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亦暘
　　我看了火焰狂工的座標定位，跟著其他玩家一起傳出去。
　　已經有四五個先到的玩家開始圍毆他，他雖然已經解決一批先到的玩家，但是他只剩
下半血，其他玩家們也準備要上了。
　　解決十個玩家以後，他喝水的速度終於趕不上損血的速度，我偷偷幫他回了血。此時
傳點又來了三個玩家。
　　【區域】冰之傲：火焰狂工有同夥，找出來，誰補的他？
　　【區域】泰國小當家：區域圖裡面大家都在輸出，有一個是負輸出。
　　【區域】風起長林：ID：水漾（88691049）
　　我想跑路卻發現動不了，有個人給我施了定身咒。
　　就在我殘血的時候，火焰狂工的角色一個閃現過來，抱住我的角色，開了一張「商城
禮包限定．緊急傳送符」，立刻傳到非暴力區域，保住我們兩條命。
　　【區域】火焰狂工：謝謝你。
　　【區域】水漾：我要下了。
　　我本來想直接關掉遊戲，可又忍不住多說一句。
　　【區域】水漾：最近你別上遊戲，風頭過去再上，免得被別人殺。
　　【區域】火焰狂工：你不喜歡我嗎？不想再陪我了？
　　我沒回答他，這次是真的關了遊戲，連電腦都關了，跑Windows更新。
※
　　翌日，回學校以後，中午跟我鄰桌的同學一起拚桌吃午餐。
　　「我弟……就是小暘啦！之前還玩得挺開心的，不時和我說他一天升了幾等、拿到什
麼好道具、賺到幾億。尤其是前幾天，吃晚飯的時候都笑咪咪的，不知道是中邪了還是怎
樣。」
　　我鄰桌，采宸說道：「可是今天一早，他看起來很哀愁，好像有人欠他錢似的。」
　　我一邊吃義大利麵，一邊附和他，閒聊道：「你弟多大了？」
　　「小六。」采宸回答完，還不消停，也不認真吃個飯，又繼續和我說：「我問小暘怎
麼了，他說他婆不理他。」
　　國小六年級交什麼婆？「你安慰他啊。」我喝了口湯，不鹹不淡地回他。
　　「不要，煩死了，屁大點事有什麼好安慰。網婆而已，也不是現實裡的婆。」采宸說
完，又問：「你最近玩什麼遊戲？『AEON永恆』你有沒有玩？」
　　我當然有玩，於是點點頭。
　　「帶我玩好不好？我不想讀書了，我也想玩。」他說：「聽說遊戲裡很適合約會，氣
氛很好，宇真你陪我。」我尋思您既然想約會，怎不去玩個戀愛盒子來著？
　　「我最近開了紅，上線就被殺，不玩了。」我說。其實是因為我怕了阿狂，還真不敢
上線。我怕我上線之後他會密我，會再問我，我喜不喜歡他。
　　我要怎麼回答他？當時看他被輪姦，我又為什麼要冒著性命風險去幫他補血？我自己
都不懂。
　　「我弟就是那款遊戲裡交的婆，說他認識了一個女法師，叫水漾。」他說。
　　「……」聞言，我不由得停了叉子。
　　世界上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
　　雖然我覺得應該不至於如此巧合，同時也並不認為自己會與采宸的弟弟有見面的機會
，於是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不過凡事講究的都是個「巧」字，多的是造化弄人的時候。
　　結束晚自習的時候，就聽采宸在教室外頭的走廊上講電話：「媽，你忘了啥？我幫你
帶去就好，我放學了。嗯嗯，好，沒問題，我馬上過去，十五分鐘到。」
　　他講完電話進教室的時候，我正好收完書包。
　　采宸掏出鑰匙，交到我手上，「宇真，我弟年紀還小，我一時沒辦法回家，你幫我到
家裡顧他一下好不好？家裡有很多冷凍的義大利麵，披薩，還有汽水啥的，你們熱一熱一
起吃，看點電視，打打遊戲。」
　　「我家兩台電腦，你們怎樣開心怎樣玩，就是要開外掛當神仙都行，總之顧著他，別
讓他燒房子，或是拿窗簾繩子上吊就好。」敢情您家裡的弟弟是條狗嗎？還是條狂犬。
　　本來我是想拒絕的，但好巧不巧，手機震了兩下。我打開手機看訊息，只見媽說她今
天臨時加班，家裡沒晚飯吃，讓我自行解決。
　　我收下那把鑰匙，點了頭，「你弟叫小暘是吧？他會怕生嗎？」
　　「對，叫亦暘，你隨便叫，他不怕生，比較怕寂寞，喜歡有人陪，尤其喜歡有人陪他
打遊戲。誰陪他玩誰就能當他朋友。」
　　我和采宸走了一段路以後，他因為要送東西過去給人在公司上晚班的媽媽，就與我分
道揚鑣。
　　我知道采宸家在哪裡，就自己去了。
　　用鑰匙打開門之後，估計是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一個小身影立刻暴衝上來，一頭撞
到我胸前，兩隻手一把抱住我的腰，抱了個滿懷，「哥！回來得好晚。我想你！」
　　他撞得我有點疼，我很少被人這麼摟腰，雖然有點不習慣，還是摸摸他頭髮柔軟的頭
頂，把他從懷裡掏挖出來，而後彎下腰來看他，「亦暘，你哥去幫你媽送東西，我過來陪
你吃晚餐，吃完就走。」
　　亦暘聞言，怔怔地抬頭望我，「你就是我哥時常說的，他的男朋友是嗎？」
　　「……」采宸平時都跟他弟說些什麼渾話。我想或許講的是別人，應該不是我，「我
是他的同學。」我說。
　　「喔，哥哥，我還不餓呢。」亦暘看起來很乖，但他的模樣……當真跟我夢見的那個
小男生一樣，一頭刺刺的短髮，巴掌臉，大眼睛，櫻桃小口，身型嬌小，四肢纖細，穿著
學校的運動服，短褲露出白皙的長腿。
　　他隨手帶上門，窩坐回沙發上，將正在看的通靈王調低聲音，拍拍身旁的沙發座位，
「哥哥，叫什麼名字？」
　　「我叫陸宇真。」我說。
　　亦暘朝我咧咧嘴，笑的時候露出俏皮的虎牙，「宇真，喝不喝汽水？你要喝芬達還是
華年達？」
　　怎麼都是些肥宅碳酸？我說：「你這個年紀喝太多汽水不好，會腐蝕牙齒，我喝水就
好。」
　　亦暘也沒拂逆，果真端了杯水來，我才覺得口渴想喝，他就自己把那只上頭有皮卡丘
的玻璃杯拿去喝，然後說：「我懶得洗杯子，我們喝一個就好了，一人喝一邊。」
　　這種有點霸道的模樣，倒是與他在遊戲裡的時候有幾分相似了。
　　我照他說的，喝了另一邊，小心別和他碰到嘴。
　　他又說：「宇真，外頭感冒很嚴重，要不要洗個手？」
　　我說「好」，他帶我到他家的廚房洗手，「你要肥皂還是洗手乳？」
　　我還沒說話，他就自己擠了些洗手乳，親自抹到我的手上。
　　指尖與他細嫩滑膩的溫涼的手相觸時，我感覺觸電般周身一顫。
　　亦暘似乎並沒有別的意思，純粹是熱心而已。
　　他比我小三歲，還是我同學的弟弟，我卻覺得當他站得離我這麼近，一雙睫毛纖長的
大眼睛，澄澈的目光看著我的時候，我的耳根在發熱。
　　他，真的長得好可愛。比我看過的同年齡的任何小孩子都漂亮。
　　洗好手之後，亦暘拿擦手布讓我擦了擦，「我跟我哥各自有一台電腦，我們時常連線
打遊戲。打嗎？我們來一局啊！」
　　他還不餓，我也還不餓，乾脆照辦。
　　幫我熟門熟路地開完機，輸入他哥電腦的密碼之後，他說：「我想吃洋芋片，你想吃
什麼口味的？」
　　「原味的就好。」我說。亦暘沒大沒小地拍拍我的肩膀，逕自出去晃悠。
　　開機速度很快，一看到桌面上的「AEON」，我這網癮太大，實在沒忍住，趁著亦暘人
還在外頭，我飛快地點開遊戲。
　　這裡網速很快，防外掛程式一下就運行完畢，我登入平時最常待的一線伺服器，「水
漾」的角色資料立刻出現在大廳。
　　我點入女法師水漾，登入遊戲，只見未知數又發了信給我。
　　信件內容：「水漾，最近還好嗎？需要洗紅名的話，我有贖罪卷。廠商贊助的，不要
錢。」
　　附件：頂級贖罪卷x2
　　我點開未知數的角色狀態一看，果然紅名已經全部消了。
　　想到這平常在商城，一捆也要賣新台幣五百的東西，在他那裡居然不要錢，我轉手立
刻發給火焰狂工。需要消紅名的是他。
　　我再點入未讀的另一封信。
　　發信人：風起長林
　　信件內容：「敢跟玄告狀，出門小心點，哪天台北101頂上最絢爛的煙火就是你。」
這次我點了黑名單，沒再給他繼續煩我的機會。
　　「水漾。」亦暘的聲音忽然在我耳邊響起，「！」我嚇了個半死，他進來怎麼都沒有
聲息的？
　　我忙把程式縮小，「什麼水漾？」活像電腦課時打小魔女射擊遊戲被老師抓包似的。
　　亦暘把一包洋芋片放在鍵盤旁邊，「沒事。」目光沉沉。
　　只是你看錯而已，對，是你看錯。
　　我絕對是不想和他面基的，忙轉移焦點道：「你想玩什麼？我們來玩跑跑卡丁車好不
好？」
　　「我想玩瘋狂阿給，我飛機牌了，你有沒有飛機牌？」他望著我說道。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果然還是得玩瘋狂阿給。玩什麼韓國泡菜遊戲？（好吧，瘋狂阿給
好像也是韓國的。）
　　我陪他玩了兩三局，期間一直聽到他掛著的RC有個小男生發語音過來，「小暘，你現
在房號多少？讓我進來。」
　　「不要！」亦暘一邊狂按鍵盤方向鍵，走來走去地放炸彈，一邊沒好氣地回那人的語
音。
　　「為什麼？你那邊應該還有空位吧？你等級高，開的房間容納人數比較多啊，跟我開
房間嘛！」那小男生說道。
　　「我在跟我喜歡的人開房打泡，你別鬧。滾！」亦暘罵道。
　　開房還能忍，打泡是什麼鬼？現在的國小生講話都這麼難聽？
　　這些話我都聽在耳裡，聽得耳根發熱。
　　不過稍微分心，手下的動作頓了一下，曾幾何時，我就已經被大廳排來的玩家放的炸
彈炸死，我的角色被包在泡泡裡，飄浮在半空中。
　　「別怕，宇真，我來了。」亦暘迅速繞過來將我的泡泡戳破，於是我的角色免於一死
。
　　而他的角色快速在剛剛殺我的那個人所有的出路裡都放一顆炸彈，將他的路全部堵死
。砰，剛殺我的那人，現在也在泡泡裡飄浮了。
　　敵隊的人立刻跟上來，兵分二路，一隊試著想戳破隊友的飄浮泡泡，救他的命；另一
路的人則是來堵亦暘的路。
　　亦暘玩得熟門熟路，在迷宮裡跟那些人繞來繞去，別人炸不到他，敵隊的人倒是被他
炸死好幾個。
　　這一局結算以後，我和亦暘的隊伍贏了，餘下的還有好幾個在躺分刷勝率，擊殺數全
是0。
　　我看了下時間，過得飛快，隨便打幾局瘋狂阿給就已經晚上七點。我說：「亦暘，吃
飯嗎？我熱東西給你吃。」
　　亦暘卻離開座位，整個人忽然間靠了過來，他來得促不及防，而我毫無心理準備。我
喊了他一聲：「怎麼了？亦暘。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他把小臉埋到我單薄的胸前，兩隻手抓著我的肩膀。我真怕被他聽見我的心跳因著他
親暱的動作，已陡然加快。
　　我們就像是在擁抱，我卻不敢把手放到他的背上。
　　他的年紀那麼小，還是個男生，我實在不敢，也不該越矩。
　　卻聽他靠在我的耳邊，輕輕說了句：「水漾，除了你以外，我什麼都不想吃。」