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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烈熾沉默,握高腳杯的手一點一滴收緊,直到被居斯握住。
「就算你賠得起,也不該隨便表演空手碎酒杯。」
居斯將高腳杯從斐烈熾手中抽出來,向瑪麗娜淺笑道:「感謝妳的配合,接下來斐先生還
有要務要處理,就不繼續佔用妳的時間了,再見。」
「公孫勇做了什麼嗎?」瑪麗娜問。
「做掉很多人──開玩笑的,他是個混蛋,不要得罪他,但也別接受他的邀約,無論開價
多高都是。」
居斯將斐烈熾拉起來,對瑪麗娜揮揮手笑一笑後,推著人類走出包廂刷卡結帳,離開鶯聲
酒香環繞的酒店,回到清冷無人的露天停車場。
過程中斐烈熾一句話都沒說,像人偶般任由居斯推拉指揮,直到被夜血者塞進轎車,才驟
然握拳敲上車門。
斐烈熾捶門時,居斯已經繞到駕駛座那測準備上車,聽見聲響急忙開車門,瞧見人類收拳
打算敲第二次,連忙鑽進車內跪在座椅上拉住對方喊道:「你做什麼!手都敲紅了,我知
道朋友的兒子是殺人兇手很嚇人,但有必要自殘嗎?」
「他五年前就知道。」
「誰知道什麼?」
「紹老,公孫勇的父親,他五年前就知道兒子是迷霧支解者。」
斐烈熾五指緊握,指尖深深刺掌心中,瞪著不在此處的昔日友人道:「明明知道了,卻選
擇欺騙我!」
居斯看著似乎隨時都會被指甲刺出血的手掌,嘴角先抿直再垂下,嘆一口氣換手握住斐烈
熾,調整姿勢坐上駕駛座問:「有興趣清楚、明白、冷靜地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剛剛我向瑪麗娜陳述的內容,九成是五年前我給迷霧支解者做的側寫,而這份側寫除了
調查小組的成員外,只有紹老知道。」
「這是警方給大額捐款人的福利?」
「我們沒有這種福利,這是一名刑警情緒崩潰後犯下的錯誤。」
斐烈熾仰起頭,閉上眼靠著皮座椅沉入回憶中:「在我和雅芳被迷霧支解者襲擊後的一個
半月,紹老來醫院探望我,他和所有探病的人都不同,安靜地坐在病床邊,不向我發問,
甚至沒怎麼看我。」
「……」
「我先是困惑,然後猛然意識到他既不是仰仗我的部下,也不是已經為我的重傷身心俱疲
的親人,更不是意圖從我嘴中套獨家的記者,他不依賴我,也不想從我身上挖出一毫半分
的情報。」
斐烈熾腦中浮現五年前的午後,當時還頗為健朗的公孫紹坐在窗戶邊,悠悠哉哉地閱讀腿
上的書籍,手指再次縮緊道:「那一刻,那些被我藏在心中,那些絕對不能讓部下、親人
、上司和媒體發現的恐懼和無力,突然像炸藥一樣在我胸口炸開。」
「然後你就失控地將自己的所有不安──包含迷霧支解者的犯罪側寫──告訴公孫紹了?
」
居斯替斐烈熾把話說完,強行撬開斐烈熾的手,握住對方冷聲道:「你一定要掐東西就掐
我,我比人類堅固多了。」
斐烈熾沒有掐居斯的手,但用比正常大上幾分的力道反握對方,繃緊嘴唇道:「我不太記
得紹老聽完後的反應,我當時沉在自己的情緒中,沒餘力注意周圍人,但如果我有注意…
…我應該成察覺紹老聽完後反應不對,進而發現謎霧支解者就是……我為什麼沒發現?我
若是有發現……」
「那我就沒機會撿屍你了。」
居斯冰冷地打斷斐烈熾,瞧見人類睜眼看自己,聳肩漫不在乎地道:「我是個自私夜血者
的事你第一天就知道了吧?我才不在乎有沒有新受害者,我只在乎我自己。」
「……」
「現在想離婚來已經不及了喔,在你對我放下戒心的這段時間,我的威脅材料正以等比級
數累積。」居斯用另一隻手掏出自己的手機。
斐烈熾看著居斯冷淡甚至裹著淡淡殺氣的臉龐,沉默片刻後彎腰垂首,將額頭靠在兩人交
握的手上道:「的確,如果當時有發現,我就沒辦法遇見你……明明犯錯卻還遇上好事,
我下輩子大概要做乞丐了。」
居斯的臉頰微微飄紅,別過頭瞪著另一側的車窗道:「你對好事的定義太詭異了。話說回
來,你是怎麼發現公孫勇是最大嫌疑者?」
「時間對不上。」
「什麼時間?」
「我接受媒體採訪的時間。我和雅芳是第五案的受害者,但我接受採訪是第二案和第三案
,如果他真是因為我上電視而盯上我,我應該是第三或第四案的受害者。」
斐烈熾在自己的陰影中低聲道:「當時我和同僚以為單純是因為我是警察,不好找下手時
機,但是現在回想起來,他若真是因為這理由想殺我又找不到機會,應該會反應在之後的
殺戮行為中,例如改找和我年齡外貌相仿的人。」
「但他還是照樣殺中老年人……所以他為什麼想殺你?」
「因為他認為,我搶走了本該屬於他的父愛。」
「……你和他是兄弟?」
「三等親內都沒有血緣關係。」
斐烈熾直起上身,望著馬路另一端閃爍華美的酒店霓虹燈道:「在我遇襲前一周是紹老的
生日宴,我因為案情膠著不想出席,但邵老幾乎是以小時為單位對我扔邀請函──他大概
是跟雅芳一樣擔心我累垮,想方設法給我找機會休息,所以最後我還是去了。
我只待差不多二十分鐘,離開時和邵老擁抱了一會,鬆手時發現公孫勇遠遠盯著我。」
「因為爸爸抱了別的男人,就怒到要殺人?」
居斯嘆氣,垂下肩膀斜眼望著斐烈熾問:「你不是說他跟父親感情不好嗎?感情不好還會
吃醋吃成這樣?」
「我是說兩人關係不佳,但公孫勇骨子裡仍渴望父親的認可,以及向母親證明自己有能力
獨立,但在他本人的懦弱下,這兩股渴望以『當眾、當母之面弒父』的形式爆發。」
「男性受害者是父親的代餐,女性同行者則是母親的……這完全是遷怒吧?」居斯嫌惡地
皺眉。
「是,所以我才說他懦弱。」
斐烈熾用空著的手拿出手機,滑動螢幕沉聲道:「懦弱且可悲,在他心中不存在沒有代價
的愛,也不曉得『贏過父親』不是人生的必要成就,他或許物質上什麼都有,但精神上卻
什麼都沒有。」
「同情他了?」
「那是神佛或上帝的職權,」
斐烈熾點開通訊錄上「路有德」三個字,按下通話鍵和擴音道:「我只負責剖析和逮捕他
。」
在十多秒的等待後,手機螢幕從「撥號中」跳至「通話中」,路有德略帶砂礫感的男中音
響起:「隊長?」
「是我,我知道你在忙,所以長話短說──迷霧之解者是紹老的兒子,公孫勇。」
斐烈熾的話讓車內迎來漫長的沉默,正當他考慮要結束通話還是喊兩聲時,路有德終於接
話了。
「你確定?」
「我沒有實質證據,是靠過去的側寫,一些新線索和一名也認識公孫勇的民眾才鎖定他。
」
斐烈熾停頓片刻,沉下臉道:「但我有九成的把握是他。」
「你的八成是別人的十成,九成就是十一成了。」
路有德嘆了口氣道:「還好紹老已經走了,要不然……」
「紹老他早就知道了。」
「他會多傷……你說邵老知道什麼?」
「自己的兒子是迷霧支解者,他五年前來醫院探病時,透過我的側寫發現兒子是兇手。」
斐烈熾靠上椅背道:「這也解釋為什麼迷霧支解者會消失五年,紹老捨不得或無法殺掉兒
子,也不能報警──這會影響家族與公司名聲,所以用某種手段將人封印,而在他過世後
,溺愛兒子的李婷月顯然不願讓公孫勇永遠被禁錮,就把人放出來了。」
「於是就有了新案……等等,那麼紹老當初為什麼要給你一億?你是弄傷他兒子的人吧?
」
「大概一半出於愧疚,一半是極度希望我遠離這案子,畢竟雖然當時的我根本是無頭蒼蠅
,但在他眼中,我離真兇只有一步之遙了。」
斐烈熾苦笑,在收起淺笑嚴肅問:「警方那邊有對付無名之霧的方案嗎?」
「特罕所那裡正在研究,已經有初步方案。」
「特罕局?」
「全名是特殊罕見生物管理局,去年才成立的新單位,任務是處理非人引起的案件,裡面
有不少專家、學者、通靈人、道士、法師和驅魔師,算是警方的技術支援者。」
「如果你們那邊沒辦法,我這裡也許有。善後人那邊……」
「善後人那邊的對無名之霧武器還在製作中。」
居斯忽然插話,滑著自己的手機道:「至少還需要……五天,你們那邊等不了這麼久吧?
」
「為防公孫勇逃跑或再度犯案,最好能在三天內逮捕他。然後你是誰?」路有德問。
「我是……」
「我的丈夫。」
斐烈熾蓋過居斯的聲音,垂下眼道:「我也認為最好在三天內逮捕公孫勇,你們行動時務
必小心,公孫勇本身就夠危險,而如果我判斷沒錯,他的母親李婷月會拚盡全力保護他。
」
「我們會把李婷月視為從犯。隊長,你剛剛說……」
「我的丈夫,經口頭與書面契約,在情感和法律上有責任義務的一對一親密關係,雖然我
們目前還只有口頭。」
斐烈熾目光轉沉:「雖然可能會引來不少麻煩,但你們可能要有擊斃李婷月的心理準備。
」
「我明白。你什麼時候和人口頭結婚了!」
「昨天……不,應該算前天。」
斐烈熾看了儀表板上的電子鐘一眼,將手指伸向結束通話鍵道:「總之盡量小心,有我能
幫忙的地方直說,我就不耽誤你工作了。」
「等、等等隊長,你的丈夫……」
「再見。」
斐烈熾結束通話,一轉頭就發現居斯瞪大眼瞳滿臉錯愕地盯著自己,思索幾秒問:「你對
我給你的介紹不滿?」
「沒有,只是……為什麼要那麼說?」
「有德不信任你,若是知道你在我身旁,肯定無法專心執行圍捕工作,所以我改說在我身
邊的是我丈夫,這不算說謊,還能讓他比較安心,畢竟他一直擔心我沒人陪著會出事。」
斐烈熾注意到居斯的嘴角一瞬間扭曲,迷惑地皺眉問:「你不同意?」
「我……」
居斯拉長語尾,盯著斐烈熾幾秒後肩頭一抖,伏在方向盤上大笑起來。
「居斯?」
「我……呼哈哈哈哈、沒……嘻嘻嘻!沒……事哈!」
居斯笑著捶方向盤,抬起頭擦掉眼角的淚珠,踩下油門笑道:「我們回去吧,你該睡了。
」
「我還能……啊啊啊──」
斐烈熾不扣控制地打了一個大哈欠,揉著眉心閉上眼道:「我瞇一下,到家後……」
「我抱你上去。」
居斯將車子開出停車格,眼角餘光瞄到斐烈熾閉上眼瞳,動手關掉車內照明,用氣音輕柔
道:「晚安,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