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姚謹懷的推薦,他又接了幾部耽美劇,每次都和姚謹懷演對手戲,劇裡不一定有煽情
的戲碼,他藉此認識更多不同種類的世界觀,他的名字也漸漸在網路和業界都有了聲量。
每次錄完,姚謹懷都會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他們有時會在姚謹懷家吃滷味,有時就在附
近的咖啡廳吃。
與姚謹懷的交集逐漸變多,就算是假日,他們也會相約碰面,到姚謹懷家裡打遊戲,餓了
就一起外出吃飯,在這期間,姚謹懷和他分享不少業界的趣聞或是錄音的經驗。
男人從一個前輩變成一個朋友,甚至在某些時刻,他清楚知道姚謹懷能引起他的慾望,只
要男人的一個笑容,或輕哼幾句挑逗的呻吟,他就會潰不成軍。
他的路逐漸變得彎曲,路的盡頭不再一望無際,每一個分叉路口都是那個男人的笑容。
他懷疑姚謹懷對自己的魅力所引發的後果一清二楚。那魅力無關性別,能誘使看見的人飛
蛾撲火。
「小路,發什麼呆?再試一次。」姚謹懷沉沉地盯著他,「喘的頻率再快一點。」
他照做,姚謹懷唯獨在指點他發出「受音」時會變得嚴格,但他的聲線低,就算學習姚謹
懷的方法,喘起來仍然像大型犬的咆哮,沙啞粗獷,毫不性感。
他失落地望向姚謹懷,「抱歉,姚哥。」
「不用抱歉。」姚謹懷微彎唇角,「你的聲音很美味。」男人雙手合十,輕拍一下,「謝
謝提供,我享用得很愉快。」
他被逗得笑出來,「給錢啊。」
「欸,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沒叫你給學費就不錯了。」姚謹懷單手鬆鬆握拳抵在唇上,
輕鬆地說:「下一次,你用受音跟我試試吧。」
他凝視著男人反覆滑動的喉結,想著目光若能實體化,姚謹懷是否還會用這樣若有似無的
言語逗弄他。
他驀地笑道:「如果真的有客戶指定的話。」
過陣子,姚謹懷接到耽美廣播劇本,飾演冷漠的律師,客戶指定讓宋偉成擔任另一位主角
,角色是在黑白兩道接單的殺手。
同一個劇本裡,他也接了個小角色,是殺手最忠心的手下。
他被聲導排在姚謹懷和宋偉成之後錄音,基於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他提早抵達錄音室,
提出想觀摩兩位前輩對戲。
姚宋兩人情緒抽換的速度快速,從劍拔弩張到離情依依,僅用短短一小時,就呈現出劇本
所描繪的廣闊格局,他透過玻璃凝視著低頭看稿的姚謹懷,驚嘆之餘,某種酸澀的情緒從
心底破土而出,如藤蔓般恣意蔓生,直上雲霄。
他還不夠格站到姚謹懷身邊去,還沒厲害到能讓客戶指定他的聲音。
「很羨慕?」
他抬眼,黃子棋打了手勢,示意錄音間裡的兩人繼續錄下一段,「你的臉幾乎要貼到玻璃
上了,沒想到你那麼崇拜阿姚。」
「對。」他赧然又坦率地承認,「姚哥好厲害。」
「阿姚知道他有個小粉絲嗎?」黃子棋又轉向錄音間,打開麥克風,「阿姚,這句再錄一
次,慢一點。」
「應該知道吧。」他小聲道,「姚哥什麼都知道。」
陽光落在程曉璐垂下的頭顱,將他挑染的髮絲染成如精靈般的金銀漸層色,看起來不似凡
人,黃子棋忍不住揉亂他的頭髮,「你有一天也會變成那樣。」
「棋哥棋哥,別碰,頭髮亂啦。」
「小小年紀別梳那麼過氣的髮型。」黃子棋望向錄音間,卻見姚謹懷銳利的目光從錄音間
透出來,手掌威脅性地橫切過脖頸,黃子棋瞥向嘟噥著整理自己髮型的青年,勾了勾唇角
,「看得這麼緊啊。」他故意道:「阿姚,這裡喘得要更妖嬈一點,妖嬈你會吧?」
姚謹懷的瞪視讓他笑得更開心,「小路也很期待噢。」
程曉璐連忙抬頭,熱切的目光穿透玻璃,讓姚謹懷嚥下咒罵,他盯著程曉璐,懶洋洋地勾
起笑,開始喘息。
深深的吸氣,再輕而淺地喘息,間或倒抽幾口氣,不需呻吟就能產生驚人的效果。
程曉璐從來不知道,喘息的頻率原來也能焚燒他的世界,從腳底燃燒的火焰蒸騰他的水份
,他的喉頭乾渴得要命,他頻頻吞嚥唾液,喉結反覆滑動。
姚謹懷每喘一口氣,他的心就跳一下。
這個男人怎能這麼勾人?其他人都沒有感覺嗎?
「小路,小路,換你了!」
直到聽見自己的名字,程曉璐瞬間挺直背脊,等著姚謹懷踏出錄音室,揚臉笑道:「好精
彩。」
姚謹懷拍拍他的肩,「在外面等你吃飯。」
「好。」他看向跟著姚謹懷身後走出來的宋偉成,「成哥,我今天是你的跟班。」
「我可不敢跟藍爺搶學生。」宋偉成一語雙關地笑道。「聽說你跟他的班兩年就能上麥,
果然是天才小路。」
「藍爺脾氣很好。」他笑著扯開話題,將劇本擺在自己習慣的位置,開始錄音。
他錄音期間,宋偉成就站到他方才的位置,與黃子棋一起聽他錄音,他只有幾句台詞,很
快就錄完了。
當他踏出錄音間,見宋偉成趴在黃子棋的肩膀上,「小路,明天見。明天是你第一次當受
吧?我就不客氣了。」
他一愣,忽地意識到宋偉成指的是明天的角色。
「小路別理他。」黃子棋掙脫壓在他肩上的宋偉成,笑罵道:「快滾吧你。別欺負小朋友
。」他朝程曉璐揮手,「小路快走,別被骯髒的大人汙染。」
「什麼大人,他好歹都成年了吧。」宋偉成嘀咕著,不甘願地從黃子棋肩上下來。
程曉璐快步離去,在休息室找到滑手機休息的姚謹懷,姚謹懷一見他便站起身,隨手拿過
披在沙發上的外套,順手拉起他的手腕,「走吧,去吃飯。」
寬厚的指掌圈住他的手腕,梗在心間那股窒悶感驀地被風吹散,他跟著姚謹懷走進一間日
式丼飯料理店,點完餐,姚謹懷問:「明天是你和阿成的班?」
程曉璐回憶黃子棋事先寄給他的劇本,他是一名學校教授,被自己的學生熱烈追求,最後
兩個人克服年齡和社會地位在一起。
根據黃子棋給他的要求,客戶希望他表現得「受」一點。
他喝了口麥茶,順口說道:「成哥就演那個學生。」
姚謹懷的臉色瞬間沉下,他敏銳地問:「姚哥?」
姚謹懷咂了一下嘴,「真不想讓別人聽到你的聲音。」
他咽下唾液,彷彿被一根球棍重擊胸口,心臟疼得收縮一瞬,口齒間全是鏽味。
「有那麼難聽嗎?」他輕聲問。
「當然不是。」姚謹懷輕輕嘆氣,心煩意亂地轉動手中的陶瓷杯,杯中的麥茶險些灑出來
。
豬排在此刻上桌,他趁勢垂下頭,沉默地將豬排切塊。
「小路。」
「嗯。」他沉沉應聲。
「小路。」
「嗯。」他又將豬排切了一塊,刀叉在瓷盤上劃出尖銳的噪音。
「小路,你抬頭。」
他放棄地放下刀叉,應姚謹懷的要求抬首,陡然撞上一道深邃的目光。
姚謹懷凝視著他,他在那雙眼睛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你的聲音太美味了,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他被那目光盯得心慌,倏地移開視線,「姚哥真會開玩笑。」
「明天在哪裡錄?」姚謹懷低聲問。
他拿出手機確認,仍不敢對上姚謹懷的目光,「在信義路那間。」
「喔。」姚謹懷沒多說,等餐點上來以後,便埋頭吃飯。
他們在刀叉的碰撞聲中結束那頓晚餐,姚謹懷在餐廳門口和他道別,「你既然明天有班,
就早點回去吧。」
「好。」他望著姚謹懷將雙手插進口袋垂頭走向附近的摩托車,寒涼的冷意忽地拂過他的
面頰,他縮進夾克外套,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心情回家。
那晚,他為即將到來的耽美廣播劇做準備,他清清喉嚨,憑著印象模擬姚謹懷的叫法練習
發聲。
「靠,你現在要接這種戲了?」蕭博順震驚地倚著他的門板,手裡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泡麵
。
「別把湯滴到地板上。」程曉璐吸了吸鼻子,「又是香蒜,你吃好幾天了。」
「因為最近窮啊,我又買了新的麥克風,之後我們錄節目的音質效果會更好,你要不要試
試看?」蕭博順忽地壓下聲,「但別像剛剛那樣叫,對我來說太驚悚了。」
程曉璐扯了扯唇,「我先自己練習吧,明天要錄。」
蕭博順注意到室友低落的神色,抱著泡麵靠過來,盤腿坐到程曉璐身側,「明天跟誰啊?
」
「宋偉成,成哥。」
蕭博順偏頭想了一下,「錄過什麼角色?」
程曉璐用手機搜尋宋偉成在配音維基的頁面,遞給蕭博順。
「伊索克薩噢,是前輩。」蕭博順吸溜幾口麵,「那你要錄什麼?」
「就你剛剛聽到的,耽美廣播劇。」他深深吸了口氣,「你覺得我剛剛叫得怎麼樣?」
「靠,我又不聽那個,我怎麼知道!」蕭博順一說完就看見室友更加苦惱,他突然靈機一
動,「要不要問問守安哥?他可能比較懂。」
「他出去了,今晚應該不回來,他說如果來不及錄節目就叫我們兩個自己頂一下或順延一
周。」
「我上次有看到來接他的豪車,不愧是守安哥!」蕭博順嘆了口氣,「哪像我只能吃泡麵
。你吃晚餐沒?」
「吃了,跟姚哥吃。」他垂下頭,「他說我還不行。」
蕭博順吃了好幾口泡麵,「我看你這樣壓力太大了,沒班也要去跟前輩練習,幸好我上完
課之後就深刻意識到我不是吃這行飯,早早就放棄了,沒陷入跟班看帶地獄。」
「也不是壓力——不,或許也是。」他喃喃道,「但我總得試試看。」為了能站到姚謹懷
身側與他錄對手戲,他應該把目光放得更遠。
蕭博順凝望著他,「小路,你該不會——」
他的心臟一跳,故作鎮定,「該不會什麼?」
「該不會弄假成真,假戲真做吧!」蕭博順一口氣喝完湯,抽衛生紙抹了抹嘴。
「我——」他下意識想否認,但今日姚謹懷勾著唇角透過錄音室的玻璃看他的模樣倏地浮
現,煽情的喘息近在耳邊,他冷不防地巴住口鼻,心跳飛快,耳後熱得發燙。
「小路,你耳朵好紅。」蕭博順伸出兩指捏住他的耳垂,冰冷的指尖讓他瞬間一抖,他迅
速拍掉室友的手指,「別碰。」
「被我說中了——是誰?你剛剛在想誰?該不會是那個成哥?」蕭博順逼近他,蒜味的泡
麵縈繞在鼻息之間,打散旖旎的氣氛,他忍不住想笑,「沒有誰,別問,新買的麥克風先
借我用。」
「在客廳桌上,我還沒拆,你順便檢查有沒有瑕疵,不過我們隔音不太好,你要練習就叫
得含蓄一點。不!我要把門關起來,我不想聽!」蕭博順邊說邊抖了一下,拿著空的泡麵
碗起身,自動自發地帶走一地的衛生紙。
程曉璐隨後在客廳桌上找到宅配紙箱,他拆開紙箱拿出新麥克風,連上擴音器試音,天色
已晚,他將門窗關得死緊,壓著聲量練習,又跟蕭博順借了高級一點的錄音設備練習,錄
下自己的聲音。
麥克風出來的聲音和平常聽時很不一樣,他雖然知道這種差別,但每次聽見陌生又熟悉的
聲音總還是有點彆扭,尤其當他聽到自己煽情的喘息,更覺得尷尬又害臊。
別人聽起來的他是這樣嗎?
有一點像咳嗽,又有一點像尖叫,喘得像是極需要水分,彷彿若有人在他面前含著一口水
,他肯定會衝上前吻住對方,從對方嘴裡攫獲那口水。
他的想像無邊無際,模糊的臉孔在自己的喘息中化成姚謹懷,男人專注的目光從他的眉眼
落到他的喉結,停住,緊緊跟著他的喉結滑動,像是那上頭淋滿了蜂蜜,隨時想舔一口。
他下意識撫摸自己的喉結,喉頭忍不住發癢,他忽然很想聽到姚謹懷的聲音,讓男人用高
亢帥氣,充滿希望的少年主角音以沉著的語氣說:「小路,再來。」
他拿出手機,手指一滑,在姚謹懷的頭像停滯許久。
打電話過去後要說什麼?說「姚哥,我想聽你的聲音」嗎?
這樣的理由太過誠實,誠實得無法用前後輩或朋友關係來遮掩。
他們才分開沒多久,這種無可遏制的想念卻已經氾濫成災。
是不是因為他對他的前輩懷著可恥的慾望,進而將慾望誤會成某種熱烈的感情?
如果是誤會,為什麼他會忍不住忌妒與姚謹懷演對手戲的人?
如果是誤會,為什麼他會因為姚謹懷的冷待或批評而難過?
為什麼姚謹懷的一句話就能讓他心神不寧?
前所未有的劇烈情感在他身體裡如風暴般席捲他胸腹的所有器官,將它們攪得一團混亂,
他艱難地大口呼吸,想將飽脹的情緒壓下去,那裡不僅有仰望,也不只是孺慕,他想要更
多,更靠近那個人,想碰觸,想了解,想站到距離那個人最近的地方,讓那人的目光只能
看見他,他想獨佔那人所有的情緒和注意力,想貪圖那人願給出的所有親暱與縱容,充塞
在心裡澎湃而熱烈的情感再也無法壓抑,即將從喉嚨噴發而出,他的喉頭倏然發癢,他劇
烈地咳嗽,咳到一滴眼淚從他的眼眶溢出來。
他以指腹揩去水珠,望著水珠在他的指腹塌陷,他著魔般舔掉指腹上的水滴,鹹的,來自
他的感情所凝聚的結晶。
冷涼的風在胸臆間穿梭,空洞的風聲呼嘯而過,伴隨著姚謹懷的一句「真不想讓別人聽到
你的聲音。」
忽然間,手機叮鈴一聲,一聲,又一聲,打破了高聳的心牆,他目光下滑,是姚謹懷傳來
的訊息。
『你的聲音很棒,對自己有點信心。』
『如果我說了什麼讓你誤會,我很抱歉。我很不會說話。』
『我只是希望,和你錄對手戲的是我。』
他盯著最後一條訊息,用力摀著發熱的臉龐,輕輕地喘息。
在胸膛間亂舞盤旋的風壓倏地消散。
現階段而言,也許這樣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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