帶學生做的實驗。」
吳以澄其實已事先看過林宏揚交給他的資料,根據實驗室的紀錄,前2次的實驗是由研究員進行,但都沒有使用到氰化鉀,第3次的實驗則「預定」會用到氰化鉀。
「放有毒化學物的櫃子,就在實驗室裡面,對不對?在實驗進行途中偷偷拿走裡面的東西,有這個可能性嗎?」
3人互看一眼。「基本上做實驗的時候,至少會有3個人在場,如果有人做出顯眼的動作,一定會被發現的。」符德群回答:「而且我們實驗過程基本上都會錄影,對不對?」
另外兩人也點頭。
「原來如此,我也可以看看錄影紀錄嗎?」
「當然可以,不過錄影的目的是為了紀錄實驗的流程,也不知道對你有沒有幫助,只是我想,應該至少都會錄到每個人的行動吧。」符德群很快就答應了,接著對章致峰說:「致峰,請你把這個月實驗的錄影紀錄傳給吳先生。」
章致峰點頭:「好,啊,可是,應該只有前2次有紀錄,第3次沒有……」
「對,我記得沒有錄到,」孟葦茹說:「畢竟那時候發生了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該不會是指理工學院大樓收到炸彈預告的事情?」吳以澄隨即反應:「收到炸彈預告那天,剛好就是要用有毒化學物做實驗的那天吧?」
「對,那天是我帶6個四年級的學生,要做會用到有毒化學物的實驗。葦茹也有來幫忙。但是我記得那天我們剛準備好實驗器材和藥品,正準備要開始的時候,就有人忽然進來通知我們要趕快撤離大樓。」
「因為實驗還沒有開始,所以我也沒有錄影,」孟葦茹補充說:「後來因為這樣,實驗就不了了之了。」
「我記得那一天的實驗會用到氰化鉀吧?你們收到通知,臨時要撤離大樓的時候,已經把藥品拿出來了?」
「已經拿出來了。」孟葦茹肯定地說。
「那麼如果實驗室裡面的人趁撤離大樓的時候拿走氰化鉀……」
「沒有這回事。」孟葦茹隨即說:「後來證實大樓內沒有被放炸彈,我們就趕緊回去實驗室收拾。我特地檢查了那些拿出來的有毒化學物,完全沒有短少。」
所以,已經從櫃子內拿出來,預計用在實驗上的藥品,並沒有被動過。
「那櫃子裡的呢?你們離開大樓時,櫃子有鎖上嗎?」
章致峰和孟葦茹互看一眼,章致峰回答:「我記得應該是沒有鎖上。應該說,實驗過程中我們不見得都會上鎖,因為有時候會發現劑量不夠,得再多拿一些出來。所以我們通常會在實驗結束,確認所有東西都歸位以後才上鎖。」
「那時候櫃子裡的有毒化學物有沒有被動過……這我就不知道了。」孟葦茹有些困惑地說:「因為平常不會特地去確認,一般來說都是一個月檢查一次的。」
這麼看來,直接從櫃子裡拿走的可能性極大。只是問題在於,是什麼人有辦法瞞過研究室眾人的眼光,從櫃子裡拿走毒物?吳以澄總認為跟這個月最後一次實驗有關,但是怎麼做到的?
「半夜沒人時,有辦法溜進來嗎?」
「這不可能,一定會留下進出紀錄的。」符德群說:「晚上一樓的大門會關閉,如果要進出得刷卡,進這間研究室也得刷卡。學校應該已經調閱過這個月的進出紀錄,沒人在晚上下班時間以後進出研究室。」
確實如此。這件事情林宏揚等人也想到了,也調閱了大樓與研究室的進出紀錄,但真的沒有人在晚上進出研究室。
「最後再問一個問題,」吳以澄說:「除了你們研究室的人以外,還有誰知道這個月何時會進行要用到有毒化學物的實驗?」
符德群抬手摸摸有著鬍渣的下巴,想了一會兒,「理工學院有好幾個研究室,大家基本上都會使用實驗室做實驗,所以實驗室的行程是公開,大家如果想要做實驗,會去確認實驗室何時有空再做登記。然後因為不同實驗要用到的器材和藥品也不同,所以也會說明這一次要做的是哪一種類型的實驗,這樣子管理人員才會知道該準備什麼東西。」
「也就是說,只要是理工學院的人,大家都知道囉?」
「對,可以這麼說。」
這下範圍可大了。不只是研究室的成員們,學生和其他隸屬於理工學院的教職員,應該都能透過線上登記系統知道實驗室的行程。總感覺所有人都有嫌疑,但清查過後,卻又覺得能瞞過研究室的成員取得有毒化學物的人,可以說是一個也沒有。
之後,吳以澄又與研究室的其他成員訪談過,也包括那位主管代理的資深研究員宋慶禎,但從他那裡也問不出什麼來。章致峰和孟葦茹也帶著他進入實驗室,去看那個放置有毒化學物的櫃子。櫃子內的藥品瓶放得整整齊齊,且上頭都標示清楚,一眼就知道瓶子裡頭放的是哪一種化學物。
訪談結束後,吳以澄取得前2次進行有毒化學物實驗的錄影紀錄,以及林宏揚提供的理工學院大樓內監視器的錄影紀錄,先回去事務所。
*
即使有許多監視器的紀錄,還有實驗過程的錄影,吳以澄還是找不到什麼頭緒。
他坐在辦公桌後,雙眼死盯著電腦螢幕。這一次沒有辦法用臉孔辨識系統,畢竟連犯人是誰都不知道。但吳以澄先試著以研究室成員等人的面孔去做辨識搜尋,結果只是證實每一個人都沒有可疑的舉動。符德群與宋慶禎確實如兩人所說,基本上他們進入研究室或實驗室的時間,都是有其他人在的時候,章致峰和孟葦茹雖然基本上都是最早進入和最晚離開研究室的人,但是他們都沒有教授辦公室的鑰匙。其他幾個研究員也都看不到可疑的舉動,或是不尋常的進出時間。
不過,最困難的還是,雖然理工學院大樓內有安裝監視器,但是僅安裝在出入口,樓梯間與走廊上,基於隱私權的顧慮,教室內和研究室內是沒有裝設監視器的,因此即使吳以澄手握大量的監視器錄影記錄,他其實完全無法掌握在研究室內的每個人的動向。
就算章致峰,孟葦茹等研究室成員沒有教授辦公室和有毒化學物櫃子的鑰匙,但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曾經有機會去複製?只是還有進出記錄的問題,目前對照看來,教授辦公室確實沒有不尋常的進出記錄。吳以澄忍不住抓了抓頭髮,右手又不自覺地去抓住放在桌上的原子筆,開始轉了起來。
章致峰和孟葦茹帶著他看完實驗室以及確認放置有毒化學物的櫃子以後,吳以澄問:「我有最後一個問題,但我想你們可能在符教授面前比較不好說出口,所以我剛才沒有問。不過對於這個問題,如果你們沒有頭緒的話,也可以不用回答。」
從頭到尾都非常配合的兩人皆點頭。
「你們覺得研究室的成員裡,有誰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
兩人都睜大眼,露出驚訝的神情。章致峰先開口:「老實說,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但我真的沒有頭緒。大家都不是會擅自將實驗室裡的東西帶出去的人,而且,我也想不到把氰化鉀偷走的用意是什麼。帶出去也沒辦法做實驗,如果是實驗以外的目的……我也很難想像。」
孟葦茹思索了一會兒之後,才勉為其難地開口:「我不敢想像這個研究室裡有人會做這種事,而且偷走了氰化鉀,這幾天還能像這樣若無其事地來上班……想到就覺得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