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唉呀，好溫暖喔，又吃好飽，害我忍不住打了一下瞌睡。」李承擇用慵懶的聲音說。
「我看你倒是很自在。」
「以澄哥的家感覺就像是我自己的家一樣嘛。」
「這裡可不是你家。」吳以澄嘲諷地說。
「是感覺像嘛。」李承擇躺著張開手腳，伸個懶腰說：「不過今天外面真的氣溫好低喔，想到現在全身這樣暖烘烘的，等一下回去時要出去吹冷風，就一點都不想動了。」
這傢伙只是想找個藉口晚點回去吧？吳以澄心想。他又想起李承擇曾說過自己就住在附近，但他倒是從未問過是住在哪一帶，離這裡多遠。
「你之前說過就住在附近吧？離這裡多遠？不遠的話，忍耐一下就到家了吧？」
「呃……」李承擇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響，「對呀，是不遠啦。」
嗯？怎麼覺得他有點一反常態，講話欲言又止？
「怎麼？你是住在哪一帶？難道其實離這裡很遠？」
「沒有，」李承擇很快地說：「真的離這裡很近啦，走路就可以到了。」
「喔？走多久？」
「唔……大概10分鐘？」
怎麼連自己都講得這麼不肯定？吳以澄開始懷疑起來了。離這裡10分鐘，可以到車站附近，也就是他的事務所大樓那一帶。那裡的建築物雖然較老舊，但畢竟是靠近車站的精華區，房租頗貴，吳以澄想應該不是只經營小本生意的李承擇租得起的。往其他方向，確實是偏住宅區比較多，但說到較便宜的單身公寓，恐怕都不在10分鐘可以走到的範圍內。李承擇到底是住在哪裡？
他瞪著躺在地上的大個子，那雙長腿頓時顯得有點礙眼。以吳以澄對李承擇的了解，他不是個會輕易說謊的人，但這不表示他總是毫不保留地說實話。難道……
「李承擇。」
李承擇坐起身，搔搔一頭蓬鬆亂髮，露出無奈的笑容。「被發現囉？」
吳以澄不覺嘆了一口氣。「你真的住在倉庫裡？那個放滿貨物的地方？」
李承擇點頭，眉毛皺起來，搭配那雙下垂眼，真不知這表情是不好意思還是不悅？「我本來也是要找其他地方住的啦，但是剛搬來時很忙，我就暫時睡在倉庫，後來也覺得好像還可以，就這樣繼續住下來了……」
「你在哪裡睡覺？」
吳以澄只去過隔壁一兩次，記憶中那裡的格局跟他的事務所是相同的，只是左右相反。同樣有一個較大的辦公空間，一個茶水間，一個廁所，一個小房間。李承擇在大空間擺放辦公桌與工作桌，並設置了好幾個架子，架上堆滿貨物。另一個小房間內也都放著貨物，但印象中，他好像看過那小房間內擺著一個可以折疊的行軍床？
「大概都睡在小房間，勉強還可以把一張行軍床攤開用。」
「吃飯？洗澡？」
「茶水間還算可以煮飯，用IH爐就可以了。可是沒有抽油煙機，不能煮油煙比較多的料理就是了。洗澡就……我那邊的廁所跟以澄哥的事務所一樣，有可以淋浴用的水龍頭。」
洗澡還可以過得去，但煮飯就麻煩了，吳以澄總算知道李承擇為什麼除了去餐廳打工的日子以外，總愛來他這邊煮飯。
「我也想過要不要找個舒適一點的地方住，但我基本上也只是睡覺而已，好像也沒那麼必要，多租一個房間也多花錢嘛。」李承擇笑著說。
「但畢竟還是不舒服吧？」辦公室裡放滿了貨物，怎麼可能住得舒適？再加上那棟大樓的空調系統很老舊。「現在天氣這麼冷，辦公室的空調應該沒什麼用吧？」
「真的，白天還好，但晚上，尤其是今晚，大概不小心的話會被凍死吧?」李承擇苦笑：「夏天時倒是還好。那棟大樓也真是奇特，冷氣蠻冷的，但暖氣一點用都沒有。」
「你這樣還能住得下去？」吳以澄忍不住說。
「勉強啦。夏天時我覺得還可以撐得下去，但沒想到冬天這麼難熬。」李承擇若無其事地說：「前幾天的寒流真的把我嚇到了，我有認真在想要不要去租個比較舒服的房間了啦。」
吳以澄沒有回應。
「以澄哥？」
原本坐在吳以澄腿上的乳牛站了起來，快步跑到一旁，窩進放著毯子的舒適溫暖貓窩內。之前也待在貓窩內的橘橘挪了過來，兩隻貓靠在一起取暖。
「你真的要過這種生活嗎？」吳以澄沉著聲音說。
「什麼生活？」
「就算你是只有一個人，不需要顧慮家人，但這樣會不會太隨便了？」
「唔……確實因為我只有一個人，所以我覺得住什麼地方都可以，不過這也是臨時的嘛。」查覺到吳以澄的情緒變化，李承擇有點小心翼翼地回應。
「但沒有人知道你住在倉庫裡吧？那個開餐廳的學長知道嗎？你那邊的工讀生，鍾伊凡也知道嗎？」
「我沒告訴他們……」
吳以澄嘆一口氣。「你自己選擇要住在倉庫，我無話可說，不過最近天氣變化這麼大，你也感覺到冬天很難熬吧？難道就不會想想辦法嗎？你沒跟任何人說你其實住在倉庫，這樣如果出事了，誰會知道？誰能幫你？」
李承擇看著吳以澄，慢慢地睜大眼睛，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以澄哥，你在生氣嗎？」
「我沒生氣。」吳以澄很快地說，站起身。「我只是覺得有人不僅很不在乎自己的事情，還以為身邊的人也不會關心，就過得很隨便。」
「以澄哥，我……」
吳以澄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的李承擇，瞇細一雙眼，表情顯得更冷硬。「你今晚就住這裡吧，我去準備一下。」
李承擇愣了一下，又慌忙起身。「以澄哥，不用了，這樣太麻煩了……」
吳以澄瞪著他。「今晚氣溫這麼低，要是就這樣讓你回去，睡在那麼冷的倉庫裡，然後出事的話，你覺得我心裡會好過嗎？」
「呃……說得也是……」李承擇竟覺得無言以對。
「反正我這裡還有幾個房間。」吳以澄轉身說：「我爸的房間很久沒整理了，沒辦法讓你用，以晴有時候回來會整理一下她以前的房間，你今晚就睡那裡吧。我有一些舊的衣服，你應該還勉強穿得下。」
或許是被吳以澄的氣勢給壓倒，李承擇難得地不饒舌也不辯解，乖乖地接受他的提議。
李承擇被吳以澄趕著先去洗澡，看那大個子乖乖地走進浴室後，吳以澄才進入吳以晴的房間，拿出厚的被子套上被套。吳以晴的房間整理得還算乾淨，但她結婚離家的時候，把所有的書籍跟以前做的各種羊毛氈作品都留在這裡，所以這房間一眼看去充滿女性的氣息。想到李承擇要住在這麼女性化的房間，吳以澄忽然覺得胸中一口悶氣吐了出來，有點想笑。
那個傢伙，明明就是個會注意身邊人的狀況，親切地適時提供幫助的人，為什麼對自己的事情就這麼隨便又遲鈍呢？
或許我是在生氣吧，吳以澄想。李承擇會對別人伸出援手，但自己有需求時，卻不懂得尋求幫助。可能是因為李承擇從以前就是單獨一個人吧，雖然看起來朋友不少，交遊廣闊，但當李承擇提到他之前從來就沒有委託過偵探，吳以澄就隱隱感覺到，他是個什麼都自己來，不尋求幫助與援助的人。
吳以承自己也是不會刻意去交朋友，喜歡一個人待著的人。但即使如此，他也有重視的人，他會去幫助支援這些重要的人，當自己有事時，也會向這些人尋求協助。
而李承擇呢？難道對他來說，沒有重要的人嗎？沒有一個人讓他覺得，這是他可以尋求協助的對象嗎？
不知怎麼搞的，看著這樣的李承擇，總覺得有點寂寞。
李承擇走出浴室時，吳以澄正在跟橘橘玩，但一發現李承擇走過來，橘橘馬上溜到客廳桌底下趴伏著。李承擇套上吳以澄已經不穿的舊家居服，還勉強可以穿，只是李承擇比較高大，褲子變成九分褲，長袖T恤原本在吳以澄身上顯得稍微寬鬆，李承擇穿起來卻是肩膀幅度剛剛好，胸部甚至有點緊，發達的胸肌把衣服稍微撐開來。
「房間已經準備好了。」吳以澄冷淡地說。
李承擇搔搔那頭因為還有些潮濕而顯得更蜷曲的頭髮，「以澄哥，真的沒關係嗎？不會打擾到你嗎？」
「怎麼？之前都死皮賴臉地要留下來，現在我要讓你住下來了，你卻反倒客氣起來？」
李承擇思索了一會兒，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我剛才想了想，覺得應該是我的問題吧。我之前覺得就算住在倉庫也無所謂，反正也不會打擾到別人，但是我確實沒有想到，如果真的出事了該怎麼辦。這種天氣可能一個搞不好真的會凍死人，但我到剛剛為止都沒有想過，如果我今天就這樣回去倉庫過夜，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你為什麼沒有把住在倉庫的事情跟別人說？」
「我是想，反正我不在意，別人應該也不在意吧？」
吳以澄望著李承擇的臉，他的臉上沒有笑意，也不是很嚴肅，可能只是在陳述一個想法。為什麼他會覺得別人都不在意呢？
「隨便你吧。」吳以澄站起身，「你先去休息。」
「以澄哥……」
吳以澄無視李承擇的呼喚，逕自從他身邊走過，但這個時候橘橘卻突然從客廳桌下方溜了出來，吳以澄為了閃躲橘橘，腳拌了一下，身體因為重心不穩而搖搖晃晃，此時一旁的李承擇伸出手，抓住吳以澄的右手手腕。
吳以澄一個踉蹌，撞向李承擇的胸膛，李承擇順勢接住他的身體。吳以澄站穩腳步後，以為李承擇只是想要扶持他一下，隨即會放開手，但李承擇卻維持同樣的姿勢，大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腕，但並不是抓得很用力。
吳以澄感覺到從李承擇身上傳來的熱度，他散發著自己家浴室裡沐浴乳的香味，頭髮上殘餘的水份帶來一點潮濕的冰冷。第一次發覺到，原來他的手這麼大，可以包覆住自己整個手腕。吳以澄想自己已經是個足夠高大的男人了，但李承擇卻幾乎可以覆蓋住他的全身。
「以澄哥，謝謝你。」頭頂上的近處傳來李承擇低沉的聲音：「我……」
吳以澄推開李承擇，右手腕稍微甩了一下，就輕易地鬆開李承擇的包覆。但之前被抓住的手腕還殘留著熱度與觸感，這感覺彷彿與他體內深處湧起的徐徐熱意相呼應一般，令吳以澄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忍住想要摩擦右手腕，抹去那觸感的衝動，左手緊握住拳頭。
「早點休息。」吳以澄說：「我也要休息了。」
他邁開步伐向前走，沒有回頭。
李承擇呆站在原地，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剛才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為什麼要拉住吳以澄呢？那潛藏在心底的衝動，彷彿翻騰的岩漿一般不斷蠕動著，火熱得灼痛，激得他忍不住想要做些什麼，好擺脫掉這種感覺，但他沒想到自己做出來的卻是這樣的事情。他想要去碰觸吳以澄。
但是吳以澄甩開他的手。殘留在手掌中的溫度，被冷空氣漸漸侵蝕。李承擇握住手心，彷彿在試圖保留這溫度，也彷彿在制止自己做出更出乎預料的事情。這在心中翻騰的情緒，竟讓他動彈不得，只能站在那兒看著吳以澄離開。

是之後準備要同居的節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