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的告白＿05
於是原本的下班之約，便這樣不了了之。
一早的航班果然因為連夜大雪而取消，雖然還得等候通知，但溫以年既不想打理門面、也
不想著裝，只想定居在飯店柔軟的大床上，以萬事休矣似的趴倒姿勢，對昨晚的失控後悔
莫及。
他為此幾乎徹夜未眠，頂著兩眼的黑眼圈，無力地望著停留在靳昭旭聯絡畫面的手機，卻
不知該如何下手。
──直接道歉，然後跟他說只是一時失誤嗎？
──不，這樣未免也太不負責任了……。
──真的是完全搞砸了。
靳昭旭不曾在他面前展現的慌張及憤怒，歷歷在目。
溫以年將手機收進懷裡，閉上雙眼，反省自己的操之過急，換來的僅有一場空。
──就只能這樣了嗎？
──為什麼……我為什麼是Alpha？
──那樣子跟強暴犯又有什麼不同？
道歉絕對是必須的，但他不知道該如何起頭，亦不知道該對靳昭旭擺出什麼表情。
這是繼四年前的酒席之後，溫以年再一次對自己感到失望，甚至厭惡。
『……喂？』
看來自己難過到都出現幻聽了。溫以年自嘲地笑了笑。
『以年？』
不過聲音怎麼聽起來怪怪的？感覺就像是從手機裡傳來……
『溫以年？』
「咦……昭旭？！」
原來是他不小心按到手機的通話按鍵。
溫以年趕緊接了起來，同時心底還有些感動──靳昭旭並沒有因此將他設為拒接名單。
『不小心壓到了？』
「……對，抱歉。」
『沒關係。』
──好希望這句「沒關係」也包含昨夜的種種行為。
但做錯就是做錯，不能因為一句沒關係，而當作沒這回事；溫以年對於自己竟然抱有這種
無腦心態，感到既慚愧又無奈。
「昭旭，」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也無暇他顧。「昨晚……真的非常抱歉。」
『……』
「……如果你對我昨晚的失控感到憤怒，想要跟我斷絕來往，甚至要上報給性平會懲戒，
我都會心甘情願地接受。」溫以年滿懷歉意地低聲說道，「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知道─
─」
『等等。』靳昭旭輕嘆一聲，『開門。』
「開門？」
『對，我快冷死了。幫我開門。』
聞言，溫以年立即自床上躍下，也顧不了自己外表邋遢，旋即打開房門。
隨即映入眼簾的，是靳昭旭只穿著公司發放的白襯衫、藏青色的西裝褲，連披件外套都沒
有；溫以年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像是在自家廚房散步一般，毫不客氣地逕自入內。
「你是整夜都沒睡嗎？」靳昭旭環顧四周，接著往床邊走去，靠近房間的暖氣出風口。「
今天可不是休假日。」
「我知道。」溫以年頓了頓，「……不過看外面還下著大雪，應該一時半刻是不會上工了
。」
「但你這副模樣，就算上工，我也不會讓你進到駕駛艙。」
沒錯。身為機師卻睡眠不足，精神如此不濟，是要如何保障航機上所有人的安全？
溫以年苦笑了下，接著倚靠著梳妝台，盡可能與靳昭旭保持距離。
畢竟昨晚才做出了人神同憤的行為，他不想再讓他感到任何的不自在。
「你剛剛是說，希望我能知道什麼？」
靳昭旭話鋒一轉，直接問道。這讓溫以年心跳霎時似乎漏跳了一拍，接著看向一臉淡然，
彷若天塌下來也絲毫不受影響的他。
只見那雙眼如同深山湖泊一般，澄淨無波。
看著看著，紛紛擾擾的大腦思緒，也在不知不覺間平靜下來。
「我希望你能知道……我愛戀你很久了。」
溫以年輕聲回道，並閉上眼，害怕再次看到靳昭旭展露令他五味雜陳的驚慌神情。
他並沒有勇氣再承受一次。
接著，只聽見靳昭旭微微吸了一口氣。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四年前的那一晚。」雖然聽起來像是質問，但溫以年並不介意。「在那場你對我伸出援
手的餐會上。」
聞言，靳昭旭沉默了一段時間。
「……你就沒有想過，這有可能是吊橋效應嗎？」
「如果是的話，那我大概就是奈緒口中該死的中央空調了。」
協助他離開一次又一次討人厭聚餐的人並不少。不過溫以年承認，打從受到靳昭旭幫助的
那晚，他便開始學習如何讓自己在面對眾人目光及惡意時，不再那麼痛苦。
因為是靳昭旭告訴他，要偶爾為自己而活。
即便靳昭旭忘記了這句話也無所謂，畢竟這不也展現了他的個性與信念，而自己還為之著
迷嗎？
「……好吧。那換你聽我說。」
「……是？」
靳昭旭又深吸一口氣，似乎甫做好心理準備。
「打從培訓時遇見你，我就認定你是我的目標，是我心目中最最推崇的偶像……是只要有
人膽敢說你壞話，就要跟他釘孤支的那種。」
「……」
──這是昨晚約好，原本要告訴我的事嗎？
溫以年抬起眼，只見靳昭旭微微頷首，但身上唯一最能展現他此刻心情的耳廓，正逐漸染
上一層淡淡的緋紅。
「我一直都很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像你這樣，總是笑臉迎人，並帶給所有人美好飛行體
驗的機師。」他撇過頭，「你也知道，我不習慣透過表情告訴大家我現在的心情，也不太
喜歡這樣做。」
──不需要這樣。
溫以年希望全世界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笑容有多麼可愛，且充滿朝氣。
「總之，這就是我必須告訴你的部分。我對你的心思一點都不單純，私底下還會收集任何
與你有關的資訊……老天鵝，親口講出來真的超像跟蹤狂。」
靳昭旭為此感到羞愧地抹了抹臉，沒能注意到溫以年嘴角因此一揚。
溫以年根本不在乎他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接近自己，只在乎他是否願意接受自己愛著他
的事實。
「……所以，你並不介意我暗戀著你嗎？」
「我為什麼要介意？」靳昭旭聞言一愣，「那是你的自由，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喜歡上的那個人有著非常病態的私心。就某方面而言，其實跟成
天想上你的傢伙沒什麼兩樣。」
「不一樣。」
「一樣的，溫以年。」他一臉苦惱地捏了捏眉間，「四年前會出手救你，是因為我知道自
己只是平凡的Beta，若要讓你記住我，我能做的就只有幫助你離開那種場合。」
「我是記住了，」溫以年語調肯定，「還是擺在心中最重要的位子上，一擺就是四年。」
「……所以我才會問你，這有沒有可能只是吊橋效應？」靳昭旭皺起眉頭，繼續說道。「
如今我們也當了將近一個月的搭檔，你應該也知道，我並不如大家所形容的冷靜自持，更
沒有什麼助人為樂的偉大情操。」
「我知道。」
「是吧──」
「還知道你對於熱愛的事物會全神貫注。碰到麻煩事時，髒話會不經意地脫口而出。」這
有什麼問題嗎？「胃口意外的大，卻怎麼也吃不胖；還有點潔癖，不喜歡看到儀器上有任
何一枚指紋。還有還有，別人如果開玩笑要請客，就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喜歡耍小奸詐這
點很可愛……」
「停──！夠了！可以了！」
溫以年眨了眨眼，望著忽地朝他而來，並趕緊用掌心捂住他嘴巴的靳昭旭。
「又、又沒要你補充那些。」見一向面無表情的清秀臉龐，直接漾起整片的妃紅，他只好
拼命忍著欲將對方拉進懷裡的衝動。「算了……你先閉上眼睛，等我一下。」
「好。」
溫以年乖順地閉上雙眼。
今天要是換作是其他人，他不可能如此聽話，只因深知靳昭旭並不是會向他人無理取鬧的
性格。
接著，周遭陷入一片寂靜，惟聽見彼此因為距離過近，因而交融在一起的呼吸聲。
溫以年隨後感覺雙唇被印上一片柔軟，但僅停留一下，蜻蜓點水。
「……我這樣吻你，你不會覺得很噁心嗎？」
──為什麼會覺得噁心？
──喜歡的人主動親吻，這無疑是天底下最令人開心的一件事吧？
溫以年沒有出聲回答，而是迅速起身，伸出雙手，將靳昭旭毫不遲疑地抱進懷裡，並直往
那雙薄唇展開反擊。
他怎樣也料想不到，暗自愛戀多年的對象竟然會用這種方式，來幫助他理解這一切可能只
是錯覺。
靳昭旭的思維總是讓人意想不到，溫以年永遠也猜不透他究竟會如何邁開下一步。
既然如此，那麼他也只好以相同、但稍嫌激烈一些的行動告訴對方──他的心意一直以來
都是真心實意、真心不騙、絕無虛假。
而靳昭旭的雙唇，也比起想像中，還要來得柔軟且甜美。
溫以年並不是沒有在腦內預演過，然而終於一親芳澤時，才發現這一切遠比想像還要美好
百倍。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舉動太過突然，靳昭旭一時無法反應，讓他得以輕鬆地撬開貝齒，直往
溫熱的內裡攻城掠地，並迫使對方必須有所回應。
回應則是令人振奮的。靳昭旭一開始明顯僵住的軟舌，也漸漸學會如何向他交纏；而在這
伴隨著曖昧水聲、煽情無比的擁吻之中，溫以年還得努力克制自己那蠢蠢欲動的雙手。
畢竟不急，凡事都要講求循序漸進。
直到胸膛被使勁地拍了幾下，他才發現自己還是做過頭了。
依依不捨地離開令他痴望已久的唇瓣，頷首一望，只見靳昭旭雙頰通紅，雙眼因為喘不過
氣而氤氳迷濛；嘴唇則是被他吻得如同玫瑰般紅潤，甚至還有一條銀絲曖昧地連接未斷。
──看來我得去找一本心經來背了。
溫以年深深地吸一口氣，接著低下頭來，輕輕地抵上明顯還有些緩不過來的青年額頭。
「所以……我這樣的回答，你還滿意嗎？」
他輕聲細語地問道，用他這輩子最溫柔的語調。
「……我該說滿意嗎？」靳昭旭有些遲疑，「呃、不對，我不是……反正你不會覺得噁心
就好，但還是希望你能明白這並不代表什麼。」
「我知道。沒關係。」
──只要你明白我有多麼癡迷於你就好。
──只要你在得知我是如何愛著你時，還願意陪在我身邊就好。
──只要你不要推開我就好。
雖然這般思維是何等卑微，但溫以年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只求靳昭旭知曉後，不會選擇轉
身離去。
只要這樣就好。
「……我不喜歡你說沒關係，以年。」
「咦？」
溫以年隨即一愣──為什麼？
「我不喜歡你對我這麼低聲下氣。」靳昭旭再次蹙起眉頭，「我不僅藉機偷親了你，還明
明知道你喜歡我，卻沒有辦法直接給予答覆，這些你都該感到生氣才對。
「你這樣……只會讓我更想任性待你。但如果真的這麼做，我想我應該會立刻跑去跳海自
盡。」
但溫以年是真心認為無所謂。
他只想將靳昭旭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窮盡一切去寵著他、慣著他，還有愛著他。
「……對於告白的回覆，你可以慢慢來，我不急。」
溫以年鬆開懷抱，動作輕柔地捧起靳昭旭那白皙的臉龐，並露出極為柔和的笑靨。
「不過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我是無論你如何踐踏，都會心甘情願地全盤接受。因為你是我
心中最特別的那個人，不容置疑。」
「什麼──」
「你也說了，那是我的自由。」
見靳昭旭一臉愕然，溫以年忍不住露出像是惡作劇終於得逞、充滿孩子氣的笑容──對，
他就是超超超超譯了，不過是他自己放任思緒如此放飛。
「……我覺得你當務之急，是該先好好睡上一覺。」
「那可以請你陪我睡嗎？」
「……你想聽哪個答案？」
「什麼答案？」
「如果是身為朋友，我會回答隨你便；如果是身為粉絲，我會回答非常樂意。」
溫以年被他這個回答逗樂，不禁笑出聲來，總歸一句就是沒有拒絕；於是滿懷喜悅地拉著
靳昭旭的手腕，直接往床鋪側躺下去。
他情不自禁地凝望著眼前，瀏海有些凌亂、卻因此更顯魅惑的清秀五官；隨後嘆了一口氣
，任何字詞都無法形容他此時此刻的內心有多麼欣喜。
這大概是他打從出生以來，最令他開心的一刻了。
「那麼……月底的溫泉之旅，你決定好了嗎？」
「蛤？」靳昭旭應是看不下去，邊伸手替他拉起被子，邊困惑一聲。「我沒什麼意見，你
安排就好。」
「那我要訂一間總統級套房，就我們兩個人，三天三夜足不出戶。」
「……」
「要有專屬的露天溫泉池，讓你完成在雪地泡澡的心願，而我的話，則是因為你的身體只
有我能看見。」
「……」
「還要有一張加大雙人床，這樣如果你有性方面的需求會比較有空間，我也有自信會讓你
非常滿意。」
「……」靳昭旭輕嘆，「……溫以年，快睡覺。」
「好吧。」
溫以年往靳昭旭的方向挪動身軀，並再次伸手，將毫無抵抗的他攬進懷裡。
好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昭旭。」
「嗯？」
「我真的很愛你。」
「……嗯。」
「但如果又發生像昨晚的失控，我希望你能在當下揍醒我。」靳昭旭昨晚明明就有辦法給
自己一拳，但他卻沒有那麼做。「甚至報警也無所謂……因為我不想再做出會讓你感到厭
惡的任何行為。」
語畢，他感覺到靳昭旭的欲言又止；不過他想說的都說了，便頷首、吻了吻那近在眼前的
可愛髮旋。
「……其實昨晚的事，我並不討厭。」靳昭旭小聲回答，「但不代表我原諒了你，畢竟你
並沒有徵求我的同意。」
溫以年這才驚覺，自己還沒向他爭取原諒：「抱歉……那你想要我怎麼做，我都願意。」
「這件事我不會上報，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好好的。」
溫以年感覺心臟頓時一揪。
「會這麼說，一部分是我個人私心，因為不想看到最崇拜的男神最後走鐘。」靳昭旭老實
地說出身為頭號粉絲的心願，「另一部分則是……因為我很喜歡你這個人，所以希望無論
未來如何變化，你都要好好的。」
──當然好啊。
只要是靳昭旭所期盼的，他都會盡力做到。
「……糟糕了，」溫以年邊收緊懷抱──不過這次有拿捏好力道──邊吸了吸鼻子。「我
又好想哭喔。」
「像四年前那樣？」懷裡傳來小小的輕笑。
四年前那場身心俱疲的嚎啕大哭，溫以年自己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禁感到好笑。
又哭又笑的。
「不過……那時候是感到救贖，這次則是因為你的誠心而感動。」
「我都不知道溫以年原來是個愛哭包。」
「別說了……饒了我吧。」
「睡吧。」靳昭旭拍了拍他的背脊，「上工通知一來，我再叫你起床。」
「嗯。」
溫以年覺得今天過後，自己會一天比一天還要愛著他。
總有一天這份愛會滿溢出來吧？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只要想辦法讓靳昭旭愛上自己就好了。
他心忖著。毫不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